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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马车顿时停了下来,顾若善被卷成一卷就躺在她的腿上,车内狭窄,没有足够的空间放他,她揪着他胸口处的被单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看着他怔怔出神。

这刚出了顾家,前面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抓住了缰绳,车下两方人就对峙了起来。

宝林挑开了车帘,叫了起来:“是顾二公子!”

扶摇抬眸,他已经护在了身前,双臂展开挡住了顾凤栖的目光:“二公子要干什么?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们顾家人伤到我们小郡主的!”

她两指在少年的脸上划过,隔着宝林瞥着车下的男人:“你什么意思?”

顾凤栖一下跳上马车,在宝林身前半蹲着,仿佛没有看见顾若善一样:“小郡主又是什么意思?都这个时候了,再回公主府不合适吧,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总有解决的法子的。”

扶摇对着他举起手臂来,让他看见手腕处的布带:“你们家顾若善可真有意思,明明是一个人,偏偏又是两个人的行径,他伤我至此,必须带回公主府说明缘由,责罚在先,退婚在后。”

顾凤栖点头:“他从小有病,我们隐瞒小郡主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婚事不是玩笑,还应当再好好想想。”

她轻哼出声:“还有想的必要么,做人需要坦诚,你顾家兄弟欺骗我在先,如同骗婚,我当不应。”

他也不强求,后退一步单膝跪地,扬着脸说道:“我刚要去你房里找你,陈冬阳的案子有进展了,眼看禁夜了,有人在宝玉商行典当了她的耳环,荭歌秋后问斩的消息一放出去,我就知道他很快会将东西脱手,不知小郡主可有意随我去一趟府衙?”

扶摇下意识看着他,她指腹之下的人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顾若善咦了一声,她即刻低头,对上他迷茫的眼。

“我……怎么给我绑上了?二哥?”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

扶摇看着他,脸色奇差:“刚才发生的那么多事情都忘记了?”

顾凤栖见弟弟醒了过来也放了点心:“他本来就是一个人,两种人格,这个才是原本的顾若善,你怎么对他都不公平,因为根本不是他。”

她顿恼:“那个顾若善呢!”

见她知道了自己的缺陷,顾若善大惊失色,双唇动了动却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顾凤栖还待要劝,从身后走出顾燕北来,他站了车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小郡主可先和凤栖去府衙查案,若善就先押在顾家后院,放心,等你回来会押着送入公主府,决不食言。”

他一开口,扶摇顿时背过手去,不再碰触少年:“好,顾将军我信得过。”

说着对宝林使了个眼色,宝林不情愿地让开了身子,顾凤栖即刻上前倾身抱过少年。顾若善在哥哥的臂弯当中看着她,神色哀伤得很。

顾燕北这个男人,在她的心目当中,才是真正的男人。

她莫名的相信他说出的每一句话,不多一会儿,顾凤栖送回少年又赶了回来,府衙大老爷见了她们自然是十分恭敬。

那倒卖耳环的人,也的确就是杀害陈冬阳的真凶,先奸后杀,仓促之时扯落了她的耳环,起先一直没敢典当,后来听闻那荭歌在牢里受了罪已经承认了罪行,就要秋后问斩了,这才现身。

审讯也很顺利,荭歌洗清了嫌疑。

扶摇看着那凶手只觉得更为心痛,她在府衙坐了一会儿,顾凤栖去领荭歌了,半晌也不见回来。

姚舜华还托她顾看着,自然不能让他遭罪,她平复了心情,便亲自动身去地牢。

小衙役都认得她,领着她走得飞快,牢里面都是犯人,各种味道混合着十分刺鼻,她来过两次,就在门口等着。

眼看着两个人都快要走到,总算松了口气。

少女刚要现身,忽然听见顾凤栖在前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这次你还能出去算你命大,好好做你的小倌,我刚才与你说的话千万记住了,有些事情就别惦记了。”

她连忙掩住身形,荭歌的声音显得十分低落:“是。”

顾二嗤笑一声:“我既然能让你生便也能让你死,你也别怨自己倒霉,我们顾家碗里的肉,是谁都能想的么!”

扶摇眯眼,瞬间陈冬阳死后的那些事情都浮现在了脑海当中,显而易见,荭歌这场牢狱之灾,明明就可以避免,就是顾凤栖一直在误导想置他于死地。

就是因为他曾挑逗过自己。

她背靠着墙边,耳中捕捉着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并未发出一点声响。

二人走了过来,顾凤栖先也没发现她,只是刚一走过,顿时回眸。

荭歌也才看见了她。

他身上还是囚服,顾凤栖笑道:“怎么到这里来了,怪脏的,荭歌我会送他回去,你就放心吧。”

扶摇笑,抱臂而立:“不劳二公子了,这个男人我要带回去。”

他脸色顿变:“带哪里去?”

