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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帮我完成心愿,两清

我小心翼翼地望着他,道,“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么?那你可不可以放了我?”

他的笑容愈发的深邃,笑道,“小七,你真调皮。”

我才不调皮好不好?我说的是真心话好不好?

我嘿嘿一笑,道,“殇公子,这样不好么?”

“不好。”

“为什么,明明你答应了我可以完成一个愿望的,你说话不算话,你是小人。”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君子。”

遇上无赖,约莫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殇公子,能不能下手轻一点,我怕疼?”

我亮出爪子,准备搏一搏,他却含笑望着不远处。我一爪挠在他的胳膊上,啧啧,许久没用,就是用的不爽了,连挠人的技术都下降了许多。你看那衣服是衣服,肉是肉的,这一爪下去,光给他挠了块皮下来,什么都没有顶事。

他吃痛,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我见他搂着我的手放开了一点点,忙一脚踢向他,远远地跑了开去。

我只顾低着头跑,直到撞上了东西才发现他为什么那样看着不远处了,原来是林,抱着佩剑站在那里。

他看着我,道,“殇公子不是你的朋友?”

“我虽然不聪明,却也不会交一个时时刻刻都想吃我的心的人做朋友好不好?”

他应了一声,将我护在身后,举起剑淡然道,“殇公子,刚刚在下误以为你是小七的朋友,所以对你那么客气,是在下的不对,现在,请殇公子来,与在下做一个男人间的决斗。”

我躲在他后面,心中难免有些惶恐不安,便道,“林王爷,你还是走吧,这个殇公子……”

他转过头,道,“废话那么多作甚?你帮过我,我终究是要还你的,这是你说的。”

“可是,我们已经两清了……”

“两清什么,很多事情,不是你想了结就能了结的,就像你欠我一只烧鸡,我还你一个梨,你能说这两样东西相等么?”

我低着头默默盘算了一下,好像是不能哦。

“再说了,不管你是谁,你只要是个女人,我只要还是个男人,我就一定会将你护在身后,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一愣,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出来,谁说的,谁说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难道之前的你和现在的你不是一个人么?为什么要在伤害我以后,还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我一把推开他,冷冷道,“多谢林王爷了,小七收受不起,小七从来不会天真的以为,林王爷真的是在乎小七的。”

说罢,我将对林的怨恨全部转移到对殇君的攻打之上,一招一式,渐渐地变得有规律起来,殇君却始终没拿我当回事,就像在陪我玩一样,玩的甚是开心。

我斜眼瞥过林还站在那里,手中握着的佩剑隐隐发抖,便道,“你快回去,安辰碧还在家中等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一下来,他果然有点反应了,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却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将宝剑拔出来,朝这边跑来。殇君捏了一个口诀,便见空中织了一个浅浅淡淡的结界,将我们和他隔了开来,我只看得见他在结界外面迷茫的样子,拔了剑却不知道该往哪走。

大红的衣摆一闪,殇君已然到了我的身前,他的手揽住我的腰,笑道,“怎么了,还是心疼么?真不知道,凡人间的情啊爱啊什么的,有什么意思?就是连妖都要参上一脚,真的是,啧啧……”

我捏了一个噬魂诀打上去,没想上次的噬魂诀的反噬之力还没有过去,刚刚打出,便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一阵腥甜划过,我生生地将一口血吞下去,抬着眸子冷眼看着他,道,“我不爱他,他不配我爱。我只不过是欠着他的债,而已。”

“哦?”他的眉毛一挑,笑道,“那我怎么觉得你爱他,他也爱你呢?”

“那是你眼拙。”

“唔,我可不这样觉得。”

我平复了一下内里糟乱的气息,想着噬魂诀是不能再用了,便听他道,“其实殇一直对自己的判断力很是骄傲的,要不就让他来证明一下,殇的判断是否正确可好?”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答应他,只是颓坐在地上,一丝力气也没有,却见他一抬手,结界便裂了一条缝,林持着佩剑进来,便见我坐在地上。

他一边警惕地望着殇君,一边过来将我扶起,紧张道,“小七,你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你走吧,这里不管你的事,不要白白搭上了性命。”

他沉默着,只将我抱起,然后放到一边。

“你要干什么?你赶紧走,你说过的,你要活着娶安辰碧的,不要管我了。”

他不吭身,拾起佩剑,看着殇君。

“求求你,就当是我求你,好不好?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不可以。我已经伤害过你那么多次,不会再看你在我面前受伤了。”

我一愣,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我心头划过。

“我不在乎。”

他的脚步一顿。

“我说了,我不在乎,真的,我也不后悔认识你,你给了我那么美好的记忆,这样就足够了。你走吧,求求你了。”

“虽然你不在乎,我却伤你那么深,我该还债,和你一样,还债。”

说罢,他长剑一舞,直直地向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们演绎生死离别的殇君刺去,剑法之快,招式之凌厉,很是奇准。殇君本来就是倚在一旁看戏,见他的剑袭来,却只是往旁边一躲,便躲了开来,唔了一声,道,“不错,你这小娃娃能有如此功力,是我所没有想到的。”

