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勾心斗角,有人处心积虑,连嫡亲的妹子也揣在手心里当成自个布局的棋子使用。那边出了东市往西市赶的季行六再一次坐上了马车,车帘放下的同时,季行六忽然觉得刚刚似乎有什么不妥,这一思索,她也忍不住唏嘘发出声响。
刚刚在东市她竟然就这么下了马车,连面纱都没蒙?邶岳是民风开放了些,比西子国那个完全不把女人当人的国家是好了很多,但是再开放这里毕竟不是有女国,能享跟男人一样地位的有女国。她一个士族女郎在这邶岳国地带,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大喇喇现身,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有哪家英勇的郎君敢上门求娶她?她真是?
季行六羞怯了,不过还好这个时代的贵族女都极少见外人,而她还不到议亲的年岁,刘氏也从没带她去过那些贵妇举办的盛宴,也就没有什么人认识她。认识她的都是些闺阁少女,跟她一样的士族大家女,这些人出行必定面纱罩面,所以应该没有认识她的人看到她这么不知羞耻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抛头露面。
还好,还好。季行六自我安慰地拍拍起伏不定的胸口,让一花拿来面纱,一会到了西市“知君意”琴坊戴上就是。
这个时候,一花也后知后觉地醒转神智过来,忏悔地对着自家姑子认错认罚:“六姑子,是奴婢一时得意忘形,竟然忘了让女郎戴上面纱,刚还拉着女郎去看容家郎君。奴婢该死,奴婢这是鬼迷了心窍,奴婢……。”一花悔恨地直抽自个嘴巴,抽得那个狠劲,季行六摇了摇头,也没过多苛责了。
“下次不可再犯这种错误。”其实当时东市拥挤,马车都快被疯狂追美的人群掀翻了,几人急急下马车已经很不容易了,也不能刻意怪谁。真要说的话,是她自己没得定力,做事不冷静,才会临时慌了阵脚,什么闺阁礼仪都记不起来了。其实下了马车也有时刻让她回神戴上面纱,但是她只顾着惊艳路遇美人,把这些礼仪规范给完全抛到脑后去了。
一木看自家姑子懊恼不已的模样,一旁的一花也自责到恨不能切腹去死的地步,她想了想,终于找着理直气壮的劝慰说辞来安慰自家姑子:“六姑子不必为刚的事烦忧。”
咦?
季行六疑惑这个终日不咋说话的丫鬟突然开口是要说点什么。
一木见六姑子看着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缓缓道来:“六姑子是为刚刚没有及时蒙面纱而烦恼吗?”
当然。季行六撇嘴,嘴角微抽。暗中忖道:原来平时沉默寡言的人之所以沉默是因为这人一开口就是废话,很罗嗦。
一木不知道季行六的鬼念头,仍是继续往下说:“女郎去监学的时候,奴婢也随侍左右,所以还是认得一些和六姑子一同在监学里的一些学子的。”
咦?这个一木扯得也太远了吧?她们不是在说面纱的事吗?怎么会扯上监学的同窗?这个一木,说起话来真不着调。
但是即便季行六内心腹诽的要死,面上仍然不咸不淡,头微点:“嗯。”
见姑子有听,没嫌她不耐烦,一木有些激动:“其实我刚刚看见文相家的嫡出二姑子,秦王家的喵喵郡主都下了面纱直跟着容四郎跑了很久的路。”
“你瞧清楚了?真的是这两人?”
