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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念成伤

尹泽摇摇头,却将那一块玉佩给他,道,“她只是说了不日便可攻打南疆,然后便走了。”

这块玉佩。是他从小便佩戴的玉佩。上面的每一个纹路他都知晓。那一日微风徐徐,她摘下那枚玉佩把玩,他看她喜欢,便道,“你可以先玩着,不急着还给我。”

她柔软的发丝散落在他的手心里,一股好闻的栀子花的香味。

没想,却是那个他伤的最深的女子,前来帮助他了。

可是外面一阵紧罗密布,他一个翻身起来,道,“该打仗了。”

完胜归朝的时候,他却是如意地娶了安辰碧为妻。彼时国之大丧,皇后驾鹤仙逝。而安辰碧,却是成为了他的妻子。

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要娶安辰碧为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在掀开她的凤冠之时,手下一顿,心中想的却是那个躺在大雨滂沱之中,一身白衣的女子。他摇摇头,现在已经是这个女子的夫君,为什么还要想其他的人。

这个时候,他就会拼命地练剑,直到练到没有一丝力气去烦躁了,他才停下来,倚着柱子发呆。

他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遇见她。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唤作小七。

他受皇命外出办事,顺便带着安辰碧一起散心,他在一间酒楼下面停住了脚步,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这里面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抬脚踏进酒楼的时候,几乎一眼,便见了那个背对着他的女子,正在说什么东西,她的身形消瘦了不少,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再次相见,不知是福还是祸。

那一夜,漆黑的夜空之中,没有一丝的月光,他推开她的窗户,轻轻跃进,本想看一下她熟睡的容颜,便转身离开,没想她轻轻颤抖的睫毛,让他有一瞬的失神,竟然脱口而出,道,“阿碧,你还是装的不像。”

呵,为什么还要叫她阿碧?

那一夜,在跳跃的烛光之中,在凉风婆娑里面,他倚着窗,听她的呼吸听了许久。

他在古旧的城墙下面看到了她,她正坐在那里抱着膝盖哭泣。

在那些她还陪在他身边的日子里,她几乎没有怎么哭过。所以,她开始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况且,他的身边还站在安辰碧。

他问,“那次南疆之战,是你帮我的么?”

她说,“是,谢谢你带我出来,看这大千世界,我虽不懂的世间的情仇冷暖,世态炎凉,姑姑却说过,有恩必报。所以,不用挂怀。还有,小七不后悔认识过你,只是以前的所有的债,我已经还清了,所以,今天之后,后会无期。”

她的话很轻,很决绝。还没回过神,便见她踏马而去的背影。

那夜,他思索许久,才送了一封信过去,说,想要见见他。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写这封信时双手颤抖的模样。他怕她不答应,却也怕她答应。

就像年少时节青葱的思念,在一瞬间爆满了胸膛的那种忐忑与不安。

第二****早早地到了酒楼里面,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杯中的茶续了一杯又一杯,心中所想的,不知是那一日阳光晴好,他躺在树下,看着她仔细得为他嚼了药敷在伤口上,还是那一日大雨滂沱,她躺在大雨之中,不知生死。

就这样的惶惶与不安之中,他见了熟悉的她。

在人群中顾盼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进酒楼。

他轻声一笑,她果然还是在意他的。

这一点,在他为她与红衣男子过招之后,她的担忧之心,让他更加明确了这个想法。

不过,那个红衣男子还真的是厉害,两人来来回回斗了数十回合,最终为了救她,他被一掌打飞,不知生死。

身上一阵一阵的刺痛。他睁开眼的时候,面前却是安辰碧。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失望,不是小七,难道?

他立马起身往天随风那里跑去,他害怕,害怕她被那红衣男子杀害。脚下每走一步,心中便惶恐一分。终于,天随风说,她没事,只是看她,愿不愿意见你。

那日,他在百花丛中,等着她。

他回过头,便见她一身青衣站在那里,看着他。

有大片的玉兰在她身旁开着。他轻声一笑,原以为他只是来告诉一下他要离开了。没想二日,她竟来到了码头边上,坐着等了他半日。

他想,终于,她是原谅了他么?原谅他在那不懂爱的时候,对他造成的无法弥补的伤害。

他想,自己终于知道爱得是谁,想要什么了。

可是,在他身后的安辰碧,当如何对待?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事情便发展地让他不能控制了。

那日上元节,他去她的屋中,本想陪伴她一起度过,没想半夜竟遇上了她寒气发作,见她死拽着床单不肯出声,这一刻,他开始慌乱了。他找了珠子挂在她的脖子上,然后紧紧揽着她,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说,没事,都过去了,不用担心。

可是,他多么自责,带她出来的这几月里,有多少次寒气发作他不在她的身旁?他想着,便满心自责。

二日,他回到府中的时候,却发现不见了她的踪影。她明明说过要等他回来的。他去找了安辰碧,安辰碧拨着茶末,道,“是我。林哥哥,是我让人把她捉走了。她是妖,不是人,她在你的身旁,对你没有好处。”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了安辰碧,看着她珠钗凌乱地卧在地上,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冷声道,“若是她有三长两短,此生,我必与你苦苦纠缠。”

说罢,他提了剑便往崂山赶去。

一路狂奔着不知过了多久,待他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锁妖塔里面困了几日。

高高的锁妖塔外面檐角上挂着的铃铛叮铃作响,里面漆黑一片。她那么怕黑,就算是晚上睡觉,也会点几盏灯,照着自己,在里面,她会不会害怕?她害怕的时候,会不会哭泣?