殇君凭空一握,手上便多了一条九节鞭,鞭上隐隐发光却是镶了宝石,在阳光下面熠熠夺目。他将九节鞭一摔,啪啪作响,林迎着这个空当,将宝剑斜斜地往上一刺,将殇君的衣服挑开了,却见殇君也是满身伤疤。

他邪魅一笑,道,“林公子,你真的挺坏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么对殇。”

“没兴趣。”

殇君一笑,一返身,便将九节鞭化作一柄刀,在虚空中一砍,带着一股气息,将空气都带的扭动起来,林见此状况,忙用宝剑去挡,却没想这一剑气,却是将他的宝剑都生生砍断了,林的双腿一软,地面都陷下去几分。

我眼睁睁地见了那刀往他的头上砍去,不知道哪里来耳朵力气,我飞身上前,捏了一个噬魂诀,迎上头去,将他的刀挡住,一口鲜血喷出,将他的一身大红的衣服染得更加红艳。

我跪在地上,看着脚下的泥土渐渐变成红色,看着林捂着伤口看着我发呆。

“求求你,放过他。我信,我信你的一切。可好?”

“早这样说,他也不会受这个苦了,你说是么?”

殇君叹息一声,左手捏了个诀,右手取出伏妖镜,一阵强光闪过,我感觉自己的心开始慢慢被剥离,撕心裂肺,约摸说的就是这个感受。

身体开始越来越疼,意识却越来越清晰,仿佛他要我看的,就是我的心脱离我的身体的过程。我再回头看了林一眼,却见他已起身,将长剑握在手中,猛地向殇君刺去。

殇君一挥手,便将他拂了开来,退开好几丈,眼见他如同破布一样飞离开去,我的眼眸开始慢慢地发热,脑子也一片模糊,我睁着眼睛望着殇君,缓缓道,“伤我者,死。”

说罢,一挥衣袖,便将他的伏妖镜隔开,身上也变得燥.热起来,我纵身一跃,足尖轻轻点地,便飞离了地面,然后落地,化指为剑,在他错愕的眼神之中,将他左手捏的口诀攻破,然后直取他的心脏。

殇君一笑,道,“小狐狸不错,看样子释殇小看你了。”

说罢,他起身飞去,消失在淡蓝色的结界里。

我的膝盖一软,登时跪在地上,许久以后,我才慢慢回过神来,转头却见林躺倒在地,一动不动的。

我爬过去,看见他双眸紧闭,嘴上的鲜血已经干涸。颤抖的手抚上他的鼻息间,还好,有微弱的气息浮动。我抱住他,哭的泣不成声。说什么背叛,说什么伤害,说什么爱,说什么地久天长。

我不管,不管你如何对我,只要,你好好地,就好了。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贱,自己矫情,就算这么一个混蛋,我也爱得义无反顾,被伤了,被弃了,依旧乐此不疲,依旧满心欢喜。就是欠。

我看了天色,现在已经是黄昏,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回天随风那里的,想起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有点碎银子,只好找个客栈凑合一阵子了。

我背着林,一步一步地走着,天色渐晚,每走一步,便觉得脚步虚浮一步,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下,混着血水,将我的衣服染红,林,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带你去找大夫。

许是现在只是年初,很多客栈晚上都闭门谢客,就是连药店,基本上都是关着门的。

我心里暗自焦急,却不知到底该怎么办,许多次想着,就这样放弃吧,可是一想到背上还有一个人,一个我不能放弃的人,信念便支撑着我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见前面的一家药店有微弱的亮光,我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一旁,然后忙上去拍门,许久,才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探出一个山羊胡子的老头,抬着眼眸看了我一眼,道,“有什么事?大晚上的?”

“大夫,我的朋友受伤了,求您看一看吧。”

他看了我一眼,道,“受伤了,唔,身上带了银钱没有?”

我摸遍全身,将所有的银子翻出来,道,“这些够么?”大夫翻了一下我的银子,将他们收起来,淡淡道,“进来吧。”说罢,便转身进去。

我忙扶着林进去,烛光下看着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就像素白的宣纸一般,嘴唇也惨白的紧。大夫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微微地闭着眼睛,许久才道,“你的银子不够数,这个伤很重。回去凑够了银子再来。”

“什么,他都伤成这样了,你让我凑够银子再来,你是存心让他死么?”

大夫双手一摊,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银子,什么都免谈。”说罢,他起身拉开门,准备让我出去。

我在他身后,咬着牙,道,“大夫,求求你了,就当是您大发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送回来了好么?”

大夫连头也没有回,道,“走吧,浮屠塔太高了,老夫也惧怕的。”

我现在不能走,我怕林,就这么死了,这个恩情太大,我等不及下一世再来还给他。

我一个闪身到大夫面前,道,“你真的补救么?”

我将狐狸尾巴放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慢慢浮动着,我又向前走了一步,笑道,“很可惜,这个人是不能死了,要是他死了,你就只能陪葬了,知道么?恩?”

真是没用,就这么吓了他一下,他的腿就开始发抖起来,哆哆嗦嗦道,“姑奶奶,我救,我这就救,好么?”

