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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海岩笔下七宗罪

渔家傲

在海岩的燃情本色彻底暴露之前,他曾被舆论封为“公安作家”。直到读者和观众逐渐读出和看到海岩隐藏在紧张激烈的故事情节之下的生死真情时,才能深刻体会王朔对海岩的那句经典评价:披着狼皮的羊。

既然海岩写了那么多的警匪恶战、正邪对峙,自然少不了对犯罪行为的描写与批判。与此同时,海岩淋漓尽致地演绎缠绵悱恻、错综复杂的男女恋情,当然也深入探讨着人性深处的罪与罚。

就让我们回过头去看一看海岩笔下的七宗罪吧!好莱坞经典大片《七宗罪》中引自《圣经》中的七宗罪是指:暴食、贪婪、懒惰,愤怒,骄傲,淫欲和嫉妒。海岩笔下的七宗罪则与此不尽相同。海岩笔下的七宗罪应该包括:

第1宗 贪婪

读海岩的书,看海岩的电视剧,你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对贪婪的厌恶与鄙夷。

在他笔下,贪婪者总是没有好下场的,而且结局一律是简单的悲惨。

在《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中,黑社会的芸芸众生相互残杀很大程度上都只因为对那把名贵的意大利小提琴的贪婪。虽然这部小说的主题最后已经过渡到爱情的宿命,但其中对于贪婪带来的死亡与厄运还是令人印象十分深刻。

《你的生命如此多情》则塑造了一个贪婪的恶棍形象——刘文庆。在对钱财的扮觊觎心理的驱使下,刘文庆铤而走险不惜选择了敲诈。结果海岩不但没有让他得逞,而且让他不得好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海岩基本的道德理念之。凡是在这一点上表现得过分贪婪如刘文庆者,海岩一律会铺设一个人为财死的陷阱,让读者与观众心里舒服,进而更沉酒于他的作品。

海岩在其最新长篇小说《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中为贪婪者做了一个形象的注解:祝四萍。海岩在小说中特意为她设置了在一场车祸后虚张声势、借机讹诈罗晶晶钱财的情节,又不惜笔墨渲染了祝四萍为得到承包工程所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而胁迫利用龙小羽的阴谋。当然,尽管基于女尊男卑的性别倾向,海岩对这个“坏女人”赋予了极大的同情,但他仍然不会忘了给这个贪婪者安排下恶有恶报的下场,而且死得非常难看又非常难堪。

有一个规律:海岩迄今为止的长篇小说中,贪婪者总是处子配角的位置,这或许是因为他总喜欢把最多最浓的笔墨用在那些被他称为完美少男少女的人物身上。不过海岩曾经许愿说将来会在适当的时候转变风格写商场上和官场上的故事,不知届时贪婪者会不会成为海岩笔下的主角。

第2宗 毒害

海岩对于毒品的知识并不比他的读者与观众更多,他甚至没有去过戒毒所、没有接触过吸毒者。但是海岩对于毒品之祸和毒品之害却有着深入而猛烈的批判:海岩迄今为止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永不瞑目》和迄今为止最畅销的小说《玉观音》从故事上看都是禁毒题材的。

欧阳天和欧阳兰兰父女甚至包括他们家的打手建军从人性和情爱的角度来衡量都是《永不瞑目》中最情深义重的角色,可惜他们在法律上都是十恶不赦的贩毒分子。扮演欧阳天的钱勇夫是一位优秀的演员,听说近日为适应市场需要,他以年过五旬的“高龄”,推出了个人写真集,创下了内地演员出写真集的年龄。由此足见这位“大毒枭”,还是很有观众缘的。海岩下笔时对这个人物毒害人们的罪行与其个人的情感也还是采取了一分为二的态度的。惟其如此,海岩笔下的人物才显得内涵丰富,意味无穷。欧阳兰兰以一个女配角兼反派角色的不利地位,最终与两位男女主角肖意,欧庆春鼎足三分观众喜爱率。建军作为一个介子配角和群众演员之间、出场次数少得可怜的小角色,居然也给观众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除了袁立和孙红雷的演技出色之外,也可见海岩下笔时对这两个人物偏爱之甚。

海岩对大大小小的毒品贩子深恶痛绝、恨之入骨所以总让贩毒者不得好死。比如他把如椽大笔一挥就让欧阳天、欧阳兰兰和建军死于乱枪之下。不过在让他们恶有恶报之前,海岩也总不忘了给他们一个表现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的机会。在这一点上,比欧阳兰兰更胜一筹的当数《玉观音》中的毛杰。论英俊潇洒,论风流倜傥,毛杰在海岩迄今为止的创作中都是名列前茅的。遗憾的是:他是一个罪大恶极的贩毒分子。因此,海岩不惜让缉毒大队长老潘巧设圈套击毙了毛杰。但海岩还是让女主角安心留下了一段和毛杰剪不断、理还乱、欲说还休的复杂恋情,并成为该小说中一个令人刻骨铭心的亮点。