几日的奔波劳碌,让他已经开始虚脱,他却想着,早一日将她救出来,让她早一日少受苦。

他说过,他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害怕。

晴好之日,若有你,便是美好的不能再美好了。

他孤身一人闯进锁妖塔。

在殿中的老道们心中一惊,本来崂山多崎岖,能寻上来已是不容易,难道还有人闯进塔内?当下召集众人来到塔前,见塔前封印被解,有无数怨灵正挣扎着想要出来。

几人合力将妖魔镇住之后,却见一男子,将那千年小狐妖抱出来,冷眼看着他们。

他不知道打上去的时候有多艰辛,无数的妖魔鬼怪向他袭来,他只是麻木地打着,心中想的,只是如何将她救出来,那个他负了一世的女子,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终于,当他抱着她出了锁妖塔的时候,他舒心一笑。只是,浑身各处的伤痛,已经让他没有力气了。他感觉到生命渐渐的在消逝。怀中的女子扭动了一下,他道,“小七,乖,让我再抱一会儿。”

一会儿之后,他岿然倒下。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长到,他以为这半年来的岁月,只是在做梦。

都说他是她的劫,是他将她带出了森林,从此远离了无忧无虑。可是,有没有谁想过,她也是他的劫。为了她,他失去了生命,喝了孟婆汤,便忘了她么?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心里空空的。

他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可是,为什么,他记不起来,他忘得,到底是什么东西?

眼前穿着白衣的女子服侍着他用药,他抬手,抚摸着她的面庞,笑道,“阿碧,我是又睡过去了么?”

唤作阿碧的女子应了一声,声音哽咽道,“林哥哥,阿碧以为,你再也不要阿碧了,你流了好多血,阿碧好害怕。”

说罢,安辰碧扑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他抚着她的面庞,明明自己爱的,就是这个女子,可是为什么,心里那种感觉,就不对了呢?他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受伤之后的一种心悸么?可是,为什么会受伤么?他想了许久,依旧是没有想明白。

只是,这世,爱了这个女子,就要对她好一辈子吧。他如是想。

安辰碧,不过也是一个爱的惨烈的女子,罢了。

自小他就知道,感情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百岁那年,他便被冠以整个家族之中最有资质的小孩,伴随着天这个特有的姓氏,一同成长。

神后每每见他,都会对神君说,“随风这个孩子,资质是不错,可是,我怎么老感觉他,不亲近人呢?”这时候神君就会一瞪眼,道,“那印楼呢?难道他整天嘻嘻哈哈的就是亲近人了?”

印楼是他的弟弟。

他在家叫老九,印楼在家叫十一。

整个麒麟一族的子孙不是很繁荣,说他们是老九或者老十一,不过是母君和父君一时兴起,抽签决定的罢了。

大家说他薄凉。就是连躲在柱子后面的小宫女都悄悄地谈论,谁以后要是嫁了九爷,那肯定就是和嫁了一座冰山一样。

因为性子薄凉的缘故,就是连神君宴请宾客吃饭,他都是躲在一旁默不出声,能躲就躲的。直到那一年,母君诞下了印楼,也就是传说中的十一公子。

那一年他二百四十九岁。

凡世间的百岁,就是过了一世。对于他们麒麟一族,不过是须臾之间罢了。

那一天,他正在院中习武,小宫女匆匆跑来,道,“九爷,请问你有没有见过十一爷?”

他一怔,自打这个弟弟出生以来,他也就见过那么几回。第一回是他诞下那一日,父君和母君抱着他,争论着这个孩子到底是叫老十三好还是老十五好,他们扭着头问他,他想了一下,那****正在看人间的书籍,记得那日是七月十一,便道,“就叫老十一吧。”

两人拍了拍脑袋,见对方的提议都没有达成,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平衡感,当即便拍板道,“就叫十一吧。”

第二回是天印楼满百岁的时候,小小的个子穿着大红的新衣,上面还绣了一只大大的元宝,正苦恼地托着头坐在一旁。他站在那里看着他,看着父君和母君围着他笑的开心。他心里一阵失落,只因为自己生性冷淡,连父君和母君都对他是客客气气的,何曾像这样过,真的像一家人。

从此之后,他便找着各种理由,能躲便躲与他见面的机会。

他摇摇头,不说话。

小宫女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告了一声罪,便转过身去继续找寻天印楼。

他看着小宫女的背影远去,才举起剑,继续练习。这时候,从假山后面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唇红齿白的,煞是可爱。他一笑,两眼汪汪的,就像粽子一样软糯娇气。

小粽子看着他,张嘴便道,“你就是我的哥哥么?”

他一愣,没想这个小孩便是他唯一的弟弟。

小粽子见他不说话,张开小短腿便上前,抓住他的衣服,道,“哥哥,我也想学剑,你教我怎么样?”