说罢,抖抖索索地往回走着,啧啧,我还真怕他就那样摔倒了。我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站在那里盛气凌人地看着他。他的手在抖,整个身子都在抖,真是没有见过世面。

“不能出错,一出错,我让你整个店子都为他陪葬。”

隆冬时节,他竟然出了一身汗,道,“姑奶奶,小的知道了。”

待将林全身的伤都包扎好了,他依旧昏迷不醒着,紧闭的双眸和唇间不自觉地颤抖,让我的心一抽。

我握着他的手。微凉的,跟以前一样。薄薄的茧子让他的手更加的坚实,我曾经想过很多次这个画面,在他睡着的时候,我能这样看着他,就像一辈子都看不够。

他皱着眉头,我上前抚平。

心口传来一阵刺痛,那熟悉的感觉,就像那时候被殇君的伏妖镜所伤一般。我捂着胸口,冷汗直流。恍惚间却听见林在喃喃,道,“阿碧,阿碧……”

呵,还是阿碧,依旧是阿碧。

眼泪不自主地流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想抹,却抹不平,抹不尽。

我紧捂着心口,擦干了眼泪,道,“大夫,麻烦你照看一下这位公子,那些银钱你先收着,明日我再遣人送来剩下的。”

大夫头如捣蒜。

我转身离去,一步一步地走得极慢,终于走到了天府门口。我抬头看了一眼沉重的门环,已经没有力气去拍打,只是慢慢地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无声哭泣。

恍惚间,我听得一阵嘈杂,然后便什么都不知晓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

我依旧是睁着眼睛看着帐顶。

青螺坐在一旁打盹,许久才发现我醒了,忙跳着要去找天随风,我喊着她,道,“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说罢,起身,穿着拖鞋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就跟没事人一样。

青螺看了我一眼,忙点头道,“有的有的,厨房炖了粥,青螺这就取了给七姑姑。”

“唔。”

我应了一声,却是自顾自地看着茶杯愣神。我取了茶杯倒了一杯茶水,冰冷的茶水冻得我牙齿打颤。我垂着双眸看着桌子的纹理,却听得身旁的一个声音道,“你就那么舍得为他伤了自己么?”

“那有什么舍不得?反正受了伤也会好。”

我抬起眸子,望着天随风,微笑。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为我把脉,道,“昨日又用了两次噬魂诀?”

“唔。”

我抓住他的衣服,道,“能不能教我一点口诀?我太弱了,就是想要保护我要保护的人,也不能保护。”

他一听这话,一拂袖子,将我的手拂掉,转背淡淡道,“要保护的人?那个人伤你那么多次,你还巴巴地上前么?”

“他是为我受伤的,我想要还他,自然是要保护他的。”嘴上说着,心中想的,却是昨夜烛光摇曳,他在竹椅上,轻语喃喃在唇间的两个字,阿碧。怪不得,怪不得大家都觉得我是自找的,天随风也是,天印楼也是。

我苦笑一声,默然不语。

时光在荏苒中慢慢流逝。我默然,时光也沉默。

许久,他才转过头来,道,“算了吧,说罢,你想学什么?”

“有没有那种伤别人却不伤自己的?”

“额,你说的那个,除了噬魂诀等少数口诀以外,基本上是伤人不伤己的。”

“啊,这样啊,我真的是亏了。这个口诀还是我偷偷地学姑姑的呢,没想却学成了这个口诀,真是失败。”

他一笑,叹了一口气,道,“你先养着身子,等你的伤好了,我就教你。”

我唔了一声,在他走得时候,我突然想起那会儿对付殇君的时候,眼眸间的那一抹红光,便道,“爷,你知道那个,有没有妖怪在临死之前会自动的加功力的?”

他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我。

我耐心道,“就是这样啊,那会儿殇君想要杀林,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然后我就上前挡住了他,然后我的力气变得奇大无比,浑身都是燥.热的,感觉被煮熟了一样,话说,狐狸肉好不好吃?”

“唔,这个我倒是没有吃过。什么,你说你感觉浑身燥.热?”

“恩啊。”

他面色凝重地上前,看了我许久,道,“你是不是还没哟渡劫?”

“恩。”

“那就是了,估计你将要渡劫了。”他看了我一眼,道,“少则一月,多则一年,就在这段时间。”

我见他面色凝重,也不免面色凝重起来,只是肚子在这个时候,很不凝重地叫了一声,甚是响亮。我呵呵干笑道,“这……它约摸被渡劫吓到了,不妨事,不妨事。”

青螺捧了热粥进来,却见天随风已经离去,便小声道,“七姑姑,你怎么又受伤了,都吓死青螺了,你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青螺都不敢帮你上药。”

今日的粥不错。

我唔了一声,笑眯眯道,“这不是没事么?我的命贱,怎么打都打不死的,你放心好了。”

这丫头受的惊吓不小,眼泪汪汪地抽着鼻子。我叹了一口气,道,“真的不用担心,养几天就好了。哎,这府里,难得还有人关心我……”

话音还没有落下,这小妮子便道,“不是的,七姑姑,爷知道你不见了之后可担心你了,他找了好多人去寻你呢,只不过,没有寻到罢了。”

我心中甚是好奇,便道,“是么,那怎么没有人找到我?”