有一个尚未凑足样本的规律性结论:在海岩的作品中扮演贩毒分子特别容易走红,钱勇夫、袁立、孙红雷包括何润东莫不如此。对自己的表演实力有信心的演技派明星们不妨努力一试。

第3宗 杀戮

单纯从题材类型上论,海岩的作品按常规分类可归人动作、悬念、替匪之类。属于这些类别的作品当然少不了正邪对立,少不了杀戮的场面与情节。有很多杀人的场面是为了满足读者与观众最基本的是非观念和价值判断的,比如我们前面说过的海岩在《永不瞑目》中让欧阳天、欧阳兰兰和建军死于我人民替察的乱枪之下,在《玉观音》中让缉毒大队长老潘巧设圈套击毙了毛杰。

当然,在另外一些场合与环境下,是非就未必那么明确了,但“杀人”的戏剧性却未减甚至大有长进。给大家留下印象最深的大概当数《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中潘小伟在歌厅巧取手枪杀死黑社会仇家的那一场好莱坞风格的大戏。其杀戮构思之巧妙、行为逻辑之缜密、影响效果之强烈令人叹为观止。经名导赵宝刚影像综合处理,视觉冲击尤为直截了当。此外还有《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中龙小羽杀死祝四萍一段也错综复杂、一波三折,清节的推进屡屡出人意料,故事的结局却又尽在情理之中,堪称戏剧性与想象力俱佳。

海岩作品中的杀戮情节实在数不胜数,像《你的生命如此多情》写吴长天在家里失手杀死了三陪女、《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写香港黑社会暗杀吕月月、《玉观音》写毛杰杀死张铁军等等的杀戮都是很让人遗憾的。但真正最让人过目不忘,刻骨铭心的却不是杀人而是自杀。一个生动的例子是海岩在《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中让从刑场上侥幸生还过一次的龙小羽在东窗事发后静静地死于怀念与忏悔之中,这种死法对读者与观众的“杀伤力”比将龙小羽依法再度押上刑场要大得多。不过海岩笔下最震撼人心的“死”仍无疑是潘小伟在对爱情绝望后的饮弹自尽。一个多情的男人,遭遇无情的包围,当着自己最爱却出卖自己的女人,是不是要射出复仇的子弹?潘小伟最终选择了在爱人的注视下自杀,也就选择了惊心动魄的效果。同时,从接受者的角度分析,重法者会从潘小伟的自杀中获得简单了断是非的满足,而重情者则会在潘小伟仪式般的自杀中体会悲剧挡不住的冲击力。

第4宗 谎言

有一种说法:越是家境优越或家庭出身高贵的人越不爱撒谎。并且有人援引无数事例来印证此说法。

海岩对此一定深有同感,所以无论在日常工作生括中还是在笔下的虚拟生活中,他对谎言的鄙夷与厌恶之情均溢子言表。

《你的生命如此多情》中的刘文庆、郑百样,《玉观音》中的边晓军、刘明浩,以及《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中的龙小羽、祝四萍等都因谎言而遭到海岩不同程度的贬损与丑化,而且都给他们安排了悲惨的下场。

不过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反例:在海岩笔下,有一个人物的谎言不但没有遭到批判反而得到赞扬,这就是海岩长篇小说处女作《便衣警察》中的男主人公周志明。这位充满正义感的便衣警察在1976年4月5日“天安门事件”中隐匿罪证——通过销毁胶卷保护了一批正义的民主人士。周志明的举动印证了“善意的谎言”之说,也成为海岩笔下难得的一位“违法”或者违背警察职贵但却很对得起人世与良心的正面人物。

但是请大家注意:既然被海岩当作正面人物来赞颂,周志明的善意谎言只对“四人帮”的爪牙撒了一点点。在销毁隐匿罪证的义举过后,周志明马上敢做敢当地站出来承认这一切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惜因此被投入监狱。好人是不屑于撒谎的,海岩在这里不经意地露出了自己阶级的狐狸尾巴。都说小说家的处女作里常常有自传性色彩,有自己的影子,周志明的经历与性格都与海岩有很大程度的契合,所以他的谎言只是善意而暂时的,他的正义才是永不磨灭的。

第5宗 嫉妒

嫉妒是人无法克服的优点或缺点,是人性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写人性是作家的重要使命,所以从莎士比亚的《奥赛罗》到曹雪芹的《红楼梦》,嫉妒都成为文学的大命题。

海岩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大的命题,他以一位描写情感见长的作家独到的细腻笔触准确而细致入微地描摹并剖析这种人类特殊心理,为我们留下了很多生动的人物与细节。