他很不适应这样的亲昵,尴尬地将衣服扯回来,没想小小的人儿力气还不小,扯着他的衣服,倔强地看着他,不肯撒手。他原以为自己会发火,会没有耐心。可是,见了他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心中却莫名的怜惜起来,耐心道,“你想学武,父君自是会找人来教你的,我还不怎么会。你听说过上将寞离么?他才是武功最厉害的。”

小小的人儿摇着头,道,“你是我哥哥,他又不是我哥哥。”

他只好道,“可是他厉害啊。”

“我不管。”

他点头应了一声,抬起手,摸了他的头。

这个小粽子,很久以前,还没有他的腰高,总是跟在他的身后,围着他打转,将他所说的一切,定义为真理,现在呵,长大了,同他一样高了。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的发丝,就像那些年他喊着他哥哥的时候,那样的柔软。

等他在凡间历练即将结束之时,天印楼也到了成年的时候。

那一日,他坐在院中算账,冷不丁地感觉身后有一阵掌风袭来,他一掀桌子,凭空抓出一把剑,返身便想给对方凌厉一击,没想他回头的时候,却见天印楼抱着胳膊在一旁笑着看着他,他心里一惊,慌忙收了剑势,略带恼怒道,“你就不怕我伤了你么?”

天印楼嘿嘿一笑,径自取了他的茶喝了,道,“哥哥还是这么警醒。”

他面上虽是恼怒,心中却是开心不已,毕竟,两人有太久的不见面了。

晚上两人秉烛谈了半夜,他却发现印楼的口中,来来回回的,只提了一个女子,小七。

他捏了一颗棋子,放下来,淡淡道,“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小七了吧?”

天印楼毫不避讳地点点头,看着他,认真道,“哥哥,我要娶小七为妻,你说好不好?”

他心中暗惊,虽说这个男子在外人面前时一副翩翩公子,温文如玉的模样,在他的眼里,却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他道,“小粽子,你真的想清楚了?”

天印楼取了茶抿了一口,道,“哥哥,你又叫我小粽子了。”说罢,他又微微一笑,道,“对啊,我想保护这个小妖精一辈子那么长。”

他以为,天印楼,不过是年少不更事,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人而已。却没想,再次见到天印楼的时候,却是他将小七托付给自己的时候。

那一****忽感印楼与他说话,却是用的隔空传音之术。原来,印楼为了那个小狐狸,竟然去盗取了父君的暖玉灵珠。虽然父君疼爱他有加,却不会为他乱了律法,印楼,要在止宁台受十日天雷之刑。而印楼交代他的事情,竟然是去救那只小狐狸。

他虽心有不愿,因为终究是那只小狐狸,害的印楼犯了律法,而印楼,在受刑之日,想着的,依然是小狐狸的安危。

他应了一声,便往南疆而去,因为印楼说过,他最后能感觉到小狐狸的地方,便是南疆附近。

他知战俘一般会放到奴隶卖场拍卖,而那些人贩子也会从旁边的村庄抢掠少女过来拍卖,所以,当他到了奴隶卖场的时候,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狐妖之气,让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坐在一旁,看着面前仪容凌乱的少女,想着就是她害的自己唯一的弟弟受了刑罚,心中便暗自积了一股怒气,他不显山露水地将她拍了下来,带回府中。

其实一开始他不明白,这么蠢笨的一个丫头,为什么会让印楼着迷,他只是带着那一股怒气,指使着她做这做那,看到她每天依旧笑眯眯的样子,可是眼中那抹淡淡的哀伤,让她坚强的面具裂了一个缝。

那日十五之日,他听印楼说过她身上寒气甚重,便准了她一天的假,让她回去好好歇着,她领命下去,笑嘻嘻的。

而到如入夜之时,他明知她的屋中炭火今日烧的很足,却仍忍不住偷偷地去看了她。那日晚上,依旧是如水月华,散落着如雪纱一般轻柔的月光在她的房里。她脱了鞋子,站在桌子上,翩翩起舞。

他就那样站在窗前,看着她。

他不知道她内心的伤痛几何,只是看着她的舞姿,便觉得她,伤透了。

然后,她跳下桌子,一步一步地往床上走去。每走一步,他便担忧一把,总觉得她还没到床上,便会倒下去。

最终,她还是爬到了床上,然后揽着被子,许久之后,她又起身,看着屋子里的炭火。她苍白的容颜印在他的心上,就如同泼墨山水画中,一笔一画的勾勒出来的,印在了宣纸之上的一朵娇花。

不知何想,他竟默默地催动了体内之气,将整个屋子的气温渐渐升高,然后看着她,睡得安详。

那晚他耗费体力过多,本想好好休息一番,没想二日,竟然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是为殇君。

殇君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殇是不是来得很是时候,九公子?”

伏妖阁的人,除了伏妖,有时候竟然还会伏一些落网的神仙,简而言之,就是黑白两道通杀的。

他将自己憔悴的容颜隐藏起来,淡漠道,“知道,还来?”

殇君的眉眼带着笑,道,“殇自知打不过九公子,可是,殇却感觉到九公子的府中,多了一股小妖的气息,难不成,九公子也好上养小妖这一口了?”

他剔了茶沫,道,“不过是一个小妖罢了,这样也入得殇公子的眼么?”