“这个……不知道,青螺只是看府中能走的家丁都派出去了,当时你回来的时候,爷也带着大家伙回来,看见你躺在府门前,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你是没有看见爷的脸色啊,比冰山还冷。”

“不对啊,爷的脸色一直比冰山都冷,青螺你是不是记错了?”

青螺见我在这个谨而慎之的时刻,还在在意这些小细节,一跺脚,干脆不说话了,闷声伺候着我吃粥,沉闷的空气里只有我吸溜吸溜的声音。

就这样歇了几日,我始终在小心翼翼地担忧着,却始终没有迎来渡劫,也没有迎来殇君。却是迎来了林。

彼时我正在院中练天随风教我的口诀,一板一眼的,却是始终没有出路,青螺在一旁看着我,小心翼翼道,“七姑姑,有一个林公子到了府里,爷问你要不要见一下他?”

我正练得心烦意乱的,一听这话,火气一上来,没想堪堪就成了,一个火掌打出去,将旁边花草树木燎倒一大片。初春的枝叶仍是枯萎的居多,这一火掌下来,倒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愣愣地看着手掌,真笨啊,不过是打了一个掌,竟然还把自己燎到了,起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水泡,痛得没有了感觉。

青螺见此状况,忙过来降火灭了,又见我的手受伤了,急急惶惶地想要去给我找药。我拉了她一把,看着她因为扑火而熏得黑漆漆的面庞,本是粉面芙蓉,却变成了黑脸柴公。

我扑哧一笑,道,“没事,不妨事。”说着,一边从怀中取了药撒上,一边撕了裙摆利索的给自己包上。我的手没有停顿,心却很不争取地上下乱窜着。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漠道,“林公子在哪,我自己去见他。”

全府里面只有华堂居的鲜花开了,还不止一点的茂盛,那里的雪也融化地快,据说这里的地下是一池温泉。不过这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我真搞不懂为什么林要在这里等着我?

我一抬头,便见他立在深深浅浅的花丛里面,正凝神望着远方,大朵大朵的白玉兰在他的脚下静静地盛开着,就像不走的时间,岁月安好。他站在一株桃树的下面,稀疏的枝桠上开满了粉色的桃花,一瓣花瓣落在他未曾束起的头发上,然后悄悄地滑落。在矗立着的万紫千红之中,却独有他一身玄衣,却不显得突兀,仿若这一大片的花都是为他开放着的。

我一心想着这个问题,却没留神脚下绊倒了一株山茶,本想忍住不发出声音好不让林看到我现在丢脸的样子,却没想他已经回过头,见我要摔倒了,便飞步上前将我揽住。

清清淡淡的薄荷香。

温温和和的怀抱暖。

深深浅浅的百花色。

我在他的怀里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挣脱开来,便道,“多谢林王爷相救,小七感激不尽。”之后便不再说话。

许久,他叹息一声,道,“小七,是你救了我,对么?”

我沉默。沉默地几乎将自己遗忘在无声里。他叹了一口气,却将我揽得更紧。

我道,“林王爷,男女授受不亲。”

他终于放开我,在一月凉凉的阳光里面将我看得透彻。他道,“小七,你还好么?伤得重不重?”

我摇头。

“那你的伤,好了么?”犹豫了许久,我终究是放不下那日在昏黄的烛光下面,面色惨白得如同素笺一样的脸,还有那紧闭的双眸。

他的面上带了喜色,道,“好了,都好了,今日一早醒来,只是……没有见着你。”

我看他面色虚浮,眼眶下面还带有一层阴影,就是连身形也消瘦了些许,便道,“难不成你是今日一早才醒的?”

他一顿,沉默着。

我叹了一口气,自那时起到现在,已经有五日了,没想他一早起来,却是找到了我。我仔细地将他看了一遍,气色还不错,便道,“安辰碧将你照顾得很好,也不枉你昏迷着的时候,也口口声声地叫唤着她,如此,这样我便放心了。”

“小七,阿碧她……”

“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已经够幸福了,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你的阿碧,只是,你又让我欠了你一笔债,你放心,”我将身上压着裙摆的墨玉递给他,道,“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便携了这块墨玉来找我,我绝对不会食言。”

我深吸一口气,见他没有说话,便道,“好了,你可以走了,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小七定将以涌泉相报。”

说罢,我转身离去,没想这一走,却走进他的怀抱中。

他紧紧地揽住我,道,“小七,我现在就需要你的帮忙,我需要你,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

我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道,“小七,你是妖精,你果然是妖精。你知道么,我这几天昏迷着想着的,却是那天阳光晴好,你在那波光滟潋的湖水边,取了果子将果汁擦在我的唇上,一遍又一遍,那么执拗认真,你紧锁的眉头是我一世都化不开的劫。”

他的声音寂寞安和。“我以为自己得到了阿碧,从此以后便不再有其他的念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阿碧在我的身边巧笑嫣然的时候,我心中想的却是你。我曾经很多次在梦里惊醒,那一日大雨滂沱,我如果将那一掌打下去,然后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了你,就是连梦里,我都不敢梦见你。还好,还好天印楼将你救走……”

他的呼吸轻柔绵浅,洒在我的颈间,带着湿湿的温暖,将我的心都给润湿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淡然,“是么?那我可真要感谢当初你没有杀了我是么?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得回去睡觉了。”

