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世家女面红耳赤地窃窃私语中,几个世家子坐了下来,一同等着教习宣布琴艺大会开始。
在他们之后,又来了几名穿着高贵,面纱朦胧的世家女郎。
领头的两个趋步生姿,华服罗裾,耀眼春光,一行一步铃铛作响,风起声如金石玉器悦耳明脆。
这几人一是北雍容氏嫡女容羡,边上那个跟她咬耳朵的却是楚王家的郡主齐薇。在北苑女子监学里,两人的关系也是不错。平时齐薇倒是跟周将军家的嫡孙女周夕很是交好,只是这周夕家里管教严苛迂腐,竟是不让她上女子监学,所以齐薇在监学里自是靠拢和她个性相仿的容羡。
这容羡,既是北雍容氏嫡女,气势风度自然是高人一等的高贵典雅,而她自个也一向认为这邶岳国内就属她容羡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高贵,对于同样大家族的季行六和曲绯她内心是很不屑的。曲绯还好,平素看来小家子气,碍她眼的机会也不大,赵郡季氏家的这个嫡么女却是极端不入她眼。所以当齐薇在容羡耳边说了好多季行六横行霸道欺侮她和周夕的话后,容羡心里就找着了寻季行六晦气的理由。
她远远过来,旁的世家贵女哪个不是艳羡地看着她,对她招手福礼,只走到小角落这一边,季行六却是连头都没抬起,只低低跟她身侧的丫鬟不知说着什么,面色冷凝。
容羡心里不爽,忍不住哼声,口气很是不好:“哟,季家女郎怎么坐这边的小角落,难道是见不得人吗?还是说季家女郎天生这般小家子气,连坐个地方也是专挑鬼祟腌臜的地方?”
季行六是为躲避新来的教习,疑似杀手的这位教习才坐的这,本就尽量捡了不起眼的小角落待着,她根本没想到即便是坐这么个小地方,都有了人找了来,还口气很是不好。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生面孔,很是奇怪这个明艳高贵的世家女郎对于自己的态度。
她道:“女郎是?”声音没有一点波荡,极为平静,只心里有点不快,这莫名其妙哪来的世家女郎专挑这个时候来寻事,就不懂得避嫌吗?这大庭广众之下,言词挑衅是要让谁下不了台?
听到季行六言词之间竟是不认识她,容羡那高高在上的气势瞬时就短了点,她皱眉,在季行六面前转来转去打量着她,看得季行六很是不爽。这位才在片刻后恶声恶气道:“赵郡季氏嫡女,最高贵的士族嫡女却唤季行六。你们赵郡季氏真是好规矩。”
看季行六脸色黑了一大半,再没刚刚平淡看她的目中无人的模样,容羡心里很是快意了一会,接着更是出言不逊:“啧啧,听说还是个克母的。就不知道你这女郎平素怎么还好意思端着架子欺负弱小,说出来真是丢我们世家女郎的脸。”
在容羡说到季行六克母时,季行六就很是恼火了,她本着世家女郎的矜持耐心听完容羡的不逊言词,才讽刺道:“女郎怎晓我克母?六六出生时女郎似乎年幼,如此女郎怎知六六克母?”
容羡冷笑:“我怎么知道的?你克母的事北雍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你还当什么稀罕事呢?”
面对容羡的冷声不屑,季行六嘲讽道:“女郎是世家女吗?若是世家女,那些流于坊间市井的三姑六婆之语,作为世家女的小娘子,你竟是这般不知羞耻打听来打听去,倒真是好生长世家女的脸。”
闻听季行六的摞话,容羡一惊,她只听齐薇说这季行六如何可恶,端着士族嫡女的架子肆无忌惮欺侮人,却是没想到这个讨厌季氏女还生着一张利嘴,尖酸刻薄说话也就罢了,话里话外还爱下套让人钻,真真是非常让人讨厌的人。
容羡镇定下心绪,才辩解道:“胡说,身为容家女,我怎么可能去打听这种事?”
“那女郎说道六六克母又是怎么一回事?说道这么严肃的事,原就是女郎你一人一张嘴集一人之言,不负责任来信口胡诌的吗?如此胡乱生事端,倒真是生生让人领教了。”惹了她,就想这么揭过,真没那种好事。所以季行六开口恁地不依不饶,冷声严辞。
她娘亲都去世那么多年了,总还有人不知死活要拿娘亲来攻击她,当真当她季行六好欺侮。
看着容羡被她呛住,说不出话的焦急样子,季行六心里冷笑。
见场面僵化,一花有些焦急,扯了扯自家女郎的袖口,低声道:“六女郎,她是容家女,女郎还是别跟她闹僵比较好。”
季行六头一偏,轻声言:“你家女郎之前都不识得她,是她硬要跑来膈应你家女郎,女郎不想人欺到头上,才教训的她。”
“奴婢晓得了,如此女郎只要不太过就好。”一花恪守本分又退下了。
容羡被季行六说得气愤,面皮涨得通红,捏着帕子的手都咔咔响了。她气得正要辩驳,一旁的采薇郡主凉凉来了一句:“看吧,羡姐姐,我就说这季氏女刁钻难缠,你现在信了吧?”
听到齐薇这话,容羡心头火上似乎被泼了桶油,烧得更是旺。
她怒气冲冲冲季行六道:“都说阿兄会娶你,我看你这样子,阿兄要娶你,真真是糟蹋了。就你这样也配嫁我容氏将来的族长继承人?”
