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护国寺今日有大法师来为菩萨开光,更因为雪霁初晴,宁城的人们都走出户外,于是今日来到护国寺的人不可谓不多。
看这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热闹景致,总算让季行六心情开阔了点,可以不用佯装快乐跟长公主唠嗑,而是可以率性地说着趣事而不觉得烦躁了。
长公主今日也是很高兴,只贴身带了些护卫动武的侍女,着装轻简地在侍女们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跟季行六一道站到了护国寺的大门口。
临周妩今日出行完全是一般贵女的打扮,她今日本也没打算仪仗大开,清静场地,只有她一人来此上香,她是做足了低调的样子准备体验一番寻常贵女出行游玩的兴致的,只是她没想到,会在大门口遇到不该遇到的人。
华丽厚重的辇轿上下来的披拂雪白大裘,脸儿巴掌大,眉眼上挑极富风情的女郎,这个明明艳色却硬是端着一张娇容佯作高雅端庄气息的艳美妇人,临周妩只看一眼,就皱眉了,准备转身避开这高贵妇人,只是没有来得及掩藏住身形,那美艳的妇人已经风姿摇摆地挪步到了她跟前,掩嘴笑道:“这不是我们的长公主殿下吗?妾身可是有好些时日没见着殿下了,让妾身可是好找啊。”
“皇后找我什么事?”
慕容瑶,西子国的皇后,长公主死敌。因为觉得自己的丈夫对临周妩这个姐姐太过百依百顺,却是对自己这个皇后态度相敬如宾,而对临周妩有莫名的不满。还有,她是西子的皇后,在西子的地位却一点都比不上临周妩出名,西子人人都知长公主临周妩地位权势极高,人人都讨好临周妩。而她这皇后却和其他所有西子的女子一样,没地位不起眼,所以她是一点都不喜欢这个长公主。更别说这长公主还喜欢纳男宠,行事放荡不羁,可就是这样的人举国人人都捧着她,宠着她,这样的事实可想而知就更是让慕容瑶厌恶极了这个女人。
是这样的人跑来打招呼,可想而知临周妩是什么冷淡反应了。
只是她的反应冷淡,慕容瑶却一改常性,仍然好脾气道:“找殿下自然是有好事。我素知殿下喜欢那些个漂亮又聪明知趣的人儿,这不,我前头一有了好货色,就巴巴地准备给殿下送去,只是殿下事忙,妾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把人送到你府上去。今日从陛下那得知殿下要来寺庙,于是把人带来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能那么好运遇上殿下,把这心意给殿下捎上?”说着这话,慕容瑶朝着身后的侍女吩咐道:“雪色,琉璃,还不让底下的人带了那些个漂亮人儿过来让长公主殿下过个目。也好让殿下欢喜欢喜?”
在这佛门清净地,她这好弟妹正正儿等在她会出现的地儿,给她捎来面前这一溜烟高水准的绝色男宠任她挑来任她选,可真是心里有她,为她过分着想的好弟妹啊。
临周妩袍子下的手握拳又松手,松手又握拳,整个人濒临发火边缘,而面前的慕容皇后还在挑战人极限地用着温柔似水的声音无辜道:“殿下看着可是喜欢了哪个?告诉妾身,回头我专门送你府上去。”
真要存心讨好她,直接送上公主府便是,又何须站在这人来人往的清净地大声嚷嚷,生怕有谁不知道她临周妩到底有多荒唐似的,在这佛门之地,也恁地不知羞耻,仗着自己的权势地位,公然接受这种腌臜礼送。
临周妩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抬头怒瞪慕容瑶,正待有所行动,身后一温雅男声,好熟悉好纯净的音质悠悠传来,那人道:“阿棠,下了马车后小心着脚下的路,雪后路上有冰,当心滑倒。”
那温润绵绵的嗓音,临周妩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南俟郡王楚盷的声音。
今日可真是热闹,她来寺庙祈福,不仅遇到故意堵着她路要她难堪的慕容皇后,还要在这么让人误会她不知有多饥渴多荒唐的场景下,遇到那个人。这真是好幸运的一天。
临周妩忽然地就觉得一切如此讽刺。
她冷冷地最后瞪了眼慕容瑶,懒得再理会她,拉过身边的季行六,打算绕道走。
只是有人根本不打算放过她,看到正对面向着她们这个方向越来越走近的南俟郡王和有女公主,慕容瑶的脸色更添诡异,她看着因为楚盷的到来,急着脱身的临周妩,心里冷笑,随即出其不意地抓住临周妩袍袖,眼儿俏媚地紧盯着对面过来的人,声音大声道:“长公主,可还满意我送你的男宠?这些可都是妾身给长公主挑了好久的好货色,殿下这回若再不满意,妾身可是要惭愧死了。”
“慕容瑶!!!”临周妩差点气疯了。
看着慕容瑶话刚落,就走到她斜对面,睨着一双冰雪飘飘的眼冷静地看着她的楚盷,临周妩的心脏猛地一缩,似乎裂开的感觉,疼得钻心刺骨的,寒风刮着的感觉。
“怎么了,长公主?”慕容瑶笑得妩媚,表情好无辜。
季行六看不过去地冷声道:“佛门清净地,皇后这般做法是不把上天神明放在眼里吗?还是说有人心中只有贪嗔痴念,所以清净的地方也只以为是自家后花园。”
这一说话,却是完全为着长公主,自今日后,若再西子,她这算是完全站在长公主一边了,季行六也知道自己说出去的这话意味着什么,只是她到底气盛,本来看到慕容瑶在众目睽睽之下诋毁长公主名声,就这种事她尚可以忍耐,只是这慕容瑶当着人家心上人的面,恶意让长公主出糗,却是让她再难忍耐。这得多歹毒的女人,硬生生要在别人喜欢的人面前破坏殆尽别人的名声。
她看不惯,所以这一刻真心没顾上那么多,就这么讽刺地说出口来。
她这一开口,没注意到慕容瑶身后一低眉顺眼的女子看着她好生震惊的模样。
季行六,她怎么会没死?她不是死了吗?那眼前这妖精样的女人又是哪个贱人?