荭歌也瞪大了双眼看着她,他这些日子清瘦了不少,此时一看,更觉怜惜动人。

她很认真地看着他,对着荭歌打了个响指:“自然是公主府,这人我要了。”

说着示意荭歌跟上她的脚步,率先抬脚。

扶摇再未回去顾家,她也果然带着荭歌回到了公主府,扶苑是不管她这些事情的,玉玲珑和文十三却因此时产生了分歧。

这么个男人倘若留在了公主府,那就是她以后的男人备选了。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回去时候人都已经睡下,又都叫起来的,荭歌直直跪在前堂,如坠梦境。

扶摇也不解释,说想出银子给荭歌赎身。

扶苑很累,只是问身边两个男人,玉玲珑自然支持的,从小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这也跟他的宠溺有关。

此时她婚约在身,要的是一个男人,他也应了。

文十三却是不愿,劝着扶苑说是要顾及顾家的脸面,不提起顾家还好一点,一提起来扶摇哪里肯依,一脸的愤慨。

她还不大懂掩饰自己的情绪,扶苑都看在眼里,见女儿坚持,便点了头,将荭歌安置了下来,只等去老鸨那里些银钱,这事情就算了了。

玉玲珑怕她辛苦操心动了胎气,只劝慰着,扶苑知道女儿有事瞒着她,将他和文十三都打发了去,这才将扶摇叫了身边来。

扶摇露出手腕处的伤来,将这奇怪的顾若善都讲给了扶苑听。

扶苑是从现代过去的人,当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倒没觉得多惊世骇俗,只顾家对着女儿这种势在必得的姿态让她有点不高兴。

也不知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才能真的拿捏住男人。

幸好她天生的,打骨子里面就骄傲得很,既然如此,也合该让他们吃点苦楚。

她让女儿静观其变,这两日不要出门。

扶摇也听话,三日未出大门半步,公主府一切照常,所有的所有都表现得跟往日一样。第四日,顾燕北带着顾若善上门了。

这一次,顾凤栖没有跟来,扶摇站了母亲的旁边,看见少年的时候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比起前两天分开的时候,更加的不像话。

虽然已经去了绳索捆绑,可他跪在堂前,整个人一看就是软弱无力的,顾燕北只说等了三日扶摇未归,便将祸端顾若善送了过来。

少年声如细蚊:“请公主责罚,都是若善的错。”

顾燕北的语气淡漠,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三天不吃不喝,可另个也并未现身,小郡主随意责罚,顾家绝无二话。”

他绝口不提荭歌的事情,扶摇的注意力一直在少年的身上,她心里清楚,那个顾若善和这个并不一样,处罚他有什么用。

正是暗恼,少年跪着跪着突然就一头栽倒了。

宝林在旁傻眼看着,扶摇看着母亲,流露出怜惜之意来,扶苑瞥了眼宝林,淡淡说道:“还不给顾小公子扶到后院好生照顾着?”

他应了声,赶紧叫了人来一起动手。

扶摇还惦记着退婚的事情,扯了母亲的袖口提她,可惜她并未开口。

婚姻大事,当然不能像过家家一样玩笑,她给女儿挑选的男人,也该担当得起。

顾燕北只说随意处置,随后就走了。

这少年却是被他大哥丢在公主府里面了,扶摇再不愿意,可也是不能看着顾若善这幅模样的,扶苑让人请了御医来给他号脉,提及这样的病症,极其少见。

顾若善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一早,外面鸟语花香,他能听见虎虎生威的练剑声音,想要爬起身来查看,却是没有半分的力气。

临来之前,大哥顾燕北就问了他,到底想不想要扶摇小郡主做家妻,他当然想。

他又说,那便只能用苦肉计,还得看公主是什么样的态度。

也不知是不是庆幸,他竟然被留了下来。

床边的矮桌上面,放着汤药。

顾若善挣扎着坐了起来,从窗口处能看见扶摇来回舞动着长剑,俏丽可爱。

她挽着剑花,步态轻盈,他唇边刚扯开一点,忽然瞧见一人双手捧着手巾上了前,那男人模样清秀,眉宇之间尽是疏离之色,可不整是小倌荭歌么!

少女显然是刚练完剑,顺手接过他手里的手巾擦了擦汗,这才收剑。

少年手一抖,装汤药的碗就啪啦一声掉落在了地上,碎掉了。

外面两个人就在窗外,似乎也听见了声响,扶摇叫了声宝林,宝林就跑进了来。

“怎么了这是?”

