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却冷笑起来:“到了这个地步,还谈得上结婚?昨天晚上谭翠娥打我,当众污辱我,我就突然小腹剧疼跪在了地上……说实话,她打的还不如我体内的疼痛厉害,那时心里的疼痛啊……我发现自己一直在渴望一种惩罚的酷刑,天长日久,我甚至从这种慢慢流血的苦刑中获得某种快感,玩味痛苦也成了一种享受。说真的,挨打时看见血,心里感到一阵轻松,痛快极了……应该感谢她,是我自己愿意的,千万别怪她。
听了你撕心扯肺的自白,浩宇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怔了好一会儿,他心疼地一把搂住了你:“我可怜的孩子,你太不幸了……要是早知道你心里有这么沉重的创伤,当初真不敢那样逼你……说出来心里好些了吗?说出来,就把那些事忘了吧,好吗?今后有我疼你,我一定好好疼你……”
他泣不成声退回到椅子上,挥动双拳打着自己的脑袋:“我寘该死!给你带来了新的痛苦……这个混账娘们,欺负人到这种地步,看我怎么收拾她!”
他咬牙切齿站起来,噔噔噔跑走了。
这时,梅梅端着早点进来了,说:“哎哎,跑了一夜了,吃点东西再走啊……”
你翻身下床趿拉着鞋追到门外:“快把他追回来,千万不能去惹祸呀……”
梅梅放下餐盘追下楼去,过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回来说:“追不上,跑远了……”
你无力地倒在了床上,焦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设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内心充满了恐怖。
到了晚上,出去打探消息的大张回来了,带回一个叫人万万料想不到的消息:谭翠娥上吊自杀了!
大张说:“人已送往医院抢救,是死是活还说不清,警察正跟着温浩宇坐在医院走廊里等候消息。我追到了医院,浩宇告诉我,弄不好他要坐牢了。他跑回家找他老婆算账,不巧正遇上他老婆和那个姓霍的在大吵大闹。姓霍的一见浩宇回来,没说话走掉了。盛怒之下的浩宇摘下腰里的皮带,把他老婆狠抽了顿,出了口气走了。谁知道他老婆脾气这么暴,竟然上吊自杀了!多亏了姓霍的及时赶回来,听说抱下来时已经没气儿了……在医院她娘家来了许多人,要不是警察赶来了,可把浩宇打惨了……”
你听着听着,眼前一阵发黑昏了过去……
谢天谢地,谭翠娥总算没有死。但是,她被抢救过来以后,虽说没有生命危险了,却留下了后遗症。绳索套紧脖子时颈椎受到损伤,造成了腿脚不灵活半瘫痪状态,心脏停跳好几分钟,造成了大脑缺氧缺血损伤,再加上强烈的精神刺激,她变成个神经兮兮半呆半傻的人。
这样一来,舆论对浩宇太不利了,医院出具了谭翠娥自杀前被皮带抽打的遍体鳞伤的证明。公安局对浩宇实行了刑事拘留。谭翠娥的娘家人向法院递交了起诉书,状告他“喜新厌旧,虐待发妻,打人致伤,逼人致死。”她娘家人还到浩宇的公司混闹’造成他丢了工作。她娘家人还不依不饶,找到报社投诉,几家报纸都登出了大幅标题《当代陈世美》,《不道德的男人鞭打妻子,险些造成人命案》,《第三者插足的危害》,《妻子自杀未遂,丈夫拘留待审》……
你躲在梅梅家里,每天以泪洗面。看着梅梅出去买回来的报纸,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加担心浩宇在拘留所里的处境,干着急爱莫能助。
报纸开始刊登读者来信,许多妇女要求“重判当代陈世美”,认为“如此残害妇女,必须绳之以法”,“不判刑不足以平民愤”……一旦浩宇被判刑,他的前程就要葬送了,为了挽救局面,你不怕丢丑找到法院申诉自己无辜遭打的事实,请法医验看自己被谭翠娥打伤的伤痕。你还说明自己是处女,要求医院验明你的处女膜。
法官听了你的申诉深表同情,但又摇头叹息:“不管怎么说,女方是挨打以后自杀的,温浩宇用皮带抽她留下的伤痕也太重了,有照片为证。再说,她又落下了身心残疾。此案社会影响太大,民愤不小,除非她娘家人主动撤诉,法院怕是不好替他开脱……”
