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化脉
噼里啪啦的蓝色电弧不断在废墟上跳跃，爆发出白而刺目的光茫。但相比之前的粗暴已经比较算是柔和了。周边的废墟渣砾早已被清理一空，众人目光皆目不转睛的看着场内那片剩下的唯一的一片废墟，二师姐的眼睛早已红肿，众位师兄的眼睛里一片灰暗，看不到半点神采。
雷霆向来被喻为上天的刑罚，沾之必死。更何况被连续劈打三天，恐怕连尸骨都很难集全了。
这片雷电有诡异。众人都很清楚。不论已经被完全笼罩的废墟，周围横七竖八按一定规律插摆的铁制箭支、长枪都不能导引出这片闪雷的丝毫，师兄弟们本就灰暗的脸色不由更加灰暗。俨然雷电不能被导引出那片区域，那便只能等到它散去，即便只剩下了很少的电弧。
等待向来是漫长的，这和时间的长短关系不大，更重要的是心情。那种迫切的期望，或者说希望。
最后一片雷闪散去，二师姐于灵纵身一跃便跑到了前面，后面一直半扶半拉压的四师兄叹了口气，紧紧跟了上去。
事实上若非老四拉着，于灵早在闪电未消之际便已经冲了前去。这是几位师兄弟们都清楚明白的。
因为他们都是这种心情，只不过自控力更强些，或者更为理智。
……
……
说也奇怪，本来具有毁灭一切的雷电，在这次并未继续毁坏，只是层层叠叠覆盖在了那片坍塌的废墟上不容许任何事物接近而已。而下面的那些烧焦的木头砖石也只是那滴“水珠”落下之前被破坏的。
本来已经被清理干净的空地再次堆满了焦黑的废梁木柱和碎石块。焦黑的炭灰漂浮在空中随着人影不断变换着形体和位置。落在身上，碰在身上，抓在手里都会出现一道道的黑纹。对于这里出现的众多“熊猫”，所有人都见怪不怪，自己都是这样，哪里顾得上管别人。
如果说奉命清理烧焦的倒塌房屋对甲兵是一项任务，那么对武馆众弟子来说则是一种压力。万一底下没有人……万一只有一滩劫灰……万一小师弟……，种种无形的无尽的压力涌上了武馆众位师兄弟的心头，压得仿佛要喘不过气来。越是临近最后的真实，压力愈是巨大。看着仅有剩余的最后一点焦木乱石，却依然没有发现小师弟的身影，于灵眼眶通红，几乎就要崩溃了。
场间有些静寂。是的，本该是继续清理的人们都停了下来，沉默无语。没有人敢继续拿起一块废石继续清理，也没有人胆敢向二世子请求命令。阴沉着脸的二世子估计会把任何一个聒噪的人头扭下来。
君重伸手整了整衣衫，虽已经乌漆墨黑的非常狼狈，但却很认真。他担心一会儿会看到什么，一滩灰烬，一堆血肉模糊的白骨，还是残缺的肢体……他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恐惧。恐惧的不是血肉模糊的场景，而是接下来的会发生的事情。
他曾经教过小师弟，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要保有最佳的礼节，或许那便是最后的希望。既然是他教的，自然他要先做到。
静寂的时间不会太久，武馆的师兄弟和世子殿下不断承担着那处废墟的压力，甲兵们也不断承担着上峰越来越重的压力。时间越久，压力越大。没有人可以无限承担压力，压抑的气氛总归是要打破的。
没有人动。
于是大师兄向前走了一步。
他没有站到所有人的前面，但却站在了这方小世界的前面。
站在前面的总是引领者时代的潮流，那么他现在引领的则是人流。
……
……
每个人都痛苦而又揪心的看着。士兵们看着世子和武馆众人神情悲痛的一块一块的挪移碎石、烧焦的梁木，武馆众人和二世子手里不停扒拉着面前的焦木碎石炭灰，眼眶红红的。
这些士兵都是八王府豢养的甲卫，也就是家将。
二世子和武馆师兄们平时一向平易近人，所以这些士兵和他们都比较亲近。更何况，士兵最重情。
但现在没有人上前帮忙，没有人胆敢上前帮忙，确切的说没有人忍心上前帮忙。
当清理出这块儿存疑迹的时候，没有人认为周元还有生还的希望。片大的地方，一人面积而已，高度却不足五尺，这怎么可能还能够埋人，还怎么可能埋得了人！
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甲兵们都知道，之后剩下的都将是绝望。
所以，这段时间是需要留给他们的。
而伤口是需要撕开，才能彻底好的。
……
……
希望总是五彩的，它会给予人莫名的一股力量。于灵有些空洞的眼睛，令谁看了都于心不忍。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指天骂地的抹泪，她只是在用最快的速度清理着最后的残遗迹。看着她眼睛里面最后的一抹光彩，等到剩余的一点清理完，估计也会消散。他们几个知道，二师姐一直把小师弟当亲弟弟看。
不知是谁找到了周元的随身物，然后是第二件，没有第三件。因为他只有两件。
众人瞬间加快了挖掘的速度，地面上的很快被清理干净，地下却出现了一个坑。
坑呈人形，这是人字坑。
……
……
坑底没有焦臭的腐血肉，森森的白骨。里面只有一个人，一个遍布伤口却依旧完整的人。
周围甲兵早已备了器械，习惯了军营般严酷的训练，这里很快出现一个圆坑。随后有两人跃入坑底，众人一起抬放到了地面。
地面的这具身体是真正的皮开肉绽焦头烂额，焦黑腐烂的血肉处处翻卷，如果说这是死去多时的尸体，也丝毫不会惹人多看一眼。
于灵身体一震，眼眶迅速红肿起来。君重迅速落手搭脉，片刻后，不由黯然，看着一双双期待的眼神，努力的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已经找不到小师弟的脉象了。
雷霆至威，些许微末都能把人劈的外焦里嫩，更何况这么大的雷电连续劈打了几天，现在还能保有全尸已经是奇迹了。
二世子脸色灰白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层层的炭灰把他淹没在了黑雾的世界。二师姐紧紧的抱着周元，压抑多日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心理防线，晕倒了过去，大师兄呆坐默默无语，老四咬着牙，君重神色一片凝重而哀伤，阮修竹浑身紧绷，气息越发凌厉。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凌厉的气息。大师兄看了一眼六师弟，先是一怔，而后明白了过来，阮修竹把小师弟遇害归结于之前的刺杀。是的，如果没有先前的刺杀，凭周元的身手，即便不能完全逃离，至少也应该会避远些，少受些伤害。
甲兵们并不清楚大人物们的想法，他们只是被那股凌厉如同刀割一般的气息所吸引，微感诧异。对于周元的死，感到遗憾的同时，也松了口气。神经绷紧到了现在，事情终归有了结果。从一开始，他们就很理智的知道周元的生机寥寥。作为从战场百战未死退下来的老兵，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兄弟的死亡。他们明白这种痛苦，同样也会更理智的承担这种痛苦，尽管很难。
最快反应过来的是燕飞，是他在照顾昏迷的二师姐于灵。
于灵一直搂抱着周元，有些紧，所以分不开。
所以燕飞是除了于灵外距离周元最近，能够看到的自然越多。
然后，他看到，周元的手指……动了一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