“没事,叫你们小郡主过来。”

顾若善无力躺倒,宝林也不敢怠慢,急忙到外面去叫。

不多一会儿,扶摇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瞧见她身后亦步亦趋的男人,看着她眼泪就忽然掉落了下来。

扶摇怔住了:“你哭的是什么?”

顾若善声音不高,哽咽道:“小郡主只知道那个顾若善凶悍,却不知我多羡慕他,平日也好过懦弱,他的过错我都担着,只因他就是我,现在小郡主有了新欢,却将那些事情都忘记了吗?”

这样的话半真半假,扶摇也是纠结,当日再怎么不对,这两个人也是同一具身体,与她有了亲密的关系。

恼虽恼,可这人一副柔弱之态,的确让人怜惜。

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母亲顾全大局,她也不傻,自然知道这婚事轻易都解不得,不过就是拿住他顾家的错处,掂量掂量罢了。

想要开口安慰安慰,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扶摇掩唇咳嗽了两声,掩去了些微的不自在,她仔细看着少年,后知后觉地发现,想要区分这两个顾若善,其实很简单。

她第一次遇见的,就是那个变态善,第二次遇见的就是这个柔弱善。

在书院里面,放箭射杀沈悦言的是变态善,与顾凤栖对抗,非要她带着那块玉令的,也是他,而早前,换走她的太祖灵玉的还是他,到最后与她圆房的,都是他。

少年伸手拉过她的手就按在自己的心口处:“你只道他这样凶残,可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一见你就欢喜,眼里也只有你。”

这样直白的话,除了沈悦言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跟她说。

扶摇定定看着他,心乱如麻。

她相信他说的话,是发自于真心。

可是……

荭歌一言不发,只管在旁站着。

她都答应了姚舜华要带他出去见她,这会儿时辰不早了,刚好逃开。

少女一本正经地看着顾若善:“你先就在这养病吧,过两日身子好些了就回顾家去,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说着,也不等他回答,脚步飞快。

顾若善眼看着她去到了门口,还回头对荭歌皱着眉头,叫他快走。

两个人的背影就逐渐消失在了眼中,他呆呆看着帐顶,只觉得酸涩无比,不由得喃喃自语,一个人就发起呆来。

“大哥,二哥,你们说我怎么办……。”

扶摇和姚舜华约在戏院,还是二楼上面的包间,她带着荭歌走进,引来侧目无数。

姚舜华自然是盛情款待,殷勤不已。

她们让荭歌坐下,他也坐了,说起这场灾祸,也是无妄之灾,只没有说破。

扶摇只在旁抿着茶水,很少说话。

荭歌坐了她的旁边,也是表情淡漠,只有姚舜华话最多,从不冷场。

高台上面名角唱着名戏,都是以前玉玲珑带着她看过的,扶摇只觉闷趣,站了高栏前面,俯身看着下面形形色色的百姓。

说也巧,真就看见了一个熟人。

沈悦言。

他也看见她了,于是,目光就纠缠在了一起,他不舍得分开,手里也不知提着什么东西,就傻傻站在了楼下。

扶摇对他挥挥手,示意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她手腕上面的布条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少年站了片刻突然上了楼来。

姚舜华还在和荭歌讲着那些并没有太多意义的话,扶摇没有兴趣偷听,也就站了未动,不多一会儿,沈悦言就提着纸包到了面前。

他与她一起依靠在珠帘前面,低头看着大戏。

扶摇百般无聊,仿佛已经忘记了那些关于沈家的所有不愉快一样:“你拿的什么?”

沈悦言晃了晃纸包:“我大哥最爱吃这里的甜品,过来买点。”

甜品?

沈悦西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爱吃甜品,不喜言辞。

她回眸一笑:“不是快成亲了吗,怎么了?”

少年若无其事地笑笑,却不再看着她的脸了:“婚事已经解除了,那什么才女小姐的,竟然是骗子,二哥都差点着了她的道,现在已经送官府去了,据说坑了我家一笔聘礼,不吐出来是要受大刑的。”

这……太离谱了。

扶摇尴尬地笑笑:“所以你大哥又病了?”

他一眼瞥在她的伤处,伸手执过她的手腕,在怀里拿出她曾经送了他的帕子来绑在了上面。

少年动作轻柔,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正是这时候,荭歌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走了出来,姚舜华急巴巴地跟着他,沈悦言不经意地瞥着他,一下就愣住了。

像他的哥哥。

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扶摇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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