没想殇公子轻声一笑,道,“是啊,这可不是单纯的小妖,她的心,可是极寒极阴的呢。”

他自是知道殇君说的是什么,他与殇君不动声色的斡旋着,只想着,待会一定让小七呆在他身边,免得受到伤害。他送走了殇君,便潜派阿行去找小七,左等右等等不来阿行与小七,他心中竟然有淡淡的忧虑。

待他找到小七的时候,小七正坐在桌前吃饭吃的开心。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傻的不能再傻了。

他暗自恼怒,道,“待会不要离我太远。”

他为她受了伤,却没想这个丫头吱吱喳喳地以为她是和那个殇君有一腿。天,有一腿这么富有想象力的想象,也确实只有这个丫头能想到了。他受伤咳了血,她竟然还以为他是得了肺痨,要不是受印楼之托,他想自己根本忍不住将她掐死。所以,他封了她的穴道,让她说不出话来,没想,没有她说话的声音,他又感觉这个世界太过冷清。

可是他左防右防,竟然没有防到这个蠢笨的丫头自己找上殇君去。

那****睡醒了竟然没有见她的踪影,问了阿行,却见阿行躲躲闪闪地道,原是小七走丢了。

他扶了额头,想着前世到底有什么样的业障,让他遇见了她。

他起身去寻找的时候,却发现殇君已经找到了她。她站在那里傻乎乎的样子,让他几乎想上去揍她一顿。算了,他不揍女人。

本来他的功力与殇君相仿,不相上下,没想这个丫头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在他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为他挡了一剑。她的血滴滴落在雪地里,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那种刺痛,就像是有人拿了刀子,在他的心口隔开。一道一道的伤疤,让他在疼痛之中忘了疼痛。

他抱着她走到树下,轻声道,“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不用你来插手。”

他见殇君的伏妖镜往她身上照过去的时候,他几乎想也没有想,就扑到她的身旁,为她挡了那致命的一劫。

原本他想着,就这样,或许就该结束了,还好,天印楼来了。殇君自知不敌两人,便潇洒离去,只见得印楼,轻轻抱起那个靠在地上的丫头,满眼的怜惜。

他知道,印楼嘱托自己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可是,为什么,心里依旧觉得,要是能保护她一辈子,也是好的。后来他知道她与林王爷的事情,他在落日亭坐了许久,想着,林王爷伤他那么深,印楼又爱她爱得那么真,要是,要是她与印楼,能够成婚,便好了。

他与她说着这话,心中却是有一丝期盼,他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却想着,要是她能答应的话,以后还可以在一起,还可以经常看见她的微笑,他这样卑微地爱着这样的一个女子,在这一生之中,在这几千年的岁月里,他也只卑微过这一次。

可是,她却不答应,只道,这是不一样的感情。

那一刻他对她,也是满心的怜惜。

他伸着手,摸了她的头,这个以往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亲昵的动作,只是趁着醉酒,将她的头发揉乱了,最后,他只听得自己浅浅道,“只是,不想让你太难过了……”

声音很轻,轻的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说的,还是梦里说的。

那日印楼离去,他心里竟然有一种感觉,那样,他与小七,会否会回到最开始的那些日子。他心中竟是有一些小小的期盼。不过瞬间,他便自己这种想法被吓到了,印楼才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不是么?既然两人都是自己重要的人,那么,只有祝他们幸福才是最好的选择。

二日,他许久不见小七的踪影,一问青螺,这个小丫头才抖抖索索道,原来小七早就出去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的第一想法,便是小七去找了印楼,可是他心中却是有一点不甘,还有一线不舍。

他带了一众仆人,人多了,便有去找她的勇气了。他翻身上马去找她,只是想找到她,告诉她一声,“注意身体。保重。”

没想走到半路,心中重重叠叠的是她巧笑的样子,弯起的双眸像半月,她若是去找印楼了,又何尝不好?他们能在一起了,印楼那样珍视她,又何须说那一句“保重”?

他的心中却是又犹豫起来,他叹了一口气,终是回去罢了。没想一回府,便见她满身鲜血地躺在府门前。那一瞬,他的心几乎被万箭穿过。他颤抖着抱起她,轻声唤道,“小七。”她却不回应,紧闭的双眸,眉间的忧愁,让他几乎乱了方寸。

原来自己,真的那么在乎她么?

他叹了一口气,抱着她的手臂,紧了一分。

有些爱情,只是,没有来对时间。这一点,便错过了万年。

夕阳下,一个少年看着不远处的湖泊出神,他甩了甩头,远处传来一阵叫骂之声,他起身,看了自己破旧的衣裳,自嘲的一笑,往屋里走去。

这是一个强者为胜的门派。伏妖阁。

外人都不知道历代的阁主去了哪里,只有他们门派之中,才知道,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因为,历代阁主,都是被新阁主杀了,然后取而代之。

少年的身上尽是血污,他忘了这些血污是怎么来的了,或许是师兄与他比武的时候被打的,或许是自己练武的时候伤着的,那又怎么样?他拖着冗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到院子里。

在院中吃饭的师兄弟们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道,“小孬种,你还回来干什么,要是我有你这么弱,我早就去死了。”