他身形一顿,将所有苦涩化在最后一句浓浓的伤感之中,“说完了。谢谢你还肯听我说话。”

他的怀抱松开,我转身离去,眼泪不自主地滴落,滴落。滴落在年少不懂事的岁月,滴落在寂寥无声的年华。

“明日我便要走了,皇兄交给我的事,我已经办完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最后,你要保重。”

我垂着眸子,听着后面断断续续的压抑着的咳嗽声,心中再也不能忍受这种压抑的气氛,我翻身跑回去对着他便是一顿拳打脚踢,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既然现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知道么,你那一掌让我昏睡了半个月,半个月的梦里全是你,你说过的,待我出来让我看着这花花世界,可是我看到的为什么都是背叛与伤害?现在你知道错了,你便回来找我,有什么意思?”

我睁着泪眼看着他,迷糊中的印象格外朦胧,就像是一副山水画一般。

他擒着我的手,将我揽在怀里,细细地拍着我的背,声音宠溺,“够了,小七,够了,是我错了还不好么?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么?”

“不能。”

我哭尽了,转身便走。

他说,明日他便要走了,回去了,回到京城,回到那四合院子里深锁的寂寥里面去。

我明明就是想要他走,走得越远越好,却没承想心里闷得难受,剥离开来的是深深的愁绪。我对着镜子,在眉心处描下一朵梨花。浅白素雅的模样。青螺在后面为我梳着头,我道,“青螺,要是你爱上了一个人,他伤害了你,最终又来说爱你,你还会不会原谅他?”

青螺毫不含糊地为我继续梳着头发,道,“会啊,如果我依旧爱他,我会放下所有的过往,只是爱的是现在的他,就够了。”

我回过头,握着她的手,笑道,“谢谢你,青螺,我知道了。”

说罢,拿了斗篷便往外跑去。其实,在问青螺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了,只不过是终究不肯承认,已经在心间萌发的想法愈发的清晰,不过是要有一个人告诉我,你这样是可以的。而已。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码头的时候,码头旁没有一个人,冷风灌在脖子里,清晰而又清醒的感觉,让我浑身一震。难道他说走了,就这样走了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惊喜的回头,却见是天随风。他一身白衣站在清冷的寒风中,风将他的长发吹动,也将他的衣袂撩起。他站在那里,抱了一只锦盒。

“小七,你果真还是选择了林么?”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

“只是……罢了,就这样吧,你既有自己的选择,那我也不勉强你。这里是印楼给你的暖玉珠子,十五之夜,记得要佩戴。还有碧玉簪子,这簪子是取了印楼的心头血炼制的,只要你的血流到簪子之上,印楼便会找到你的影踪,不要让他担心,所以你也一并拿走了吧。”

他顿了一下,又从怀中取了一块玉佩,形似鳞片,道,“这个是我给你的,为方便你渡劫的时候少受伤害。你既是要跟林走,渡劫的时候就需多加谨慎,知道么?”

我点点头,手中握着那只锦盒,心中愁绪颇多,总觉得这一别,以后见面的时候定有什么大事发生,我紧紧地攥住盒子,道,“九爷,谢谢你,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小七的照顾。”

我抬起头,却见他的眸子里面映射着我的面容,永远不露情绪的面庞却是如我一般的伤感。他的手抬在半空之中,最终笑了一下,将手放下,道,“渡劫之后记得回来,殇君上次之所以不伤你,是因为他也知道你的劫数要到了,他所要等的,也是你的渡劫,因为之后他食你的心脏,对他的修为会更有帮助。你千万记得,在渡劫之后不要取下麟玉,它会帮你掩盖你的气息,明白么?”

我点点头,再次抬起头时,却见他的背影,和离去时的仓皇。

我坐在码头边上,看着潮水扑腾着浪花将岩石拍湿,心想着待会见了林的时候,他会有怎么样的额表情,一想,便觉得心中惶惶不已,坚定了许久的信念便也烟消云散起来。我拍了拍衣服,准备起身离去,一转身却见林撑了纸伞在一旁;愣愣地看着我。

今日有末微的小雪细细地飘荡着,在广袤的天地间肆无忌惮地编织着一张细密的网。他撑着油纸伞站在那里的样子,会是我今生都无法忘却的容颜。

他将伞扔到一边,快步走来,上下看了我许久,才道,“你来了?你果真来了?”