必须有中间人和原告方对话,担子落在了梅梅和大张身他俩真不愧是多年的知己朋友,找到王丽霞和老吴请求帮助。经过两对夫妇的共同斡旋,谭翠娥的娘家人终于同意撤回起诉,先决条件是温浩宇必须回家照顾妻子,今后不得打骂妻子,并保证和第三者断绝来往。
大张去拘留所把斡旋结果告知浩宇,但是浩宇宁肯去坐牢也不愿意回家。大张苦口婆心讲明利害:“你是个高级技术人员,判过刑的污点会影响你今后谋求去大公司工作的机会。再说,报纸掀起的社会舆论压力太大了。就是坐牢出狱以后,你也不能丢下病老婆不管。一天未解除婚约,你就无法推脱当丈夫的责任……”
浩宇听他分析得有理,万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其实,谭翠娥的娘家人是因为不愿意伺候半瘫半傻的病人,才甘心不送浩宇去坐牢的。
大张和梅梅回来告诉你官司了结的消息,你不知该为浩宇高兴,还是该为他难过……他曾经说自己是“男娜拉”,现在,冲出家庭的“男娜拉”不得不回去了。对于他来说,回到那样的家庭牢笼,还不如去过几年铁窗生活。坐牢,总还有个刑期,而忍受着人们的白眼伺候病妻的没有尽头的苦日子,简直就是无期徒刑了……你想大声疾呼,告诉人们浩宇也是牺牲者,浩宇是无罪的,可是谁肯听你的话呢?
浩宇的悲惨命运是注定了,你开始考虑自己的去路。他给你带来的温情,诗意,幻想,灵魂的欢歌,肉体的激情,一切一切都化作了泡影,只留下深深的凄凉。你的心又恢复了原来的冰冷,僵硬,封闭,孤独,如果说当初还像一根未经点燃的枯柴,现在则已经是热情烧尽的死灰了……
技术学校是回不去了,必须到一个新的环境去找一新的工作。可是,哪里才是安放受伤的心灵的一方净土呢……正当你去意彷徨的时候,看到了报上的一则启事:普爱山庄招聘孩子妈妈……为没爹没娘的孤儿当妈妈说不定能够赎回有罪的灵魂……自从他妻子上吊自杀以来,你几乎夜夜失眠,一堵倾压下来的大墙上,晃动着两个悬在空中的黑影,原先只有一个,现在变成两个了……在这个叫人伤心欲绝的城市,你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你决心已定,毅然到普爱山庄市内招生处报了名,并通过了文化考试,只剩下面试最后一道关口了。回到技术学校的小阁楼,开始整理物品打点行装,尽管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你已经认定普爱山庄就是自己的归宿。
砰砰!砰砰!
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你的胸口枰怦地激跳起来了,凭借第六感觉就知道是浩宇!听说前天他被释放了,他是一定会来找你的。打开门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浩宇幽灵一样飘了进来,轻轻地掩上了门。
一切语言都是多余的,当初相识是从默默凝视开始,那么仍旧以默默凝视告终罢!今天天气很冷,他特意穿上了在南方温泉餐厅穿的那件天蓝色厚毛衣,更令人心酸地渲染了这一段情缘的首尾呼应。他怀里抱着那件皮夹克,夹克卷得严严的不知里面包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他的头发胡须梳理过了,一身整洁全然不像个刚从拘留所放出来的落魄之人。
你为他斟了一杯水,他接过杯子时目光仍然没有离开你的脸。他沉静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呈现出殉道者赴死的决绝和圣徒的苍白光洁,犹如一池暴风雨过后没有涟漪的湖水。
沉默良久,他无限留恋地环视小屋的角角落落,凄然笑道:“我一直想解脱你内心的犯罪感,不想却加重了它……关在里面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每天夜里都祈祷让你别害怕,睡个好觉……一想到你眼前那堵大墙上会有两个悬在空中晃动的身影,就恨不能搂着你保护你……可是现在我没有这个能力了……”
你又一次为两个灵魂的相通震撼了,他竟然不用问就知道你在漫漫长夜里的恐怖幻觉。你安慰他说过些日子就好了。大张说,只是叫咱们躲避一时风头,以后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