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想到最美的结局就是花嫁之年能嫁美人太子为妻,美人太子一生身边只有她一人,她也想过最差的结局不过是美人太子登帝位,而她赵郡季氏素来和太子不是同一派,所以太子登大位,俩人各自婚嫁。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的结局其实还能更惨。等不到太子登基,看不到美人太子坐拥江山,前呼后拥群臣和美人的盛世浮华之景,她就永远在这个世界烟消云散,沉入塘中,以这么不雅的姿态告别尘世。
水流一寸寸漫过她的胸腹肩胛骨,沉入水的身子越发沉重不堪水的负重,她的生命就只剩最后一点了吧。一切争名夺利都不用再提防设计抑或争取些什么,她终于等到这一天可以真的静止不动,再也不用思量什么。
在漫漫水流中,季行六渐渐放弃了挣扎,心思也越发趋于澄净,人也似乎整个放松了。
平时没有一刻不谨慎的眼如今早已紧紧阖上,眼角似乎有水渍滑过,紧抿的唇蠕动了下,却被水呛着了。
水声哗哗,季行六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最后的意识里,似乎感觉到水里突然窜出来什么东西带着她一直往上再往上。
到了水面上,迷迷糊糊听到许久不闻的温雅柔和的嗓音,似春日拂柳扫面的清和柔软,紧紧贴着她的唇给她呼吸的清甜和甘爽。饮完柔滑甜美的杨枝甘露,似乎还能听到空气中飘荡着的仙人弦乐:“……把六姑子送到我在城外的那处庄子上去。我们救了六姑子的事不用对外声张……。”
只是说的是什么,迷糊中的季行六是一概听不懂,就听得一叠声的软语诱哄,渗入骨髓的温和绵软音:“六六,乖,不哭了,没事了,没事了。”
噩梦追逐着她,被这郎君浅淡几句若有似无的安慰,噩梦都偃旗息鼓了,季行六好睡,一夜无梦到天亮。
“你说什么?她怎么了?”一早看到季行六醒来看着他满脸茫然无措的样子,齐衍就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找来庄上的大夫来给季行六瞧情况,府医却说季行六受刺激过大,一时估计忘了以前的事,齐衍听这诊断,再看季行六如今好纯真好无辜看着他的眼,他的心里很是复杂。
大夫还在说什么这小姑子要静养才能好得快,不安心静养恐怕这辈子都恢复不了的妖言惑众的话,齐衍打发了这一个让人火大的府医,重新找了个大夫给季行六瞧病,可是他这一早上找了无数个大夫,得出的结论却都是和第一个大夫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季行六这是受刺激过度,失忆了。
那她就是不记得他了。齐衍眼神复杂地瞪着季行六望着他时谨慎又小心翼翼的眼神。
他看着看着,忽然就伸出手拥住面前的少女,少女微微挣扎,齐衍似乎毫无所觉搂得更紧,还闭上了眼深深呼吸了一下才愿放开怀中的人。
季行六继续无辜不解地看着他,这面容纯真的让他面上蒙着的那层面具都要裂开了。
最后,齐衍实在是受不了季行六对着他时,眼里茫然一片的陌生感,转身走了。
本想第二日就赶往西子国,和属下汇合,只是第二日起床后,齐衍推窗后看到那个无辜的人在院子里转圈圈自得其乐时,他的心里又纠结开来,不愿意轻易舍下这女郎自个奔赴西子国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可是现在六六这个样子,带她一同去西子国委实太危险,他又怎能让如今这模样的六六出现在西子国,曝露在危险中,所以就是不能带六六去西子国了。
可是留六六一个人在这里,他这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不改往日明媚风流的眼艳艳光辉,唇滟滟似乎点了水在上面,颊泛粉犹是添了最上好的胭脂抹面,披一身的轻纱薄衣,却是要怎样才能掩盖其溶于骨子里的的耀光华姿。
这越是看着六六这模样,齐衍就越是放心不下,心念执着,脚似自己长了眼似的往前方季行六所在的院子走去。
才近这女郎身边,他就鬼使神差地说道:“六六可愿嫁我?”
一张淡然如水的面孔,素雅平淡很普通的一张脸,看不出这郎君有什么别的不同,从醒来至今就一直惶惶的季行六看这郎君第一眼却就觉得极放心,所以这一刻这收留她的郎君突然说道这么匪夷所思的一句话,季行六却是一点犹豫都没,就这么荒唐地应声道:“好。”
说完其实有片刻的后悔,但是齐衍紧跟着说道:“好,那我去安排。”
季行六又一时不知怎么再开口说拒绝的话,她看着这郎君安静的模样,想着和这人一辈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的样子,所以就嫁这人好了。
“好,你这样甚好。”已经走出几步路的齐衍听季行六这声“好”,随即就回头敲定俩人的婚事。
只是口头的婚约,到了第三天晚点的时候齐衍还是不得不紧急前往西子国,而六六这情况,根本就不能带在身边。
所以这一日夜晚,齐衍睡在房里根本不得安稳,翻来覆去好半天也没睡着,于是起床来到季行六所在的院子,轻轻推开房门,终于下定决心在走之前给季行六服了一味稍早前他就想给她服的药,他从一个属下那里得来的产自有女国的诡异药:胭脂香。
有女国盛产的这一味胭脂香,有主副两剂药,两人同服这一味药,服主药的人能随时随地感应到服副药那人的情绪和身体状况,感应强的,服药双方能同时感应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所以有女国坊间有句佳话是这么说胭脂香的:胭脂香,脂香入骨,寻觅你而来。
“六六乖,咽下去。”月色里,有美人这么对着熟睡的少女说。
少女拧眉想吐出那扎口的药丸,大美人不依不饶,以口哺入。
少女嘤咛,难受地扭过脸,大美人心疼地轻拍少女后背,让那药丸顺势滑入少女喉中。
少女不舒服地再翻了个身,落入大美人的怀中,后者僵立,好半响才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