夜凉如水,易乘风信步走在融城还算宽广的街道。
半夜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影也没。
他原没指望这次叶府之行有何收获,不过是一求心慰而已。岂知峰回路转,倒让他得知叶府竟然还遗漏了一个子嗣在此。念及于此,他不禁想到:“众人皆道被诛满门的叶家从此断了传承,焉知叶天南其中一亲子竟还存于世。世事既是如此出人意料,说不定林晓雨之事亦有变故。虽说她若死了与师父在地下相会未必不好,但依师父心性,怕是只盼她能安然活于世间吧。”
他看向天京方向,寻思道:“也罢,我就再赴天京一趟,去那府尹之地探察一番消息。”
计议已定,他便转回客栈,打坐修习。及至第二日天明,便去车马行租了车架,一路重回天京。
市井打探于他而言,不过是拿手好戏,加之王妃又赠了他一大笔钱财,俱是纯度质地上佳的金叶子。有了钱财开路,万事自然好办,也不过小费周折,他便买通了文库院里一个小吏。那小吏也不知道从哪翻出十多年前叶家一案卷宗,出了后门口,左右看了看,偷偷上了易乘风车架。
“易公子,叶家案子毕竟是谋逆之罪,被人得知翻看卷宗多有不便,你速度看了还于我。”
易乘风点了头,抽了卷宗活结翻看起来,前头无非是一些案情陈述,什么勾结反教,什么图谋天势,易乘风匆匆一览,到了后面看到判决,上面写着:“叶天南直系三代以内,斩立决,三日后行刑。旁系一族惧都发配充军。逢圣太后六十大寿,大赦天下,叶天南直系女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押解至京都教坊司看守教诲……”
易乘风看罢心中一喜,心中道:“原来并未判死罪,只是押去了什么京都教坊司,这下倒有着落了。”当下还了那小吏卷宗,打发了他离去。
“既然如此,我便去下京都吧,堂堂大夏之人,没去过京都也说不过去。”
两日后,京都。
京都乃天子之地,富贵奢华自不必细表。
易乘风到了京都,找了客栈,吃了饭菜,便问询教坊司所在。那店小二古怪的道:“爷,教坊司离这倒是不远,不过现下大白天的,还不是过去的时候呢。”
易乘风奇道:“却是为何?这教坊司是什么所在?”
那店小二更加古怪的看着他,道:“爷,敢情您不知道啊,这教坊司不就是官妓院么?”
“官妓?!”易乘风吃了一惊,他边城之地,只知道妓院,还不知道官家自己也有,还有一个这么文雅的称呼。
“这可遭了,我原想教坊司不过是监牢之地,在里头无非是受些苦难罢了,怎知……大大不妙,大大不妙,要是让我那老头子九泉之下知道了,哎哎,这……”易乘风私下里已经林晓雨当成李思南的相好的,这个要在教坊司,那不是要给老头子不知带了多少绿帽子了?
易乘风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他苦恼一阵,暗道:“罢了,我只管去将她从教坊司救出也就是了,日后如何,我也不必操心了。”
京都繁华比之天京更胜,夜间坊间灯火通明,端的是热闹非常。易乘风平日虽然放荡不羁,但却是洁身自好,仍是童子之身,让他去这种地方,还颇有些尴尬,他在教坊司门口转悠了两圈,终于咬了咬牙,走了进去。
“啊哟,爷,你可有阵子没来了!”易乘风方进的大门,便有一个****似的人物迎将上来,易乘风心道:“这孙子,小爷我第一次来,却说的我好像经常来似的。”不禁瞪了他一眼。
那****也不管易乘风神色如何,只是道:“爷今个是找柔儿姑娘还是静儿姑娘啊?”
易乘风还未回话,便听的一个一个娇媚的声音道:“小四子你这个没眼力架的东西,又在这乱搅生意。”易乘风循着声音望去,但见一个三十来许年纪,姿容妖娆的女子笑意盈盈的迎他而来。
“小四子,你去招呼其他客人!”那丽人笑着打发了这个****,很是自然的牵起易乘风的手,柔柔的朝易乘风道:“这位公子,看您面生的紧,是第一次来我们教坊司吧?”
易乘风见她衣着艳丽,领口大开,露出小半****,还未靠近便是一阵香风袭来。这下被她牵起手,倒有些不自然起来。只得点点头道:“姑娘好眼力!”
易乘风所穿衣服还是当日在王妃别苑的衣服,质地上乘,光泽饱满。这丽人一眼便瞧了出来,只道他是哪个豪门高官的公子,是以才亲自迎上。此刻她一手牵着易乘风,一手提着裙摆,引他往楼上走去,听的易乘风唤他姑娘,回头媚笑道:“公子真会哄人开心,我景娘如今都三十有五啦,当你老娘都绰绰有余啦,哪里还当得起姑娘两个字啊。”
易乘风见她皮肤尚算细腻,握着自己的手中也是温润滑腻,心道:“这景娘倒是保养得宜,瞧不出竟三十有五了。”
当下道:“景娘不必客气,我到此不过寻一人而已。”
景娘呵呵一笑,道:“瞧公子说的,来咱教坊司的,哪个不是来寻人的呐,还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又是中意哪个姑娘的才情啊?”