“我来了,我果真来了。”我点点头,含笑看着他,然后揽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印上深深一吻。

他紧紧地抱住我,我的心间莫不是一种情绪,一种恨不得将喜悦的心跳动出来的情绪。

我揽着他,却见他的身后那个同样撑着油纸伞的女子,一身洁白的衣裳,淡蓝色的油纸伞上面绘了一支寒梅,傲雪独立。她的手指攥着伞骨,微微发白。

我拍了拍林,道,“好了,安辰碧还在你的身旁看着呢。”林的身躯一顿,道,“好。”说罢,便见我放开,只是牵着我的手,站在一旁。安辰碧缓缓走过来,将油纸伞撑到林的头上,柔声道,“林哥哥,你身子还没好,不要再受凉了。”

林应了一声,三人齐肩走到船上。总之,这种感觉很怪。

在江面上航行数日,期间虽有林的相伴,也不免感到无聊。我独自坐在船舱中,看着外面的水花翻滚,门被吱呀推开,我以为是林,便满心欢喜地回过头去,没想却是安辰碧。

她举了一盘小巧的点心过来,笑道,“小七,独自饿了没有,过来吃点东西吧。”

我应了一声,却不知道她是要干什么。今日以来,我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免着不要与她接触,因为着实不知道改叫她什么,是万不能随着林叫她阿碧的,且不说她高兴不高兴,便是我,叫着阿碧这个名字也觉得别扭,索性我就不与她说话,尽量少接触罢了。

她见我还在愣神,微微一笑,道,“怎么,这个点心不和你胃口么?”

我摇摇头,举起一块放入嘴里,很是酥软,便道,“很好吃,你也尝尝吧。”她接过点心放入嘴里,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喝了一口热茶,又道,“小七,我见着你甚是面熟,不知之前我们有没有见过面?”

我想起那日夏雨迷蒙,在漆朱色的大门之后,她披散着柔软的发丝,看着我将锐利的指甲插进林的胸膛,想是她忘了,我便摇摇头,道,“约摸是不曾见过的,小七长相普通,与小七长得相似的人比比皆是,只是像……”她看着我,柔声道,“看年纪我痴长你几岁,可以叫我姐姐。”

我点点头,笑眯眯道,“像姐姐这样长得甚是美艳的女子,小七定会看一眼就不会忘记,所以是没有见过的。”她伸手过来,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她却尴尬地收回了手,道,“你的嘴角有一点点心沫子。”说罢,便取了帕子与我,我尴尬一笑。

待她走后许久,我也不知道她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是示好还是示威,林王府里面的澜侧妃和颖夫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身为一国之主母,她到底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跟随在林的左右的,想了许久,依旧没有一点头绪,不免心神烦躁起来。

行舟数日,终于到达京城。

总以为离开京城已经很久了,却没想只是短短的几个月,比起我一千年在山中的日子,简直算不了什么,可是那段艰苦难熬的日子,却是在山中没有的。

林在一旁握住我的手,道,“怎么了?”我摇摇头,看着这熟悉的景色,想起在很多歌日子,我与他在林王府相处的点点滴滴,道,“没事,就是想起了过往。”

他没有说话,我们一行三人到达林王府的时候,却听见年迈的忠叔喊道,“王爷回来了,王妃回来了。”他看了我一眼,交底打了个滑,道,“碧姑娘也会来了。”

接着一顿嘈杂之声,我原以为没有人会记得我了,没想最先跑到我面前的,却是采莲。

采莲含着泪水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抱着我哽咽道,“碧姑娘,奴婢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这话说的啊,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啊。我拍了拍她的背,道,“这里这么多人呢,回去了咱再抱着头好好哭一顿。”

其实采莲哪都不怎么优秀,只是听我的话这一方面倒是优秀得不行。她一听见我说着话,登时收住了眼泪,吸着鼻子看着我。

晚上躺在玲珑阁的床上,这明明是我睡过的最早的床,却有一种异样的陌生感。辗转反侧却是睡不着。我正数着帐顶有几朵花,却听得门响了,却是采莲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我道,“没睡着呢,不用紧张。”

我这一说话,采莲倒是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接着小跑着过来,笑眯眯道,“碧姑娘,你还没有睡着啊。”

我唔了一声,又道,“不要喊我碧姑娘了,听得不好听,以后喊我七姑娘吧。”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似是不明白我的话,却是乖乖地点了头,道,“七姑娘,你这阵子去哪了,奴婢问过王爷,王爷却不肯说……”

这小妮子,这事也敢问王爷?

我摸着她柔软的青丝,道,“回娘家了一趟,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

她点了点头,我见她跪坐在床头,有点于心不忍,便道,“一起上来躺着吧,反正我一个人也睡不着。”采莲看了我一眼,兴奋地满脸通红,她小心翼翼地爬到我的床上,道,“七姑娘,澜侧妃她们都说王爷抛弃了你,奴婢今日一看啊,王爷疼七姑娘疼得紧着呢,看那架势,比王妃还好,你说是不是?”

我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小妮子,这么久不见,倒是会编排人了?对了,王妃是哪家的大小姐啊,我以前居然都没有听说过。”

采莲想了想,道,“好像是兵部侍郎的千金。那一次王爷去了南疆大胜回来之后,皇上念王爷有功,便指配了这门婚事。”

“那兵部侍郎一家可是姓安?”

采莲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道,“不是,七姑娘,你怎么还是这么笨……”她的话一说出口,便自觉口误了,忙捂着嘴看着我尴尬地笑着。我忍,这小妮子,说我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拧着她的脸,道,“暂且饶你一回。”

她点点头,漆黑的眸子里盛着暖暖的笑意,道,“王妃本家是姓陈的,不是安,当今姓安的大家只有右丞相一家,只可惜,本来右丞相一家世代为官,辅佐皇上登基的,本是前途无量的,右丞相的千金还入主中宫了,没想……去年却因为得了重病不治而亡,可怜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了。”采莲低低地说着,难怪,难怪安辰碧可以跟林在一起,原是用了说书先生所说的狸猫换太子一计。

想清这一点,我再想要与采莲聊天的时候,却见她已熟睡,还发出轻微的鼾声,我微微一笑,为她掖了被子,转身睡去。

第二日却是正月十五。

回府之后,一天没有见到的林,却在入夜时分,见了林匆忙赶来。

我一愣,道,“你不用去陪王妃娘娘么?”

