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勉强攀过去,头顶已是一片密密的足音响起,有人在上面道:“他们带着伤,应是跑不远,四处仔细看看。”
长疏心跳极快,全神贯注的听着动静,有人拿火把往下照来,却是没有发现他们,过了好半响,那些人方渐渐离去。
她松了口气,转头去看祁云肆,不想对上了一双墨黑寂静的双眸,凹洞狭小,两人贴得极近,长疏半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他温热的气息扑在颊上,忍不得面上一郝,正要避开,却惹得他低哼一声,想是牵动了伤口,她又赶紧止了扭动的身子,小心翼翼去牵他的衣袖,那绑在伤口上的白布条早就被血浸透。
她又从襟上撕下一大截布来,横七竖八的裹上去,祁云肆一动不动的望着她,任由她替自己胡乱包扎着,如墨般的眸子暗了暗,抬手攥住她:“伤口不是这样包的。”
他看见她的耳珠上染起淡淡的粉,墨色的眸子更深了,低低道:“你可先去城中买些伤药来,带着我行动不妥,放心,我暂时死不了。”
“不行,万一你晕了掉下去怎么办?”她立即拒绝。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适,咬着唇声音轻下来:“你是因为救我才受得伤,我怎好随便将你放在这里,我虽是女子,但亦晓得生死之恩当衔环以报。”
她依旧将他负在身上,原先他晕迷时,她绑的很是自在,这次他醒着,心下微有别扭,但仍是坚定的将绳子扎得更紧实了。
此番攀藤而上却是要比沿藤而下艰难的许多,天色已是黎明时分,破晓的光束折射下来,东方一抹淡色赤金,绯云堆砌,长疏涨红了脸拼了命慢慢向上挪动,她从未吃过什么苦,因着这一切的变故经历,又因着心中有腔信念,心中倒是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身上汗如雨下,白晳纤嫩的手早就磨破渗出血迹来,身上无一处不痛,却是隐忍地咬牙拽紧了藤根艰难向上。
祁云肆墨眸中几番风起云涌,最终辄于沉寂。
千难万险方上得了山顶,长疏当下松了口气,脚根一软伏在地上不住急喘,身子还是颤抖着;山中一草一木都笼在淡赤金的晨光中,薄露轻霜,峦山相连,万里河山铺陈无边,她半闭了眸子注视着,大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触。
休息了片刻,又利落爬起来,扶着祁云肆沿着山路慢行而下。
大半天后,两人抵达山外的城镇,长疏身无分文,无奈下只得将陪嫁的一双赤金莲纹嵌翡翠的镯子当了,倒当了二十几粒金铢并几锭锞银,镇上虽是地小物薄,倒有好几家留宿客栈酒肆,但此时投宿客栈,眼多耳杂,她怕节外生节,只在偏僻的深巷中找了一间民宅暂作歇息。
屋子的主人是个年约四旬的妇人陈氏,膝下未有一女半子,夫婿又早年病逝,生活孤苦无依,平日里靠着帮人浆洗衣服或作些针线糊口,见了二人倒是热情大方,看见祁云肆时微有疑惑,长疏不得不撒谎解释道:“我夫妻二人出门游历,不想路遇盗匪,外子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才在虎口下逃出生天,夫人熟识此地,还劳请夫人代为请个郎中替外子开方配药。”
陈氏犹有疑惑:“尊夫何以蒙面示人?”
长疏谎撒的淡然:“外子脸上有些烧伤,不便见人。”
本是紧闭着眼的祁云肆撩了撩眼皮,修眉上挑,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似是其不满意这种借由;长疏见了,窘迫的干笑几声。
不多时,郎中来看罢,只道:“幸得未伤筋动骨,伤口不妨事,只需好好休养数日,即可痊愈。”略略沉吟又道:“只是观尊夫脉象,似是极为紊乱,内中气息四窜八乱,倒像是身中烈毒。”
郎中犹豫不解,欲待再号脉时,祁云肆冷道:“先生只管开些伤痛药,何需多事。”
郎中本是一片好心,不想反得侮辱,当下吹胡子瞪眼睛,急速替祁云肆换药包扎,嘱咐长疏些日常注意事项,拂袖而去。
长疏狐疑看了祁云肆几眼,见他眼底冷漠之意乍现,终是没开口探询。
当夜,长疏宿在另一间客房里,夜半时分,木窗外霜白淡影,月影在灰色云朵后时明时暗,她惦记祁云肆伤势,前去照看。
待走至祁云肆房门前时,里面却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公子此次旧毒发作,应是受伤时所制,若是再无药解毒,只怕是……”
女子欲言又止。
祁云肆低道:“但说无妨。”
“若再无药可解,公子只怕是活不过明年立春。”
长疏不愿窥听墙角,原路悄无声息地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