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内漆黑一片,似是一口深渊黑洞要将人吞噬,枝叶生得极为茂密,纵横交错,伸展出奇形怪状的姿态,唯间隙中漏下冷冷的光束来,三人借着这微弱惨淡的光,拨足前跑,半柱香实在太短,此番情况之下,对柔弱女子来说,能否侥幸逃脱完全是个未知数。
风在耳边呼呼的吹着,林中伸出来的树枝划破了身上的衣襟,三人却是不敢有丝毫片刻的耽误,只毫无方向的朝前奔跑。
偌大的一片树林像是没有尽头,穷尽心力的辨别前方的道路,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隐约看见前面有光,长疏先是一喜,正待要再往前去,却猝然发现那光点在逐渐挪动,伴随着模糊不清的呼叫。
竟然这样快就发现了,长疏咬咬牙,利落的除了身上嫁衣,急促道:“看来没办法了,他们追上来了,我们须得下水一博。”
她将身上原先预备的丝袍除了下来,递给二女,一面将袍袖系在腰上,一面对二人嘱咐:“若是下水,我们可能会随时溺死,也有可能会被冲散,大家各安天命,如果二位能逃出去,记得极速赶回主家将家中双亲接走,徐皇后此人为人恶毒擅喜灭口,难保不会对你们亲人下手,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相会,两位妹妹各自珍重。”
春事秋意两眼含眼,感动地握着她,呜咽道:“公主,您也保重。”
喧杂的声音已在慢慢逼近。
虽然三人出生于不同的地方,但此时此刻,在这寒凉的夜里,都感受到了彼此身上传来的温度,心靠得更近一分。
长疏拉着二人,咬咬牙闭着眼睛向江水中投去,只听得平静无澜的水面“咚”的一声响,荡起涟漪数圈,幸是初夏,江水并未有想象中那般冷,腰上袍子被风吹鼓起来,浮在了水里上,但并不能完全将她托起,身子瞬间沉了下去,她连呛了几口水,无法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只得本能的挥舞着双手想要找到依附。
秋意适时的拉住了她,长疏泡在水里轻轻的道了一声谢谢,但以秋意的力气,根本无法支撑多久,划至一湾转角时,水声潺动,有激荡的水流涌起,长疏感受到巨大的水压袭来,原本拉着她的秋意已经无法再承受,激流冲卷,长疏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五官里都入了水,意识逐渐模糊,天地蓦然静谧,嘴角极力扯出一朵笑靥来,恍惚想到,这样死去也好,死在山野烂漫处,从此自由随性不再受到束缚。
月光映着水光,她的身子被激流越冲越远,朦胧间,突觉腰上一紧,有双苍劲有力的手臂挽住了她,来人抱着她浮出了水面,长疏先是觉得胸中窒息感蓦然消失,随即感受到地面的坚实。
她伏在地上连咳了几声,吐出几口浊水来,脸上眼中全是水,抬袖抹了把脸,艰难的睁开眼来,勉强算是看清楚了一些,面前是个高大挺拨的修长身形,一袭玄色袍子,看身姿应是个男子,密林细叶在他身后舞动,又逆着光,看不清楚面貌,隐隐只觉其身如修竹,自有疏朗气节,黑暗中有流水似的银光闪动。
看来是这人救了自己。
长疏顺了口气,感激到:“多谢相助。”
那人似乎在打量着她,半响方回话,一道如泠如梅,似二月泉动的男子声音传来:“不客气。”
长疏道:“敢问尊名,生死之恩,没齿难忘。”
那人疏离道:“这些话,留着出了这林子,再说也不妨。”
长疏看见他转身的时候,袍角在夜风中上下翻袂,微光里,那人下巴微仰,勾勒优美弧度线条:“走吧。”
逃亡的深夜,凶险的地方,这个男人出现的神秘而诡异,是敌是友暧昧不明,如果贸然跟着走,只怕会是出了狼口又送了虎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