他将下巴搁在我的头上,道,“阿碧……她今夜说身子不适,早早地就歇下了。”

我应了一声,虽说有林的陪伴,心中却是有淡淡的失落之感,便笑道,“今晚王爷准备带我去哪玩?”

“逛灯节,上次我们只逛了一半,便没有逛下去了,现在,我们接着,好么?”

我神经性地想起了那夜火树银花,心口便如刀割一般,我返过身去,道,“我今夜也有一点不适,我看还是算了吧。”他在我身后顿住脚步,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由于这一夜睡得极早,我竟然忘了这是月圆之夜,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感觉身上难受的不行,如坠深渊一般没有方向,没有安全。

我不自觉地蜷缩着身子,想着先生给我的那颗珠子还在行囊里面,便抖抖索索下去拿珠子,身后却有一双手将我揽住,我惊呼一声,却听见身后的声音带着浓浓地睡意,道,“小七,怎么了?”

浑身寒冷得让我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弓着身子,将全身埋在膝盖间,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终于意识到我的不对劲,上前将我揽住,道,“小七,你怎么了?”“冷……”破碎的字节在我的唇间颤抖着发出,如同被吹散在风里一般。他微凉的怀抱将我揽住,轻声道,“这样好了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我慌乱地摇着头,咬着嘴唇,道,“我……行李里面,那颗碧玉珠子……”

他慌忙放下我,倏尔便回过身,将珠子挂在我的脖子上,一股暖暖的气流流过我的身体,浑身的冰冷感瞬间消失,只留下那种寒冷的后怕久久不肯散去。林抚摸着我的背,颤抖的手在我的背上打下浅浅的婆娑,我抱着他,哭道,“你这个混蛋,当初为什么要把我带出来?为什么?”

他一声不响地任我撒野打骂,只是将我搂的更紧。

湿润的气息在我的颈间流连,他轻声道,“对不起小七,对不起,是我的不好,我不应该将你带出来,只是,我舍不得你回去啊,真的舍不得。”

他的怀抱依旧那么熟悉,那么宽厚。

我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手上奋力地咬下去,力道那么大,一瞬间我便感觉一股血腥味在我的口中蔓延开来。他却一声不吭地顺着我的背,许久才道,“小七乖,小七受苦了,是我的不对,你要打要骂,便来吧。”

我攥着他的衣襟,哭的泣不成声,我真是没用,老是爱哭,哭得没有样子。

他轻轻地抚着我的背,一下一下的,在他的怀抱中,我渐渐睡过去,一睡,便是二日清晨。

醒来便见他疲倦的眉眼,想是昨晚上被我也折腾得不轻,眉毛轻轻地蹙着。我抬手去抚他的眉,却见他的嘴角渐渐上扬,接着便见他漆黑的眸子睁开,印出我在他的眸中不变的容颜。

他在我的额上印上一吻,道,“早,小七。”

我不自然地笑了一声,道,“早啊。”他紧了紧揽住我的手,道,“昨晚,你……”

“每月的月圆之夜,我便会浑身发冷。”

他沉默许久,道,“那……那些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会不会很难受?”

我摇着头,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道,“不会,没事,都过去了,不用担心了,好么?”

他的呼吸带着四月薄荷轻柔的香味,携卷着温和而湿润的气息,将我包裹住,让我陷在里面,无法自拔。

许久,他才放开我,柔声道,“晚上我再来陪你,可好?”

我仰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道,“我等你。”

没想,这一等,等到的却是安辰碧。

她着着一身正装进来看着我,目光自上而下,盛气凌人地看着我,完全没有了那几日在船上,对我的和颜悦色。

她看着我,道,“我记起你来了,你就是林哥哥出征那一日,在书房门口伤他的女子,是不是,七姑娘?”

我点点头,想起那****被吓得花颜失色的脸庞,和破空而出的尖锐的惊叫。

她的脸色有些许惨白,在盛装下面依旧能看的清清楚楚,“你是妖,对么?”

我沉默着不肯说话,只是这个秘密,我们都知道,却不想揭破罢了。她兀自稳定着情绪,拍了几掌,便见她的身后走出来一个人,做崂山道士打扮,青兰色的道袍,手中握着一把古青色的长剑,另一只手中握着一面镜子。

看这阵势,有点不妙。

老道对安辰碧拱了拱手,道,“王妃,您所说的可是这位姑娘?”

安辰碧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道,“有劳大师了。”说罢,转头对着我,道,“七姑娘,不是本妃不相信姑娘,只是林哥哥好歹是王爷,家中交给本妃来掌管,是不容许家里跑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所以,七姑娘可否合作一下,让这位崂山上的大师,来证明一下姑娘的清白呢?”

