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双手托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吵吵闹闹。
来到这里的五天里,这已经是郑医师第五次被人揪打了,仔细算下来,平均一天一次。
第一次是他刚来的时候,见年迈的老医师被人揪打,顿觉年轻的患者大逆不道,上前就要站脚助威,结果受到了牵连,自己也被打了一顿。
第二次还是于心不忍,想要上前帮忙拉开,结果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三次……只能象征性的劝慰几句。
第四次站旁边看着。
第五次就改成现在这样,趴在桌子边上看着了,一副见惯不惊,百无聊赖的模样。
唉!
糟糕之极的医患关系,比起前世的地球,可要严重的多了。
“老头,我昨日气血不通你就是给开的这种黄色药散,今天我妹妹头痛,你又是给开的这种黄色药散!”
黑脸膛的壮硕少年说着,还将那包黄色粉末状的药散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皱着眉头嚷道:“连味道都一模一样,哪有你这般治病的?”
郑医师花白的胡须气的一抖一抖的,领子被人抓在手里,脸色憋的通红,一边张牙舞爪的挣扎,一边指着黑脸少年:“放开!你给我放开,想打架是不是?”
杨林已经无语到了极点,两个人年龄相差两倍有余,居然也能扭打到一处去。
不多时,学院维和部的人就来了,干脆利落的将二人分开,既不打骂,也不处罚。
郑老头伸手拍打拍打被揪的褶皱的医师服,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镇定的坐在桌案旁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高声朝着面前长长的队伍吼道,“下一位!”
样子像极了电视里的老太监站在大殿上,扯着嗓子宣人觐见的模样。
泰兴医馆就修建在泰兴学院当中,充当着为学生们解除痛苦的角色。
偌大的广场上面,分布着九条长长的就医通道,每个通道上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广场之上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呻吟的痛苦之声,仿若人间地狱。
每个就医通道前方都有一个医务室,每个医务室内都有二人,一人负责上午值班,一人负责下午值班。
现在已是正午时分,郑医师匆匆的打发了最后一个患者,站起身来,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正要离开。
面前刚刚排到的年轻学员顿时就急了,一把抓住就要离开的郑医师的袖子:“老医师,您别走啊,我这都排了一上午了,您先给我瞧瞧吧。”
郑医师露出职业般的微笑,也不答话,朝着里面趴在桌子上的杨林努了努嘴,意思是有人接班。
年轻学员朝里面一看,顿时悄悄的舔了舔嘴唇,狠狠的咽了口唾沫,继续哀求道:“老医师,您行行好……”
郑医师不耐烦的一抖袖子,不料学员抓的甚是牢固,竟然没有摆脱,顿时急赤白脸的指着他:“放开!你给我放开,想打架是不是?”
这句是医馆内医师的通用语,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反正发生了医疗纠纷的时候,大家都用这句,众人私下里也商讨过,为什么非得用这句不可。
结果是这句够强硬,虽然明显打不过,但是也不至于堕了医者威风,可以充分体现当代医师——医不好就打跑的强硬本色。
年轻学员本来就是来瞧病的,倒是没有惹麻烦的意思,刚才只是一时情急,听闻郑医师已经恼了,只好讪讪的松开了手,长长的叹了口气。
杨林见状急忙迎了上来,还未开口,却见那学员满脸痛苦的摇了摇头,朝着左侧的就医通道的最末端走去。
身后之人见状,纷纷效仿。
原本长长的队伍顿时烟消云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林坐在诊桌后面,尴尬的张了张嘴,却也别无他法,只好整理一下衣襟,正襟危坐,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其实这也怪不了患者,有了病痛岂有躲避医生之理?
只是这个杨林的医术,实在是有些让人不敢恭维,甚至在这学院里已经是出了名的祸害。
来到泰兴医馆近三年,非但没有治好任何一个患者,反而时常会有经过他诊治的病人出现病症加重的情况。
就在五天前,泰兴城四大家族于家的小少爷经过他的诊治险些丧了命,于家大怒,还派人来医馆当众打了他一顿,要不是维和部的人及时赶到,说不定他就被人当场打死了。
因此,他还得了个外号——夺命医师!
从那以后,学院里的学生来就医就再也不敢找他了,只要遇到他值班,无论排了多久的队伍,都会自认倒霉,唉声叹气的去别的队伍的最末端重新排起。
半年来,泰兴医馆为了赶走这个祸害也是煞费苦心,要知道,这杨家也是泰兴城的四大家族之一,医馆在很多地方都要仰仗杨家,倒也不敢将这个走后门进来的败类冒然赶走。
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发给他一张好评卡,说是只要在十日之内,能够有五个患者在上面签名,承认他医术高明,就可以让他继续留在泰兴医馆,否则就只能爱莫能助了。
医馆的医师们每日里诊治的学员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要填满这样一张卡片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轮到杨林这可真就犯了难了。
现在其他八条就医通道都是人满为患,唯独他的面前一马平川,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其实说起自己的前身,杨林还是颇有些替他觉得委屈的感觉,前一个杨林其实并不是什么不学无术之徒,相反,他甚至可以称为整个泰兴医馆内,最为用功刻苦,也是最对患者负责的医师。
无奈被家族送来泰兴医馆当学徒的三年中,非但没有学到任何医术,反而发现这里的医师对患者极度不负责任,通常就是问明病痛,然后随便开一些消炎止痛的草药粉,反正吃不死人,侥幸治好的一些,也多半是凭借患者的自愈能力。
而杨林倒是真的有心为这些患者解除病痛的,可是无奈学艺不精,经常处于一种丢人现眼的窘境。
至于几天前莫名其妙挨的那顿毒打,更是冤枉至极,竟然被于家的人活活打死,这才有现在的杨林魂穿过来。
往事已矣,就让它过去吧,杨林叹息了一声。
如今当务之急是将这五个签名弄满,否则若是真的被泰兴医馆赶回了家,还不得被人羞辱至死。
可是说起医术,杨林倒真是一窍不通,前任三年来辛苦努力当学徒,也基本没学到什么正经东西。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也要学着郑医师的样子,见到病人就开那种黄色的止痛粉不成?
事到如今,杨林也别无他法,只能厚着脸皮有样学样了,可是现在就是想学也学不成了,就连一个肯让他诊治的患者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
难道要在这干坐一下午不成?
杨林急的抓耳挠腮,未来几天要都是这样,那自己肯定就要被开除了啊。
突然,杨林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句至理名言——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慢慢的站起身来,突然朝着左右两侧的人群大声吆喝道:“杨医师悬壶济世,免费瞧病,赠送汤药……”
一声吆喝出口,顿时出现了明显的效果,原本还咿咿呀呀呻吟个不停的广场,顿时安静了下来,附近的学员们仿佛同时忘记了病痛,直勾勾的朝着杨林这边看来。
左右两侧的医师们也探出头来朝杨林这边看了一眼,发出了一声嗤笑,随即又缩了回去,开始忙碌自己的。
惊讶的人群反应过来之后,齐齐的叫出了一声“切”!
随即广场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喧嚣。
杨林尴尬无比,古往今来,他似乎是第一个吆喝着做买卖的医师,实在是没有比这再丢人的事了。
这时,身前忽然响起了一声怯怯的声音:“杨医师,您真的免费瞧病吗?”
杨林抬头一看,见是一个穿着麻布衣衫的少女,扶着一个满面痛苦之色的男孩,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