他攥着手,手上青筋暴起,却是不敢上前,他只好转身,然后装作没有听见。身后是大家毫无忌惮的大笑。

他去食堂取了两个馒头,就是连盛饭的师傅都是给他最小的,别人都不要的饭菜。现在正是他长个子的时候,他看着手上的馒头,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去。

伏妖阁每年都会从凡间捡回来很多无父无母的,却是天资聪颖的小孩回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被带上了瞿茵山,伏妖阁所在的山上。他的领悟能力并不是很好,师兄弟们看一遍就能学会的东西,他却是要看很多遍才能学会,奇怪的是,师傅却并没有将他赶出去,只是冷眼看着他,不加训斥也不做理会。

他忘了来到山上有多久了,只是知道,山上的一切比起在山下的时候,好的多,至少有吃的,也有住的。

他就着泉水将两个馒头送下,泉水清冽地从山上流下,甚是甘甜。他正看着泉水发呆,冷不丁地见水里有一只蝴蝶在扑腾着翅膀。

他一愣,脱了鞋袜小心翼翼地上前,将蝴蝶捧了出来,放在阳光下面看着。

这只蝴蝶很漂亮,是很稀有的凤尾蝶,近乎纯净的蓝色,拖着两只长长的尾巴,蝶翼在稀薄的阳光中微微颤抖着。

他轻声一笑,道,“小家伙,下次不能这么冒失了,我要是不救你,你就得死了。”说罢,他取了长剑,在一旁用心练习着。

晚上回去,依旧是师兄弟们的冷嘲热讽与不加掩饰的欺负。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他爬上床,想着今天救下那只小蝴蝶,可真漂亮呵。迷迷糊糊睡梦之中,他见了一个漂亮的女子,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裙,在阳光下看着他微微笑着。

她道,“多谢小哥相救,小蝶无以回报,望小蝶修的人形,便来回报小哥。”

他愣愣的不知如何回答,那蓝衣女子又道,“小哥天生灵力颇高,只是……小蝶感觉小哥的气场不对,许是灵力被封印了。”说罢,她轻盈迈步,便来到了他的面前,一阵香风飘过,就像带着清晨露水的娇花一般。

蓝衣女子近了身,他才发现她的额上,有浅浅的一朵白莲花,甚是漂亮。

蓦地他的脸一红,扭捏地想往后退一步,没想一退便踩着了一个木棍,堪堪就要摔倒了。

“小心!”

小蝶唤了一声,忙伸出手将他扶住,淡淡的莲花的味道,让他失了神。

小蝶看着他,认真道,“小哥,小蝶的修行也尚浅,不过看的出来,是小哥的灵力被封印了,这个需要解雨石方可解开,小哥且等小蝶一阵,小蝶会寻了解雨石来报答小哥的救命之恩。”

他左想右想,不知什么时候救过这样的而一个女子,脑海中却迸出那一只在阳光下微微颤抖着蝶翼的凤尾蝶。

他小心翼翼道,“你莫不是那只蝴蝶?”

小蝶点点头,笑了笑,将头上的发饰取了一只下来,放到他的手中,道,“小哥,小蝶这就要走了,记住,小哥若要寻得小蝶,可持此簪子去树林之中,小蝶自会出来。”

说罢,蓝衣女子转身离开。她在微风之中回眸一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美丽的梦。

他想张开口喊不,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只是在做梦。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却不想手中却握了一个东西,借着微淡的月光,他却看见,手上握着的是一支白玉簪子,很简单的样子,在尾处刻了一只白莲花,有着幽幽的清香。他拧了自己一下,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便渐觉高兴起来,将那支簪子,当做宝贝一样,藏在自己的衣服里。

那支白玉簪子,他也时时放在掌心摩挲着。

他拿了簪子去那篇树林里面,片刻,便有一只蝴蝶翩翩飞来,在他的身边绕了几圈之后,停在他的肩上。纯净的就如同天空一样的蓝色,拖着两条长长的尾巴。

他哈哈一笑,张开手,那只蝴蝶便落在他的掌心里。

他道,“你果真是小蝶么?”

蝴蝶飞起来,停在了他的鼻尖上。然后,围绕着他,偏偏起舞。

他取了树枝在一旁练剑,她就在一旁栖息着,颤抖着蝶翼看着他。那几日练武,是他最高兴的日子,虽然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进步,但是他一看到一旁栖息的蝴蝶,心中总是充盈着幸福与喜悦。

就这样日子过了许久。

一晚,他入梦之时,又见那女子过来,依旧一身蓝衣,不过没有那簪子,长长的秀发便那样散落着,乌黑的秀发将她如玉的容颜衬得更加的洁白细腻。他呆愣了半晌,才见她扑哧一笑,道,“小哥,白日见你的时候,你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她顿了一下,又道,“小哥,小蝶这几日不能来陪你了,小蝶要出去几日,就几日,就会回来的,小哥你且等着我,好么?”

他点点头,突然鼓起勇气,看着她,真挚道,“小蝶,我喜欢你。”

小蝶愣愣地看着她,芙蓉面突然变得绯红,红的连耳垂都像能滴出血一样。他以为,这就是拒绝,心中黯然一顿,勉强笑道,“当我没有说,小蝶,我在树林中等你,好不好?”