我推了推采莲,道,“快去请林王爷过来。”

采莲已经被惊得一顿一顿的,已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我退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赶紧向外面跑去。

安辰碧一招手,便有几人挡在门口,将她的退路挡住,我咬了咬牙,道,“王妃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

“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让你再猖狂下去了。”她走近来,在我耳边轻声道,“只是让你知道,有很多东西,不是你能染指的。”

说罢,她往后一退,将院门掩了,只留下一室的道士和彪形大汉,还有采莲。

采莲在我身后,拉着我颤声说,“七姑娘,他们,他们果真是来捉妖的么?”

我点点头,想要去安慰她,却见她往后一退,见我的眸子里,满是恐惧。我苦笑一声,道,“你去一旁呆着吧,这里很危险,记住,要是我死了,你就告诉林王爷,说我,”我顿了一下,声音平静的让我自己都惊讶,“就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跟他出来,也从来没有后悔,爱过他。”

说完,便将她推到一边,然后,在腰间取了一条凤尾鞭,看着他,道,“崂山道士么,尽管放马过来。”

话说的很大,心底却没有一点底气,只是想着能给自己一点安慰罢了。

那道士长得一口黄牙,呔地吐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镜子高高举起,道,“妖孽,速速现形!”一阵强光闪过,我抬眼却见镜子中映照着我的容颜,却是一只全身雪白的狐狸。

强光照射地我的眼睛睁不开,听得他道,“果然是一只狐媚子,看老道的阵。”

说罢,他身后的道士们摆开了一个八卦阵,八卦阵打出一道金黄色的光芒,渐渐向我移动过来。我举着凤尾鞭,向道士扑过去,一鞭下去,却没有伤到他一分一毫。他念了个口诀,手中凭空多了一条长绳,闪着异样的光芒,看样子也是个好宝贝。

他的手一伸,长绳便直直地向我飞过来。我往旁边一躲,被长绳擦过的皮肤燥.热不堪,我低头一看,手臂上果然起了一层细密的水泡,燥.热的难受。他的长绳又向我飞了过来,我挥舞着鞭子,将他的长绳打开,没想他的长绳竟然是有生命一样,沿着我的鞭子便向上飞来。我一惊,另一只手引了火,将长绳烧了,长绳不怕火,来势更加凶猛。

我忙将鞭子扔到一旁,长绳却不依不饶地直取我的心脏!

我忙往后一躲,长绳擦着我的身子过去,老道道,“不过就是这点修为罢了。”

说罢,他将长绳一手,从身后的袋子里面取了一个钵,一只手举镜子,一只手举钵,将我定在一旁。他身后的小道士们已经渐渐逼近,我却都不不得分毫。我心中焦急万分,钵中渐渐流出盛光,我一惊,没想采莲却从旁边的假山后面跑出来,将我推到一旁。流光渐盛,将她的身子笼罩在里面,接着一阵凄惨的叫声传出,我再定睛一看的时候,她已经躺倒在血泊里,浑身抽搐着,身下的鲜血不断涌出。

我发了疯似的跑过期,颤抖着手抱着她,她的神智已经渐渐散去,只紧紧地攥着我的衣服,道,“七姑娘,采莲不能伺候姑娘了,姑娘保重……”话音渐渐低沉下去,再然后,她紧紧攥着我的衣襟的手,也垂落下来,垂落在冰凉的土地上。

在我印象中,渐渐清晰的,却是那日林将我带回来,然后指着她,道,“这是伺候你的奴婢,唤作采莲。”她那会怯娇娇看着我,轻声唤道,“碧姑娘。”

泪水模糊了我的面庞,我努力地抬着头看着道士,却见他也失魂地站在一旁,怔怔地不知所措。

“呵,捉妖么?那么人呢?连人也要杀么?她还是个小姑娘,有什么错?呵,什么人间道义,什么邪魔外道?我自认成妖以后杀过一个为非作歹,逼良为娼的恶徒,就再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所谓的正义,所谓的良知,所谓的为民除害,到底是以什么定义的,难道仅仅是以人以妖为界定标准么?那世间有那么多的恶人,妖界有那么多的好妖,难道仅仅是因为身份不同,就注定了一切么?”

我起身,抓着凤尾鞭在地上一拍,将地上的灰尘拍的飞扬起来,我一步一步向前,道,“你来给我说明一下,什么是人间正道,啊?”

我睁着眼睛看着他,将凤尾鞭重重地拍打在他身上,出乎意料的,却是他没有躲开,生生地受了我那一鞭子,一身青兰色的道袍登时裂了一道口子,迸出里面的血肉模糊。

“师傅!”

他身后的小道士慌忙喊着,老道这才醒悟过来,道了一声无量天尊,便继续举起手中的钵对着我。

我往旁边一跃,他身后的阵型也向我移动过来,金光大盛,我还没有来的及反应过来,便见金光一闪,将我吸入到那一道金光里。

我扭动着身躯,却是没有一丝的力气,就像一拳打在海绵上,丝毫使不出力气,就连神智也迷迷糊糊的,我的心口一疼,喷出一口鲜血洒在虚无的空气之中,然后在意识的清明之中,渐觉身体如同坠入冰火之中,在炎热里受着冰寒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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