从处女作《便衣警察》开始,严君对施肖萌尚在“健康”范围内的“嫉妒”就已经颇为引人瞩目了。接下来《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中薛宇对潘小伟的嫉妒,《永不瞑目》中郑文燕对欧庆春的嫉妒和李春强对肖童的嫉妒,《你的生命如此多情》中颜玉对林星的嫉妒,《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中韩丁对龙小羽的嫉妒……大致也还都在读者与观众可以接受的“健康”之内。而另外一些嫉妒则显得不那么可爱甚至发展为罪行了:《永不瞑目》中欧阳兰兰为了肖童而嫉起欧庆春来,最终发展到为达到获得肖童之爱不择手段——引诱肖童吸毒;《玉观音》中的钟宁为杨瑞而疯狂嫉妒安心,并不惜为此开除安心使其衣食无着、陷害杨瑞使其身陷囹圄;《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中的四萍为了龙小羽而深深地嫉妒罗晶晶,先是敲诈勒索,后又威逼利诱,陷龙小羽于两难之境,迫不得己铤而走险……这些嫉妒的案例不仅是海岩笔下最牵动人心的段落,而且极力渲染了“世上最毒妇人心”的古训。海岩在小说中对子女性的赞美固然不遗余力,但另一方面他对女人嫉妒心理的生动描摹也昭示了他对女性的某种恐惧心态。

第6宗 动摇

都说海岩笔下有一种女性崇拜,所以他常利用小说赞美女人,最极致的如《玉观音》的那段副注。

其实这种说法并不全面,如果你仔细分析一下海岩笔下的几大女性主人公,就会发现海岩对自己创造的这美丽尤物实际上是抱着一分为二的态度的。一方面海岩极力赞颂她们自外而内的美丽,另一方面也不忽视批判她们性格上的某些弱点。

动摇,就是海岩笔下女性主人公的一个常见的性格弱点。

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总是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能坚定不移地爱着自己一个人。但是海岩的爱如是:让笔下代表自己理想的女性主人公在爱情问题上小小地摇摆一下。这种小小的摇摆往往酿造大大的悲剧,读者和观众因此落人海岩的悲剧陷阱。而海岩亲手“毁坏”自己塑造的美丽偶像,读者和观众由此在悲剧的陷阱中越陷越深。

大家第一次落入海岩的这一圈套是在《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中。吕月月当然是最爱潘小伟的,但如果她就死心塌地地嫁入豪门做潘小伟的贤淑美眷,也谈不上什么悲剧了。海岩就是要拿吕月月的警察身份从中作梗,偏不许有情人终成眷属。然后安排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吕月月的薛宇,让吕月月时不时地从潘小伟那里往回摇摆一下,并在这种摇来摆去中种下悲剧的祸根。

同样的情景几乎克隆式的翻版于《永不瞑目》。欧庆春当然最爱是肖童,但她前有死去的未婚夫,后有同事李春强,爱情两字对于欧庆春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直到肖童永不瞑目地死去之前,三心二意的欧庆春一直没搞清楚谁是自己的最爱,这是她的恶剧,也是这部作品的震撼力所在。

《玉观音》中的安心表现得比吕月月和欧庆春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这部作品受欢迎的程度与《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和《永不瞑目》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对铁军的爱不是假的,但她对毛杰也情有独钟。她撕心裂肺地爱着杨瑞,但却又无法完全摆脱过去。性急的读者和观众会看着很着急,而眼看着这一制造悲剧的手段奏效,海岩早就躲在一边偷着乐了。

海岩最新长篇小说《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中的女主角罗晶晶终于不是一位三心二意的年轻漂亮女警察了,但这位漂亮的女模特却有着和吕月月,欧庆春、安心同样的毛病——动摇。这一回海岩更狠,把两位男主人公韩丁和龙小羽的关系设定为辩护律师和死刑犯。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罗晶晶置身子这一漩涡中就更左右摇摆,首尾两端了。

这种摇摆不是法律意义上的罪行,但海岩的道德批判色彩却一目了然。这种动摇是海岩所不喜欢的,这种动摇也折射出了海岩对当下年轻人性格与行为方式、价值判断,道德取向等方面深刻的成见。

第7宗 背叛

在海岩笔下,最重要的罪行不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贩毒卖淫,而是情感上的背叛。这也正是海岩小说本质上是言情派而不是警匪派的重要证据,王朔说他是“披着狼皮的羊”,可谓一针见血。

即使像潘小伟和龙小羽那样杀人、像肖童那样吸毒,海岩也没有用笔把他们一棍子打死。但是对于《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中吕月月和《你的生命如此多情》中的林星在一瞬的思想斗争中倾斜了心灵的天平、背叛了纯粹的爱情,海岩是不会原谅的。他要让这样的女性为自己的背叛爱情付出代价,子是吕月月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开始自杀、喋血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于是林星注定要和吴晓有无法弥合的心灵伤痕相伴永远。

海岩笔下的爱情都是至真至纯、至高至尊的,你可以背叛别的,但不能背叛爱情。这也是海岩被归人言情行列的重要依据。

当然,言情的海岩不必与琼瑶为伍,海岩的言情有悲剧意识和宿命哲学支撑,这是琼瑶们望尘莫及的。

历数完毕七宗罪,海岩的悲剧谜底已猜出大半。即使如海岩设想今后要转向描写商场与官场,只要他还保持这样的言情风格,就大致不会超出这七宗罪的范围。值得我们期待的是:猜一猜,下回犯“罪”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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