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楼上。易乘风站定身子,轻轻一挣,手便从景娘手中滑了下来。口中道:“我来找一个叫林晓雨的女子。”
景娘被他挣脱,也不着恼,念了句:“林晓雨……”,低头想了下,复又抬头对易乘风笑道:“公子别是记错了吧,咱这姓林的姑娘倒有几位,至于叫什么晓雨的,我景娘却还真没听过。再说了,到咱这的姑娘,待的时间长了,自有自己的名号,至于原来的名姓,还真未必有人记得呢。”
易乘风道:“她是十年前进来的……”顿了一顿,又道:“是融城叶家的家眷?”
景娘蹙眉道:“融城叶家?咱这几位姓林的姑娘也没听说哪个是融城过来的呀?”
易乘风疑惑低声自语道:“没道理啊,卷宗上是这样写的啊,难道京都还有其他教坊司?”于是抬头问道:“敢问景娘,京都可还有其他教坊司。”
景娘笑道:“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易乘风见她神情自然,不像诓骗于他的样子,微一吟思,对景娘道:“如此劳烦景娘,带我去见见这几位姓林的女子。”
景娘倒是有些奇怪了,瞧易乘风的架势却不像是来风流快活的,便上了一份心,问道:“却不知公子找这位林姓姑娘所谓何事?”其实教坊司多为犯事官员家眷,偶尔也会有些不知轻重的人前来闹事。
易乘风见她似有顾虑,只道他是趁机索要小费。当即掏出一片金叶子递于她,道:“有劳景娘带路。”
景娘却只瞧了一眼金叶子,有些牵强的笑道:“公子误会了,咱这做的是营生的买卖,客人来这玩耍快活我们自是欢迎,可是要是有人怀了别样心思,咱这教坊司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景娘我虽然爱钱,可也总得求个心安是不?”
她这一番话含沙射影,原也没针对易乘风的意思,不过是想点拨一下他。意思就是:你来这找姑娘,我们欢迎,要来闹事的,那就是找不痛快了。
易乘风一怔,倒真被她这一番话说中他的目的了。他来就是想看看林晓雨是否在此的,若是在此,自然是要带出去的,这不是正是和教坊司作对么?
不过他也是个琉璃球儿,眼珠子一转,便笑道:“景娘说笑了,小爷我来这当然是寻欢作乐的。”
景娘脸色立马变的灿烂无比,嗔道:“啊哟。公子,既然是第一次来,就让景娘给你介绍几个姑娘吧,保准让你满意,咱这的姑娘,那可真是多才多艺。公子喜欢听唱曲还是弹琴?清倌人咱这也有,何必非要寻那姓林的姑娘?”
易乘风哪管她说的天花乱坠,只是笑吟吟道:“景娘不必费心,我自有我的道理。”
景娘见他执意如此,心中却更加担心起来,寻思道:“瞧这个公子出手阔绰,非富即贵。不过年纪却这么年轻,他这么上心这么一位林姓姑娘,莫非有旧?也罢,我便带他一观,若真个有什么事自有教坊司都尉大人应对,谅来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当下笑吟吟道:“既是如此,那公子便随我来吧。”她边走边说道:“咱这拢共有三……”顿了下又道:“两位林姓姑娘,咱先去东厢的可儿姑娘那。可好?”
易乘风道:“全凭景娘安排!”
两人走过中廊,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到了一个花厅前。易乘风一路行来,但听的偶尔有琴瑟之声传来,环境又端的是优雅宽敞务必,心道:“果然是京都之地,连个妓院都这般豪奢雅致。啧啧!”
花厅前正有一个小丫鬟在拿鸡毛掸抚拭门阁,见的景娘到来,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道了声“景娘!”
景娘微微点了下头,问道:“可儿可在房中?”
那丫鬟道:“小姐正在房里练字,可是有客人来了么?”她这才扫到易乘风在一旁,忙又道:“客人稍候,婢子这就去唤小姐。”
景娘却摇了摇头道:“先不必了,你先忙你的,待会若有事再唤你。”
那丫鬟疑惑的看了眼易乘风,回景娘道:“是!”
景娘对易乘风道:“公子随我一同进去吧。”
景娘自去敲了门,过了会,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一个二十多许年纪的清丽美人。
那美人见到景娘,道了声福,看到易乘风在后,朝他欠了欠身,道:“公子是来找可儿的么?小玲那个丫头也真是的,也不知道提前告诉我,好让我准备一番。公子请先进来!”她还当是哪位有身份的贵家子弟,这才让景娘亲子引路的。匆匆一瞥间,见这公子气度不凡,英俊潇洒,能服侍这样的人物,原是再好不过。
不料只听的那英俊公子咳了咳,说道:“不必了,在下有几个问题问过姑娘便没事了。”
易乘风见这叫可儿的姑娘还算靓丽,但感觉上却不像他要寻的林晓雨。当下问道:“敢问姑娘名姓?”
林可儿微微一怔,看了看景娘,不知道这是演的哪出,见的景娘点头,这才道:“小女子姓林,名可儿。”
易乘风道:“姑娘自出生起就是这个名?”
林可儿点了点头,易乘风微微失望,但还是确认道:“那姑娘是何地之人?”
林可儿道:“小女子本是归州青城人,家父……为官之后方才入的京都。”
易乘风既已确认,当下抱拳道:“叨扰姑娘了。”又对景娘道:“景娘,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