在场如果有人恢复记忆的话,可看到慕容瑶身后那女子正是跑到西子国来自荐枕席,硬要太子衍娶她的姜家女郎,姜琳。这个极端有本事的女子,来了西子国,可不是像周夕一样没得见识,不出外走动,结交西子上流贵女,她姜琳自觉自己将来是要做邶岳的皇后的女人,怎能不懂外交,不会交际手段?也所以齐衍在西子忙的时候,这位自诩齐衍将来正妃的女子也活络地忙活于西子各高门大户的贵妇贵女之间,拓展自己的交际圈,笼络各方人心,为她所以为的将来皇后之路做铺垫。不过还真让她碰上贵人了,有次在西子参加那些贵妇人的宴请会时,遇到了来参加那个宴会的西子国皇后慕容瑶,慕容瑶是个自恃甚高的女人,于是她做小伏低地开始尽可能讨好这个西子皇后,终于等到这一天她成了西子皇后身边最宠信的贵女,她正春风得意,臆想着她和太子衍的美好未来时,居然在和慕容瑶的这次护国寺之旅中,遇到了她一生最厌恶的人,她以为早已经死去的季行六。
怎么会?这个季行六当初不是被季氏的那些人开祠堂审判,最终落得沉塘下场了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个女子应该只是长得像那个小贱人吧。姜琳自看到临周妩身边转过头来高昂姿态说话的季行六,心里就一波三折地凌乱,头也愈低下,只是现下的她可没打算在这个场面下和这女郎起任何冲突,她准备着,回府好好谋算。这贱人要真是那死而复生的季氏女郎,她不会让她这么活生生站到太子衍面前,总有一种比对付那个内定太子妃更残忍的方法,让她想到来对付这贱人。
不过面前这女人就算不是季行六那个贱人,但是这女人长得那么像以前的季氏六女郎,也是个祸害,不能让这样的女人出现在太子衍面前,她总也要想个办法不露声色地解决掉这个倒霉鬼。谁叫这倒霉的女人长得那么像那个贱人,不要怪她狠心,要怪就怪自己长什么样子不好,偏要跟那死去的季行六一个模样。
姜琳心中千思百转,只是仍然低着头,看着还是挺温顺的样子。
而季行六因为失忆,根本就不认得姜琳,所以更加不会注意到慕容瑶身后那鬼鬼祟祟的女人的身影,她只是说完这句放肆的话,就站在临周妩身边,静待事情发展。
果然,慕容瑶听完她这番折辱的话,面孔好黑,一步步走到她身边打量她,并且问道:“你是谁?轮得到你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
不用季行六说话,临周妩拉过季行六,笑容妩媚地对着慕容皇后介绍道:“这一位可不是西子国人,皇后要训人恐怕没得资格。这一位邶岳太原曲氏贵女可是我的贵客,我的贵客,似乎也轮不到皇后这么教训?”
邶岳来的贵客,不就是摄政王临约此次宴客的贵客?这临周妩说是她的贵客是要误导她进而得罪监国大人吗?慕容瑶心里这么想着,于是当下步子就踟蹰了,没有再上前,只是她一张脸都快气得扭曲了。
而她身后的姜琳更是震惊了。这回她更是确信了长公主身边这女人是季行六的可能。太原曲氏女的身份,很适合已经被季氏除名的季行六用,只是这身份怎么会那么容易得到?姜琳不解,只是很快地她就想到季行六那次沉塘后,北雍容四,那个和季行六有婚约的郎君大闹季府,说出“弃我妻者,这样的岳家容华不敢认之”这番话的人,那个人最是有能力帮季行六弄到这个身份,这个方便两人再次婚配的身份。这么一想,姜琳就更加认定面前这人就是那个死而未死的贱人,害她失去清白,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