小蝶扭捏地看了他一下,突然一跺脚,踮起脚尖,在他的额上印上一吻,然后转身便跑了开去,只留下他愣在原地傻笑着。

果然再过几日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只翩翩起舞的小蝴蝶。他感觉练剑都没有意思了,只是呆坐在一旁,手中攥着的那支白玉簪子上面,留下了他摩挲了千百遍的指纹与印记。

小蝶说过的,过几日。但是,他这一等,却足足等了一月有余。

那日,在落落余晖下面,他正准备回门派中去,他低着头,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心中那一种莫名的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果然,他一抬起头,便见一个蓝衣女子站在他的前面,迎着夕阳,笑的美好。

这,竟是小蝶?

他快步走上去,上上下下将她打量透了,才紧紧将她抱住,道,“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小蝶抚着他的背,笑着,却将眼泪笑了出来,她道,“没事,没事,一切都过去了。”她上了浅浅的妆,在逐渐褪去的夕阳下面,他看着她,却见她的妆容后面,有着一抹苍白的颜色。

他摸着她的脸,道,“你瘦了。”

小蝶摇摇头,将眼泪擦了,笑嘻嘻道,“瘦了才好看,你不知道,凡人间的女子,都说这种体态是最美好的,你不喜欢么?”

他摇摇头,道,“我喜欢,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喜欢的。”

说罢,又将她抱住,就像想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肉一般,抱着她,便抱着他的天下。

小蝶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小哥,我是来给这个给你的。”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石头,递给他,道,“诺,这就是解雨石,你将它佩戴在身上,它的灵力自会帮你解开你的封印,到时候,你练起武来,便会事半功倍了。”

一只浅蓝色的石头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将她的手心晕染地几乎成了透明的白。她的手很小,只有他一半的那么大。他却轻声一笑,将那只手握住,道,“小蝶,我会变得强大起来,来保护你。”

她笑着,却哭了。

那只小手在他的掌心之中,柔若无骨,带着软糯,就像七月的水,温柔坚韧。

许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日,她说要离开几天,是为了找寻那块解雨石。解雨石在高空之中,有老鹰日夜巡逻。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样获得解雨石的,只知道,她定是受了不少伤,在那浅浅的妆容后面,她的面色必定苍白得厉害。

也许,她是不想让他担忧,才歇了那么久才过来寻他吧。

每每将那解雨石放在掌心摩挲,他便会想象着,高空之中,那只孱弱的蝴蝶,在老鹰的攻击下,为他取得那一块解除他的封印的石头。

每日他最期待的事情,便是去了森林里,他练武,她跳舞。

她总是一身或深或浅的蓝色的衣裳,在花丛之中舞蹈的时候,特别像花中的仙子。或者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坐在山头上,看着日落,手牵着手,紧紧地扣着。

她在他身后,捂着他的眼睛,笑道,“你猜我是谁?”一阵清幽的花香扑过鼻端,便是不猜,他也知道她是谁。可是,他却喜欢与她玩闹,只道,“我不知你是谁,只知道,你是这个天下最独特的人,是我的爱人。”然后她咯咯一笑,扑进他的怀中,道,“你说,我们一生一世,这样下去该多好。”

他点点头,揽着她的手,紧了一分,他愿她,一生一世喜乐安好,平安健康。

她说,今世最美好的事情,便是能与你看着夕阳落下,就像所有的尘埃,都会落下,归于最初的美好。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她的发丝在风中轻轻的飞舞着,萦绕着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一生一世。

自从佩戴了这解雨石之后,他的领悟能力果然就高了许多,就是连门派之中天赋最高的大师兄都比不上他。他自知伏妖阁是伏尽天下妖孽,以增长自己的法力,所以,他不敢让她出现,如此美好的女子,是妖,也是他一生的劫。

有人渐渐发觉了他的不同,终于,纸是包不住火的,尾随着他的师兄弟,发现了这个蝶妖,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子。

而他,却心心念念地想着,要给她一个惊喜,要与她成婚。

那日,他偷偷地取了在山下买的大红喜袍,买了凤冠霞帔,因为她曾经说过,“我想过凡世间的夫妻生活,可以么?”

他拿着喜袍,去了森林,平常时候,小蝶这个时候,总是会在那棵树下,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等他的。可是,今天,为什么没有?

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一步一步往森林里面走去,每走一步,他的预感便强烈一分。心中的忐忑,几乎让他的心都跳出来了。

终于,在一块岩石的下面,他找到了她。

她喘着气坐在那里,胸口,已被掏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终于来了。可是,小哥,我不能陪你过完这一生一世了。”

他跪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扶起她,她已经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倚在他的怀中,哭道,“小哥,我多想,多想嫁给你,给你生一群孩子,真的。”

他的眼泪滴落在她的心口上,他安抚着她,也安抚着自己,道,“小蝶,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只是,这样的谎言,连他自己都不信,更何况,在他怀中已经气若游丝的小蝶。

他将包袱里的龙凤袍取出来,笑道,“你看,小蝶,我把我们成婚的衣服都带来了,你看,多漂亮啊,你说过的,想要嫁给我,这便,嫁给我,好么?”

