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丘以东,乃是东极之东,长乐界的十方净土,
佛有西方极乐世界,青玄帝君便降生于一片东方净土。
久居妙严宫的那位帝君,统领青玄左府一切真仙,掌握三界救苦之事,相传世间最难消除与阻断的因果业律,他却能将业果与地狱业力的象征血池化为莲池恩泽众生。
此番正碰上青华帝君于云梦泽考核群仙,如此留几日凑个热闹以表敬意倒也算是结了趟善缘。
再来长老们也不敢来打搅清修之地,想到这一层,心中踏实许多,任由身子在云端无休无止地朝底下落。
一望无际而平静的碧海水波粼粼,身体同这袅袅升腾的雾气绕了好几圈才一尘不染的落入十里桃林。
当来自天宫的各路神仙浩浩荡荡从云端飘入,出现在玉山上的云水旁边时。
一只蜷缩在毛毯里的白猫安逸冒着鼻涕泡酣睡在不起眼的桃花树下,似乎这气势磅礴的场面丝毫没有打扰到这只懒猫的睡眠,反而是用爪子蹭了蹭毛毯缩成一团,将自己裹的更严实些,不安分的尾巴拂了几下便入梦了。
半响,待双脚踏了实地后,由于几日未进食的缘故在雾里翻腾个十来遍,实在是忍不住摇晃着身子吐出一滩酸水来。
一位修为尚浅的小仙蛾连忙上前搀扶。
“仙姑远道而来,许是不大适应。“一声“仙姑“叫的我颇为受用。
我摇了摇手示意无碍,心想这小仙倒懂些礼数,乘机捡了话茬接到:“听说这净土下的九幽黄泉冥界,当真同传闻所说的那般可怖?“
小仙娥的脸浮起一片灰黄,有意告诫:“仙姑可别上那去,这九幽之地乃是由千千万冤魂的戾气所化而来,莫说是小仙,便是真君那般人物,只怕也会伤的体无完肤。“
我装模作样唔了唔。
说罢与我进言,云梦泽里有株水中兰泽很稀罕,现下正开花了,仙姑若还觉着犯晕,倒可以过去走走。又给我指了道儿。
其实我倒没有多想观赏兰泽花,观赏一词于我而言不过是矫揉造作的玩意,只是尚且寻个机会打探九幽黄泉冥界的入口。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该填下肚子,想一出是一出,袖子一卷,一跃纵身跳进云河里抓起鱼来。
鲈鱼正美不归去,正进本仙肚里来。
半响却是水里挣扎许久,反倒是衣裙碍了眼,小鱼似是鄙夷的在眼前打着转,我微怒,竟瞧不起本仙,手上正起动作,片刻,裙角不知被什么困住,艰难转头便见一枚钩子死死把自己扣住,那钩子起先试探提一提,而后本仙被连根拔起,以一副十分窘迫的姿态浮出水面。
世界静止了约莫十来秒。
席地而坐拿着鱼竿的蓝衣神仙没什么特殊反应,旁边白衣神君神色变了好几变,揉了揉眼,最后定格在惊慌和失措这两种上头:“青华,你家池塘的鱼成精了?”
听此我竟想起庄生晓梦迷蝴蝶这一典故,究竟是我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了梦变成了我?
这才恍然,莫非我本是条鱼,做梦成精了?
尚在思考这个值得探讨的问题,蓝衣神仙悠哉地往回收线,鱼竿被拉成弯月形,我与他近乎对视。
来回甩甩水珠,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杵着的人,正欲潸然泪下,眼泪还没挤到眼眶子。
父君常说,女儿家就得有女儿家的样子,像涂蒻姑姑那般争强好胜,确实不讨喜,男子大多喜欢蕙质兰心,楚楚可怜,青丘家那小狐狸确实是个榜样。
以前从未这么觉得,现下这用起来的效果来看,倒也有些在理。
着深蓝衣的神君单手杵着,揉着太阳穴,一副为难之态打量着我,对白衣神君道:“我头一回认同你的观点。”
接着如同懂我似的,未等我将泪水硬生挤出便把我重新扔回了云河里,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共鸣吧。
待费力爬回岸边时,是以出得水面,才发觉竟生生搞错了方向。
只得向远远传来的屡屡琴声走去,想必然是那青玄帝君了,昔日上古伏羲琴奏得一曲往生咒,渡化了多少阿修罗界的孤魂,父君年轻时颇有印象,时常便会提起他。
慢悠悠穿过一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术法造的天幕上月朗星稀,下面一弯曲觞流水,水上立了座草亭,比白泽那玉虚胡同还要宽敞许多。
望了望四周席地而坐的仙家,索性找了个不起眼的地矮身坐下,透着微微桃花色,坐得两丈远的那位尊神一拢钴蓝袍于碧水见抚琴。
一阵弦音腾空而起,飘忽不定,蜿蜒曲折,婉转流连。我一个趔趄栽下头来,脸上乍青乍白,心中已然一阵翻江蹈海,怎么也找不到心情能插上一句:这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写的曲子。
打着牙颤向乌龟王八蛋望去,慢悠悠的回忆不久前我一副楚楚可怜状,恣意逗弄了一位良家少年郎,那少郎按捺不住心中情绪,手一慌,便有了我如此狼狈的模样。
这才想起,那白衣神君唤他一声“青华”,正是碧水边抚琴,一袭星纹云袖的帝君。
如此便不是自己演的不够卖力,而是在一个需叫爷爷的人面前的确是浪费演技,老人家提不起兴趣,毫不留情的把自己扔出去,想来也是十分正常的举动。
琴音似止未止,不知从哪冒出一盈盈素靥女仙,悠悠然走到帝君面前抬手揖了一揖,待做足礼数,只见得水袖翻飞,抽出五尺余长,天旋地转,遮在脸上的面纱被风挑起,扫过屏住呼吸的众仙。
甩袖,扭腰,下摆,动作一气呵成,我不禁赞许,的确是块学武的好料。
众神倒身一片嘘声,纷纷议论这位有胆色的仙子。
一说:“这蓬莱仙主鹤涎灵芝的荷华仙子生的真是妙,老身自打飞仙来,这般舞姿是难得一见。”
又一说“听说六百年前荷华仙子同帝君就有过婚约,还是天君给订下的,只是不知怎么荷华仙子被人劫走了,才误了这趟亲事。”
诚然我向来对八卦不是很感兴趣,可入乡随俗也得顾及,三个聚成一团,两个凑做一堆,索性稍稍挪动了身子打算加入其中,一懂味的仙僚连忙给我腾出一处空位,我颇是感激。
远处一真人拂了拂羽扇凑活过来:“这事小仙也略有耳闻,据说当时帝君揭开轿子,里面躺的却不是荷华仙子。”
众人瞅着,一句话却没个头也没个尾,齐齐道:“轿里的是?”
一入戏的小仙连忙给真人添上一杯茶,真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讲道:“轿子里躺着一熟睡的青衣女子,当日在场见过些世面的神仙一眼便认出是灵山巫咸国的王姬。”
我呛的一口茶水喷出来,倒是没想到这话题转的有些快,不仅快,还有些出乎人意料,自个琢磨着什么时候干过这等子缺心眼的破坏别人家姻缘的事。
待仔细看的那女仙容貌竟有那么几分似曾相识,只见得面纱无意飘起,露出大半快脸,过往的旧事纷纷从脑子里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