一木点头。
文娴跟齐喵两个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居然胆敢揭面纱追郎君,这两位的名声不要了?果然她没蒙面纱还是好的,像这两个蒙了面纱却又揭面纱的行为才是真心自坏名声。在邶岳国蒙面纱的一般都是贵族世家大族的千金女郎,都是备受世人关注的。似这般蒙了面纱的女郎出行,一般都是不能让外人窥见少女长相的。这两位却是明目张胆给人瞧了面貌,真真是惊世骇俗的行为。
季行六咋舌:“要不我一会去西市也不戴面纱得了,戴面纱危险,不戴面纱大家当我是寒门少女倒是挺不错的,什么麻烦都不会惹。”
见自家姑子似真非假地说了这几句,一花当下吓得喳喳个没完了:“六姑子不可以。刚是奴婢们不注意,六姑子万不可自贬身价……。”
“知道了。”季行六打断一花罗嗦的忠心,“一会我不下马车,你去帮我挑好了?这样就没谁见着你家姑子了?嗯,这样挺好。”季行六若有所思地说着。
“奴婢不敢。”一花吓死了,一下子就跪倒在地,“姑子真会说笑,奴婢哪会挑什么琴?”
季行六温温地地笑了:“不会挑啊?”
“是。”
为什么六姑子明明温和的笑,她却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怪哉?
一花哆哆嗦嗦地不敢再胡言乱语。
“那就少说两句吧。”季行六本是嫌弃一花太罗嗦了,才会摆出那副鬼面孔,这下子一花老实了,她也就没再露出诡异地笑。
马车停下,丫鬟们过来掀车帘,说是到了。
季行六下的马车,抬头就见着门口悬挂的金字招牌,知君意几个字闪闪发光,熠熠光辉。
知君意的大门还没正式跨进,季行六就惊吓在了他家大门口。
她不是眼花吧?要不然她怎么会看到二姐此刻出现在这里和一陌生男子拉拉扯扯,二姐不是该在家里休息的吗?怎么会出现在知君意?二姐也是来买琴的吗?只是买琴有必要买到跟店家这般动手动脚?二姐这惊世骇俗的行为到底是怎么了?
季行六完全呆住了,傻傻地看着不敢上前也忘了动弹。一旁的一花一木也看到了二姑子,一花控制不住差点尖叫,一木捂住了她的嘴,摇摇头,一花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然后一木靠近自家姑子身边,低低进言:“六姑子还是不要此刻进去的好,二姑子会尴尬的。”
一木的提醒震醒了季行六,季行六暗暗点头,退避到一旁,等着季妍走后再进知君意。
遥望着那头二姐和人拉拉扯扯了好一会,才乘了马车离去。季行六整个人的情绪说不复杂是骗人的。
二姐过了年就要嫁去燕南侯府,燕南侯的嫡长子才是二姐未来的夫主,二姐这是在干什么?
季行六此刻非常不理解二姐的作为,皱着眉头深思,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就怕刘氏要是知道了二姐今日和人在这西市拉拉扯扯没个体统的样子,难保刘氏不会借机生事?如果真到那地步,这事情就麻烦了?
季行六思索了一会,然后才吩咐一木:“刚才那个男的看清楚了?”
一木点头。
“让人去查一下这人的背景。”季行六沉思。
“六姑子不用查了,这个人我知道。四大皇商的顾家最近领回来个外室养的庶子,就是这个人。”一花一脸沉色地说。
“是他?那个短短数月夺了顾家所有酒楼茶楼铺子庄子所有财产,名噪一时,比北雍城当红花魁还要风头旺的顾斐然?”季行六已经无法思考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她那个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二姐都在干些什么?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人?怎么会认识这种恐怖的人?还跟这人牵扯不清?二姐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回女郎的话,是的,就是那个私生子。”对于这人,从小跟在季行六身边,跟着季行六上足诗书礼仪课的一花是很不屑这种人的。
“这真了不得。”季行六已经无力了,按着胸口的手垂下,再瞧一眼知君意大门口,那个啥顾斐然此刻已经进到了琴坊。
“走,我们也进去看看。”季行六咬牙切齿地说着。
气愤难当,季行六这一刻差点连掀起的面纱都忘了摘下,还是一木在一旁提醒的。
二姐不知世事险恶,肯定是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给蒙了心。难怪这几日二姐时不时地出来,是来见这个奸商吗?二姐真是向天借了胆,她就不怕被人认出,什么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