她原本死灰色的眼眸,突然闪现出光芒。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沾满鲜血的手,抚摸在那鲜艳的凤袍之上,喃喃道,“真的好美。小哥,你能帮我穿上么?”他点点头,抖索着手帮她将最后一个盘扣系上,道,“小蝶,你就是我,今生唯一的妻。”

她笑着,伸着手,想去抚摸他的脸庞。他赶紧抓住,这只小手,他握过多少回,多少回,他将那只小手紧紧牵住,为她许诺着未来,刻画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景。

她的鲜血沾上他的面庞。

她轻声道,“小哥,不要哭。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的。答应小蝶,一定要笑,笑着活下去,好么?”她喘了一口粗气,鲜血沿着她的嘴唇流了下来,让她原来苍白的面色,更加的苍白。

可是,她说着这话,自己却哭了。

“小哥,小蝶爱你。若有下辈子,我在……下辈子,等你。”

说罢,她闭着眼睛,在他的怀里逝去。

她的嘴角,还上扬着,他以为,她只是睡着了。他闭上眼睛,印上她的唇,然后,放声大哭。

他答应了她,以后只能笑,不能哭,就算是笑出了眼泪,依旧只能笑。可是,原谅他这一回,放纵自己一回,好好的哭一场,才能笑下去。

在他成婚的那一天,他的妻子逝去。他道,“从此之后,我便是殇君。以子之殇,抚子之魂。小蝶,你答应过我的,在来世等我。”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再次遇见小蝶。或许是在午后的小雨中,或许是在清晨的微风里。来世,并不遥远。

自此之后,殇君只着红袍,嘴角上扬的,只是他不拘的微笑。笑着,连眉眼都是笑意,可是,多少次,在午夜的月华之下,他捧着酒,笑着悲伤。

他愈发的勤奋的练武,支撑不住了,他便拿了那白玉簪子反复的摩挲,就是连白莲花上的花纹,都被他摩挲的愈发的光华了。终于,在他百岁那年,他依旧穿着一身喜袍,血洗了伏妖阁,将当年杀害小蝶的凶手,尽数杀害。

他微笑着,道,“师傅,你,也该退位了。”

他的师傅面色平静的看着他,道,“我儿,你原是天上被贬下凡的大将,上神将你的灵力封印了,现在,你只要放下你手中的剑,潜心修炼,便可飞升。”

他不以为他的师傅说的是谎话,因为很多次梦里,他都能梦见自己,被锁在铁绳之上,在他前方的宝殿之上,一个人道,“你可知罪?”他不说话,然后,便有一束强光,照在他的身上。待他醒来之时,才发现,这只是梦。而那刻的解雨石,散发着莹莹的光。

他微微一笑,道,“飞升又如何?在没有小蝶的地方,哪里都是地狱。”

他慢慢地像他师傅靠近,轻声道,“为了她,我甘愿戮神杀佛,坠入魔道。”说罢,他手中的剑一扬,然后,一切的一切,归于平静。

只是那一夜,月光华华,他在杀了杀害小蝶的凶手之后,颓坐在地上,看着满屋的血污,掩着面,在微笑的嘴角之上,流下了两行清泪。

不过他的酸楚,有谁能知?

自他成了伏妖阁的阁主之后,更多的时候,却是在凡间走动着,几乎每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踪迹,而门派中事,他则是交给另一个人打理。他道,“如果你有本事,我不介意你抢走我的位置。”

他四处找寻着,只是为了,寻到那一位,额间有一朵淡淡的白莲花的标记,笑着喊他小哥的女子。

直到那一天。

他在那百花丛之中,见了那个穿着蓝衣的女子。

他有一瞬的失神,快步走过去的时候,却见她正低头抚着琴,流苏软软地搭在她的额前,她抬起头,便见她的额间,有一朵淡淡的白莲花。

他忘了开心,只是在一旁笑着,坚持了这么久的面具,终于卸了下来。眼泪,顺着笑意,在他的面庞上,倾洒着。

她一愣,道,“这位小哥,你怎么了?”

他抹了眼泪,道,“无,不过是千年的风沙进了眼角。”

她看了他一眼,终于取了帕子,递给他,道,“别伤了眼睛。诺。”

她一抬手,便有清香扑入鼻端。

这个清香,正是他梦里辗转无数回,想着念着千百遍的清香。

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蝶。”

呵,果然是你,转世来找我了么?

他一时激动,竟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喃喃道,“小蝶,你终于回来了。”

她惊慌失措的眸子生生地刺进了他的心,她挣扎道,“放手,再不放手我喊人了。”她的眸子中有隐隐的泪花闪现,他的心一痛,虽是来生转世,她不记得他,他却依旧不愿,她受到任何一点委屈。

思忖间,却见她蓦地笑靥如花。

她高喊道,“公子,公子救我。”

他一愣神,回过头来,却是天印楼。天印楼一愣,快步走过来,将她拉过去,藏在自己身后,淡淡道,“这不是殇君么?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他还在想着,刚刚那只细腻的小手,留在手中的清香。

果然,她转世了。

果然,她喝了孟婆汤。

果然,她忘了他。

他轻声笑着,这样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还有机会,让你再次爱上我,不是么?

