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退了黄巾贼的突袭后,整个斥丘也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等待着黄巾贼下一轮的攻击。审配在坞堡的台地上左右转了转,观察了会儿,又大喊道:“所有人,熄灭火把,准备夜战,步盾手收回台地来!”
一阵脚步后,步盾手悄然伏在了坞壁之后,一切又安宁了下来,陶升只能听到人马粗重的呼吸声,心中也按捺不住激动和恐慌,扑腾扑腾起来——不知道外面的黄巾贼有多少呢,不过就算此地被攻陷,黄巾贼应该也不会为难他,毕竟是江都仙啊,但是冉薇呢?想到这里,陶升不由得望了望冉薇,只见她的大眼睛,在夜晚依然明亮,坚定而机警地望着外面的情况,一看到她,陶升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刚安定下来,震天的喊声响起,黄巾贼发动了第二轮攻击波,坞堡四面八方的火把重新点起,然后就是暴风骤雨的弓矢攒射而来,黄巾贼的弓手、弩手也不瞄准什么具体的目标,只是要造骇人的声势,可劲儿把弓矢往中央核心的台地里狂射就行,陶升的旁边两名小卒默不作声地就倒下来了,一个腿上与小腹中了箭,一个脖子上着了一记,躺在地上立刻就不行了。一只柔软的小手急忙伸来,把陶升的头和肩膀往板盾下面按,原来是冉薇,“江都仙,躲在下面,不要乱动。”陶升这会儿听到了几声惊骇的娇声,回头一看,那位“洛神”般的素衣美妇,抱着那中年贵妇,在板盾下瑟瑟发抖,她俩身边的几名马弁和侍女,因为在开阔地中,没有东西的掩护,躲藏也没来得及,全部中箭倒地,其中一位侍女惨叫着,用沾着血的手拉着贵妇的鞋履,“主母大人,可怜可怜,救救我吧……”
“贱婢,去死,脏了我的鞋履!”那贵妇横眉冷目,拔出防身的短刃,一剑将那侍女喉咙切断,鲜血飞溅,吓得“洛神”花容失色,尖叫了起来,而后那贵妇满身的血迹,瞪着眼睛对旁边躲藏的那名贵公子说:“尚儿,你是父亲最器重的儿子,怎么和妇人一起躲在板盾之下?”那贵公子楞了下,然后向贵妇拜了下,嚎叫着站了起来,拔出了君子剑,立在台地上高呼:“我乃袁使君小子袁尚,今日我立在此地,众兵士奋力杀贼者有重赏,后退者,斩无赦。”
中垒营兵士一看到这样的景象,士气为之大振,这会儿黄巾贼的弓矢也明显稀落了下来,看来他们觉得之前的“火力准备”已经达到了效果,加上这群黄巾贼的弓弩手技术也很潮,害怕自己人上去后再射击会造成误伤,便退了下去,然后斥丘西面,数百名黄巾贼步兵,举着火把,蜂拥杀来。
“元图,刚才的射击密度感觉到了没有?”审配也站了起来。
逢纪爬了起来,正了正衣冠,回到:“老审啊,你又来考我,按照这箭的密度,我感觉这波追击来的黄巾贼,起码有一千人朝上。”他觉得在这个时刻,喊对方老审,会拉近他俩在战壕里的距离。
“蠢材,应该有一千五百人左右,而且第二天应该还有后继的兵马。”
这句话把逢纪鼻子都气歪了,顿时感到脸部有一种贴到臀部的寒冷,哼哼着去击打鼙鼓去了。审配也不觉得刚才的话伤到老逢的自尊心,他只是忙着下令,“哪里有火把,就往哪里射,任何人不能乱动乱退。”斥丘坞里满是咔啦咔啦的弩机声,然后一声口令,就是一阵射击,再一声口令,再一阵射击,有节奏极了。这时,中垒营实现填进肚子的牛羊肉与内脏发挥了作用,他们在暗处依然能保持相当的视力,而黄巾贼则不然,丢了火把根本看不远,而不丢火把,就给中垒营提供了照明活靶子,几轮来回后,又扔下了累累尸体,重新退了回去。
战场又恢复了让人不安的寂静。
这次间隔很短,黄巾贼很快发动了第三波攻击,这次喊杀声是四面八方而来的,他们数十人一队,不分主次,不分具体方向,点着火把,舍生忘死地如波浪般地猛扑,中垒营一开始的号令和射击还能保持住节奏,很快就混乱了起来,审配听到了这种状况,感觉到了情况的严重性,便对逢纪说了句:“这里你看好了,有失的话一定找你算账。”然后大喊着步盾手全部跟我下去,翻墙而走。
陶升也扒住了墙垣,只看见到处火光熊熊,又有许多黄巾贼推着辎重车,车上插上了短矛和刀斧,成了抵挡弓箭的装甲车,轰隆隆地向前,把鹿角和拒马冲开,而后后面的黄巾贼又扔起了铁钩,将设置在中垒营前的板盾勾翻,随即举起长刀长戟,冲进了坞壁里大开杀戒,这时中垒营拒敌于门外的战术已经失效,到处都是白刃纷纷的乱战。
审配和步盾手杀到外围阵地时,中垒营的防线已几近崩溃,几名丢弃了甲胄的兵士已经扭头往后跑了,审配扬起了他的“双尾蜂”,扑哧扑哧几声,射倒了两名倒霉鬼,剩下的兵士腿肚子抖抖索索,杵在原地不敢动。
“给我回去,死战,战死。”审配面无表情。
审配带来的几十名精锐步盾手发挥了主力军和救火队的作用,他们奋力肉搏,一段墙一段墙,一辆运车一辆运车地与人数居多的黄巾贼肉搏,渐渐重新把他们逼出了防线之外。台地上的逢纪则是欢欣鼓舞,敲着鼙鼓来振奋士气,但很快有名随从一脸恐慌地拉着他,指了指阵地的反面,逢纪转身一看,百多名黄巾贼,居然悄无声息地突破了后面的防线,像蚁群一般,攀附上了坞壁和台地!大惊失色的逢纪,觉得这时再把审配拉回来,已是不可能了,他赶紧对年轻的贵公子袁尚说:“公子,我们得立刻出击,把这面的敌人赶出去,要不然都得完蛋!”袁尚点了点头,对着窝在断垣下的那帮官吏呼喊:“都跟着我出去杀贼,否则此地失陷,大家玉石俱焚。”那帮官吏只得呼喝着,扛着木盾、刀剑,与袁尚和逢纪一起杀将了出去。
最后,整个台地,只剩下陶升、冉薇和几名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