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激动的萧飒，柯继航沉默了下来。他的追问并没有立场，因为离开的人从来不是萧飒。
柯继航所做过的挽留也好，弥补也好，都建立在金钱之上。萧飒的确很缺钱，她感恩柯继航所付出的金钱，可其中没有感情。没有任何感情，就算有，也是小的只剩下模糊记忆的年岁里才有的。
忽然想起在西南的时候，又一夜萧飒崩溃的痛哭。
双方在那个时候都应该惊觉彼此对对方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难道你以为，我可以抛开你撇下我就走这件事，不曾发生吗？柯继航，我的心很小，每次看你的新闻，我都觉得想哭。为我自己，也为你哭。你的成就那么高，大满贯、世界冠军，开玛莎拉蒂，用蝴蝶、红双喜、亚萨卡、斯蒂卡这些品牌给你的定制球拍。走到哪儿，尖叫声跟到哪儿，多风光。可你失去动力，情绪沉入低估的时候，却只能来我这儿寻找点温暖。来我这个几年没有联系过的人这儿寻找温暖和鼓励，多可悲。更可悲的是，你以为我会给你，可我不会。我的感情，只会给值得的人。”
“无论你在球场多狂妄，成就多辉煌。就算全世界都喜欢你，在我这里，都是一文不值的。”
“也别说你没有那个企图，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萧飒说的可以说是声色俱厉，她终于一吐心中的怨气。从未否认过亏欠柯继航，但如果柯继航想用这份亏欠来让萧飒就范，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以来，萧飒所剩下唯一可贵的，大概就是心中的感情。
曾在年少的时候，萧飒梦见过和柯继航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分别的时候，她就在畅想彼此在彼此生命中的定位。萧飒决定不要柯继航当朋友，会疏远，当亲人，他们不适合。人生的第一场春梦，柯继航如梦里来，用低沉的嗓音呢喃着情话。她把柯继航比赛上报纸图片剪下来，藏在笔记本里。
当回忆泛黄，人逐渐的长大。萧飒才明白，那也许不过是她妄图抓住照亮人生的一道光。
太阳从来不会只温暖一个人，它光芒万丈也不是为别人而燃烧。
柯继航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在接受斥责，长在心里的那抹嫩芽，终究没有长大。柯继航想呵护它，给它光，灌溉雨水，施肥打理好，这个念头却晚了很多年，土壤已经失去耐心对待这颗长不大的嫩芽。
“对不起。”这句晚来的道歉，为小时候许下没有兑现的承诺，也为了他年少轻狂的转身。
那么沉重，压进两人的心里。
“我不原谅你。”
萧飒红着眼含着泪，坚持不肯露出脆弱的姿态。她这样的决然，自己都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上一次大概还是递交起诉书的时候，委托别人写的，自己站在法院门口。工作人员一再确认，你确定要这么做？萧飒也是这般，一边哭一边点头。决然的像是背着这个世界，沉重，但也心甘情愿的背负。
“至少请给我一个机会。”柯继航诚恳的说，他是想想要弥补。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吧。”站在法庭另一头的萧父一边哭一边恳求的看着萧飒。看的法官有些于心不忍，他诉说着供养女儿的辛苦，诉说着对女儿的爱。整个世界只有仿佛只有萧飒看清楚他的虚伪，这样的虚伪却得到了谅解。走出法庭，他就露出面目狰狞的姿态盯着萧飒：“你这个养不家的狗，我当初还不如掐死你。该告老子，回家我一定打死你，让你去高。”
她拒绝庭外和解，拒绝赔偿，只要求道歉，要求按照法律审判。萧父就算入刑关押，到他死之后，道歉也一直没有来。
“柯继航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你让我知道天外有天，我一路跌跌撞撞都有你陪。虽然没在身边，但柯继航的确是我前行的动力。其实谈不上原谅与否，我才是那个受你恩惠的人。只是，不要再要求更多，我不想给你。”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泪流满面。
奇怪的很，他们在那样的情况下相遇，后来有幸再见。应该是那种无论困苦还是幸福，都能相互扶持，相互安慰的关系的。但命运并没有按照预想的方向走，生生的错过，直到最后都无力扭转。
这样一来，也戳破了平静的表面。将这段关系中暗藏的汹涌澎湃的风浪彻底摆上台面，谁有能力就去救吧，反正萧飒不想救。
柯继航缓缓伸手，抱着萧飒。两人贴的那么紧，恨不得从此融为一体。
但最终，也不得不放手。她不想给，柯继航不能强求。
于是他问：“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千疮百孔，可我们能不能从朋友开始？我保证，这次会不一样，我已经知道年少轻狂是会付出代价的。我已经准备好迎接尘埃落定，我不想许多年以后还像现在这样，除了后悔什么都不能做。”
萧飒看着柯继航，替他擦干泪。终究心有不忍，感觉像是上辈子亏欠他许多，其实这辈子就亏欠了许多，她唯有还，唯有答应这个要求。但她不想就这样让柯继航拿走，感觉像是被绑架一般让人难受。
“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我可以再等等。”
萧飒却心想算了，看着柯继航说：“只能是朋友，如果我能升职的话，一年，最多两年，我就能把钱都还给你。”
柯继航想说金钱这件事无所谓，但他也清楚，金钱是梗在两人中间的墙。等她还了也好，她就再也不会说什么亏欠的话。也不会再有因为这些年给的钱，所以柯继航给了她压力的事。
“我真的要走了，你帮我跟方舟说一声，再见。”
柯继航目送出租车远走，他成了被留下的那一个。有点被抛弃的意思，他不知道心中感觉到的失落，是否就是当初萧飒在体校门口的感觉。大概她会更复杂一些，毕竟等了那么多天，怀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情。
一路狂妄，总会跌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