不是被说道不能嫁予北雍容四生了什么气愤,而是被容羡话里说道她有人样,没人相的刻薄给激怒了,所以季行六说话也不客气了:“我怎样?说到寻衅挑事我可比不得专门寻上门来的两位女郎。既是这样,要容姐姐嫁得掉,我自也嫁的掉。”最后一句,季行六说得淡笑轻松,瞄着容羡和齐薇的眼里可不就满满都是讽刺,讽刺这两位寻衅挑事的女郎还是先管好自己为好。
季行六的这话捅马蜂窝了,容羡还没想好词开口,她身边的齐薇就再也忍不住越过她开口:“季行六你很得意吗?真以为自己已经坐定了容家未来当家主母的位置?你都忘了邶岳不止你季家女是百年望族名门女,世家贵女中的金凤凰吗?”说着挑衅地看了季行六一眼,又继续好心地提醒,“你舅家的曲氏女也可以。哼。”
“薇薇说得好,季行六你要明白,要抢你既定夫主的女郎是你嫡亲的姨姐姐,你却在这边对我们凶什么,真是搞不清状况,好生不知所谓。”伴着似笑非笑的嘲讽脸面,容羡斜眼看季行六,明眸中转过不屑跟暗爽。
被这两人一搭一唱地说道她似乎非容四不嫁,季行六都愣住了,待她回神过来时,面前站了几个风华明朗的世家子弟。
原来是看到这边动静很大,争吵的一方是自家妹妹,另一方是他家未来夫人的阿姝,加上身边的一众世家子在一旁吵闹调侃,容华自是不能不来这边调解气氛。
他一来,容羡就更是志得意满,兴高采烈地喊了声阿兄就斜眼看季行六。
容华是执着酒杯风流之姿过来,见到妹妹的娇气,他伸出空闲的手习惯性地摸了摸这个有点小任性的妹妹的头,再抬起头却是看着季行六语气温柔道:“卿卿和妹妹在这如此喧哗,是在谈论些什么?”
季行六还没开口,一旁得瑟跟在容华身侧的容羡就恶人先告状地佯装哭泣,捏帕子拭泪道:“阿兄,这人欺负我。”
“是吗?”似乎是回答自家妹妹,容华的眼却是灼灼似火锁定在季行六好像若无其事的脸上。
被人如此盯着,季行六本是怒火冲天的内心如今更是煎熬,她抬头狠狠瞪这人一眼,不料却引得容华哈哈大笑,很是开怀。
他这笑声明朗快意,似乐音悠扬,惹得一众在旁偷偷观察的世家女郎各个都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垂眉掩面。
季行六不想理会这兄妹两人的无耻了,转身打算离开这万众瞩目危险重重的鬼地方。
岂料,容华似乎看出了她的去向,下一秒竟是有意无意拦在了她的面前,见她面色不虞,还言笑晏晏看着她道:“我在尽头闻阿姝音,所以过来看看。”
容华一而再地亲热唤季行六的闺名,众贵女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看向季行六的目光都带着嫉妒和恼恨。
这些世家女郎,虽然都知道这北雍容四和赵郡季氏嫡女很可能一对,但如今两人还没成亲就卿卿我我,让她们很是不高兴。
容华根本注意不到这些女郎心情,仍是笑看着季行六:“我闻卿卿言词,语调激烈,声音高昂,真是好生彪悍的小娘子。”
这人说笑得甚是云淡风轻,被他说道的季行六却是涨红了脸,一忽儿又气得脸色发白。
而围观的一众贵女却是各个都兴奋开心了,果然容郎不是喜欢季氏女,只是先礼后兵,原是给妹妹出气来着,看这会,他还当众说这女郎彪悍,果然是不喜欢季氏女吗?如此甚好,甚好。众贵女心头各个乐意,看向季行六的目光倒是有了分同情。
这下,轮到容羡得意洋洋了,她斜睨季行六一眼,心里很是骄傲跟满足。阿兄帮她出气了,哼哼,晾她季行六再是巧舌如簧又怎样,阿兄今日说道她季行六彪悍,想必明日这北雍城定会传遍她季行六彪悍的名声。如此,看这季行六还猖狂得起来吗?容羡笑得眼都眯起来了。
被人这么说道,季行六是很气,但是平静下来后她还能冷声直视容华道:“都说北雍容氏的郎君最是名士风流,大家风范,原来这所谓的大家风范就是在这里欺负我一个小小女郎吗?”
面对季行六的冷声讽刺,容华一愣,心里百般思绪转,竟有点后悔当众调笑季行六。他是带着戏弄,也是觉得逗她好玩才说得这般调笑话。他说得轻巧快意,可对于世家女来说,名声就等于她们的性命。他这般说道她,她不是要气死了。
容华这会想着开口安慰季行六几句了,季行六却别过了脸,此刻的她在深思熟虑找台阶下,再待下去她难保自己不会因气愤而失控,要暴跳如雷了。
这时,站容华边上的曲合看热闹看够了,尽是兴头十足随即就取笑容华道:“容四郎口德造孽喽,这么说道我姨妹妹,我姨妹妹大了还能嫁你吗?”
又是嫁啊嫁的?
季行六本来就不耐烦了,这回更是猛地回头,语气暴躁道:“曲姨兄说的什么话?我的婚事自有母亲做主,曲姨兄既不是我阿父,又不是阿母,就不必操这份心了吧。”
这话说得甚是铿锵有力,气势十足,竟呛得一向能说会道的曲合闭了嘴,动了动嘴,却是什么都没好意思说出来。
而季行六说完这些,就拂袖而去,趁着大会还没开始去边上散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