他看着天印楼,道,“无,不过是,以为见到了故人罢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离去的面庞上,却带有一种释然的安慰。

没想,第二日,却见小蝶来找他。

小蝶今日依旧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裳,发间别了一朵步摇,行步间流苏晃动,玛瑙色的流苏垂在她晶莹的耳垂边,相互辉映着,煞是好看。

她从远处走来,带着一袭香衣,袅袅聘婷。须臾,便行至他的身边,柔柔地对他服了一下,咬着嘴唇,道,“殇公子,昨日慕蝶不知你是公子的朋友,多有冒犯,不好意思。”她绯红的面庞带着三分似喜非嗔的模样,将他的心,化作七月的风。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开口,她竟然是对他说了这件事。

他仰着头看着经冬的树枝,轻声道,“无妨,昨日也是殇失礼了。”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那一抹微笑,眉眼间都笑着,笑的没有了直觉。

复而,他低着头,看着这个只及他肩部的女子,认真道,“蝶姑娘可以唤殇小哥,殇比较喜欢这个称号。”

慕蝶仔细琢磨着这个称号,有那么一刹那间,她的脸色褪去绯红,变得煞白。不过一瞬,她就恢复了平静,笑道,“是,小哥。”

她笑的有些勉强,道,“殇……小哥,慕蝶为了赔罪,今日便请小哥饮一杯茶可好?慕蝶自幼愚笨,学煮茶也不过学了皮毛,小哥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让慕蝶请小哥饮一杯吧。”

哦?她竟然还会煮茶?

他的心情愉悦无比,想着这个小蝶,能有多少惊喜给他。同时却有懊恼无比。懊恼的是,他竟然,没有来得及陪她一起长大,看她看过的风景,走她走过的路。

他点点头,道,“望有此荣幸。”

慕蝶将一应茶具摆开,半坐在地上,葱白玉指在紫砂壶上灵活地翻飞着,却像是一只蝴蝶翩翩飞过。

他看的正入神,却见一双小手已经捧着一小盅茶上前,他接过茶,放在鼻端良久,才道,“果然是好茶啊。”

她举起茶杯看着他,微微一笑,举着茶与他示意一番,正准备饮下,却见殇君抬手止住她,道,“蝶姑娘……可否在意我,唤你小蝶?”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却见殇君站起来,道,“无,只是,听说小蝶不止精通茶艺,还精通琴艺和舞艺,不知,殇可否有幸,欣赏一下小蝶的舞艺呢?”

话一脱口,便见慕蝶满脸的血色褪尽,看着他,颤声道,“呵,口口声声唤慕蝶为蝶姑娘,没想,却是与那些登徒浪子一样么?”

说罢,她起身,提着裙子便往后跑,一路上的仓皇,几乎让她跌倒。他愣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猜不透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失措。

他花了两天的时间去细数她的过往,最后的一幕,定格在那晚天印楼一夜千金,然后,她在天家门外,等天印楼等了数日,最后天印楼离去,她也带着丫鬟浅婈,追了三天两夜,寻到了天印楼。

知道了这一切,他的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他苦笑着,去寻了天印楼。天印楼正在饮酒,伴着月华,将那一盅酒仰头倒下。

他皱着眉头,道,“殇从来以为,十一公子是不饮酒的,没想十一公子还有如此雅兴。”

天印楼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侧着头看着他,笑道,“殇公子这么晚来找印楼,不会只是来看印楼饮酒的吧?”

彼时春雪还未融化,踩上地咯吱作响。他将外面的斗篷解下放到一边,一撩长袍在天印楼对面坐下,道,“不过是,来与十一公子对月相酌罢了。想必,天上的玉蟾也定是喜欢热闹一点的,太冷清了,终究不好。”

说罢,他掏出一小包花生,仔细地摆开了,道,“饮酒,自是要这种好东西的。”

他剥了一颗花生放在嘴里,花生米香酥爽脆,一咬下去,便是咯蹦作响。

天印楼笑了笑,取了一坛酒给他,两人坐着,吃着花生米,聊着天。

待将一坛酒饮尽,他舒了一口气,道,“许久,没有这样与人饮酒了。想不到这种滋味,并不难受。”

天印楼又取了一坛酒给他,他依旧接过,拍掉封口上的泥,灌了一口在嘴里,才听得天印楼道,“你,就是来饮酒的么?”

殇君哈哈一笑,道,“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你也有愁绪,我也有愁绪,两人的愁绪碰在一起了,会不会少一点?”

天印楼挑了眉毛,看着他,笑道,“印楼从不知殇公子也是有愁绪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饮了一口酒,将花生米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着。

良久,他道,“殇原以为十一公子是喜欢小七的,没想,原来十一公子居然也藏着这样一位姑娘,是,金屋藏娇么?”他轻声问着,想着,今世的小蝶,到底受尽了多少苦楚。

天印楼一愣,道,“慕蝶么?”他叹了一口气,道,“慕蝶,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罢了。”说罢,他低头饮着酒,默不作声。

殇君受不了这沉默,只道,“只是,可怜那么简单么?你,竟意,爱不爱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呼吸一滞,这样窒息的感觉,让他攥住酒坛的手微微用力,酒坛竟在缺口处,破了一道口子,锋利的碎片刮过他的手,鲜血瞬间浸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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