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当年凤嘉清会把她们留下,那竹儿其实也是不错的,皮肤白净,但终究和采薇子衿比起来稍逊一筹,怪不得之后没选上她,难说不是凤嘉清自己没看上她的缘故。
帐外高几上,青铜烛台上某只蜡烛“噼啪”一跳,一时烛光更盛。
六姑娘眯起眼睛,看到那年轻女子纤细柔白的脖颈在低头时暴露在跳动的烛火下,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晕,十分诱人。
凤嘉清的视线短暂地停留,随即整了整衣襟俯身在采薇耳边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六姑娘听不见。只见那子衿后退几步准备出去了,就在这个时候,采薇脚下不稳踩着了自己裙角,直直扑进了凤嘉清怀里——
六姑娘捂住嘴巴以免自己发出声音,张大了眼睛。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本应该一把掀开帘子把那采薇暴打一顿撵出去才是她想做的,可是身体却与思想反应不一致。
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很想知道凤嘉清这时候会怎么做,他们明明才刚刚成亲。
即便那采薇把她当死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耍小动作。可是这样的女人今后只会多不会少,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女人如何如何,而是她心里那个男人,哪怕一丝一毫,她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帐外,被投怀送抱,凤嘉清明显怔愣了一下,无意识扶住她的腰肢,怀中人清丽的脸庞照进他漆黑的眸子里,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偏头看了眼笼在暗影里寂寂无声的床铺,不经意间松了一口气。
正欲推开采薇,那厢子衿已是一脸惊诧地叫道:“采薇姐姐,你没事罢?!”面上作出的表情虽是惊讶担忧,眼神里却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子衿的声音在这暗夜里显得尤其刺耳尖锐,六姑娘不得已坐起身,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掀开床帐,做出睡眼惺忪的样子来,甫一看到帐幔外凤嘉清和采薇相拥的姿态她定住了身子,这样看与隔着一层纱看的视觉效果果然是不同的,这一幕的确比较刺目。
凤嘉清一手推开采薇,满脸的欲言又止,六姑娘没什么表情地垂下头,她当然没有哭,只是寻思着怎么才能恰好地表现出自己的伤痛来,毕竟那一刻凤嘉清要推开采薇她是看出来的,这便足够了,只是此刻她实在没有一点伤心之情,这着实有几分棘手。
采薇脸色煞白,恨恨瞪了一脸忧切惶恐站在门边的子衿,只眼下也来不及做别的,“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六姑娘床边,哭喊道:“少奶奶不要误会少爷,都是奴婢一个不小心才……才……都是奴婢的错!……”
六姑娘有些没奈何,本来没什么的事情怎么经了采薇这一说似乎就有了什么,好笑了,莫非她这样说她便真要误会下去,不是白叫她逞心如意。便微微笑道:“好了,春日里晚间地上凉,你一个姑娘这样跪着伤身子,既说没什么便下去罢。”
话毕关切地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对着一边的子衿道:“还杵着做什么,扶她下去。”这时闻声匆匆穿了衣裳前来的雪珠和欢喜也到了寝屋里,门外王妈妈震慑着那起子一脸好奇的丫头投向室内的目光,沉声训道:“都回去睡觉!”
六姑娘听见王妈妈的声音朝外看了看,余光里瞥见雪珠欢喜盯着泪水涟涟的采薇不明所以,便收回视线解释道:“你们也别瞧了,没什么事儿,就是采薇似乎……”她思索着用词,一时词穷,却听子衿道:“少奶奶也是方才醒过来,都是我不好,看到采薇姐姐摔倒吓了一跳,幸而采薇姐姐是倒在少爷身上……这才没事。”
这话声音不高不低,盘旋在静谧的夜里,门里门外的人都竖着耳朵听了个清楚。
有点脑子的都能听出子衿话中隐藏的潜台词,何况采薇本就是通房丫头的身份,若说趁着給少爷换衣服的档儿借机献媚是完全有可能的。
采薇脸色愈加苍白,站起身的时候仿佛摇摇欲坠,看向了凤嘉清,“少爷……”
这种时候还要说什么?六姑娘脸色转冷,但见那子衿上前几步拉住采薇,“采薇姐姐,我们出去罢。”
采薇还要说什么,却见少爷不耐烦地皱眉,连看也不愿意再看自己,依稀说了“滚出去”三个字。她不敢相信,少爷几乎从未用这样重的口气说过她。
六姑娘抿了抿唇,只吩咐子衿带采薇出去,今夜仍由雪珠和欢喜上夜。室内重归寂静,她盯着关起的门默了半晌,凤嘉清高大的身影遮住烛光罩在她头顶,“生气了?”
六姑娘抱着被子往床里面坐了坐,和他拉开距离,用的是斩钉截铁下结论的语气,“想必夫君过去待她极好。”看采薇临走时的样子便知了,她不伤心采薇对凤嘉清投怀送抱,她只是从采薇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隐约窥见素日他们的情谊,那些时光里没有她。
“你也喜欢她对不对?”她几乎是执拗地说出这句话,她知道凤嘉清心里有自己,可是谁规定他喜欢她了便不会喜欢别人,人心那么大,他们相处的时间远远超出她。而她自认在感情方面十分小气,很多事情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那是意外,”他在她旁边坐下,伸手想把她拢进怀里,“采薇往常也不会这样不仔细。”
“意外?”六姑娘乍然听凤嘉清帮采薇开脱还有些不适应,她避开他手臂,纳纳道:“你是真心觉得这是意外?我以为男人在这方面会比女人敏锐。”
她话尾露了忿忿的语气,料想指不定凤嘉清喜欢这样的“意外”呢。
床帐被凤嘉清放下,他把她和被子一齐拉近自己,六姑娘怔了怔,揪着眉毛道:“不说清楚就不要睡了,还有,今天我等你吃饭等的饭都凉了,你知不知道你现下是有家室的人,往后即便不回来吃饭也要让小厮回来报个信儿,不然我要担心你的……”
话匣子一开有时候真是很难收起来,六姑娘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又一堆,直说的自己口干舌燥喊雪珠进来倒了杯水还觉得有话要嘱咐。
凤嘉清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摸了摸妻子的脑袋,哭笑不得地点头,笑道:“才成亲就变得如此唠叨,往后我的日子要难过了。”
“怎么,你后悔娶我了?”六姑娘翻身趴在他身上,两只手捏住他的脸,墨黑的青丝不时扫到他皮肤。“其实你并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又小气又自私,我还喜欢装可怜博取同情,我家爹爹和哥哥都喜欢我……”顿了顿,她低头在他唇角香了一口,嘟囔道:“你记得上次我说的?我不许你有别的女人,虽然我说的太过直白,但你亦是应允了的。”说着竟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手指松了劲儿,滑过他英挺的眉眼。
“拿你没办法。”凤嘉清闭上眼睛,让她枕在自己臂上睡下,闭眼轻声道:“采薇是母亲那年送来的,我只当她是……”蓦地转头看向她,见她正大睁着眼睛紧紧盯住自己,不由伸手捏她的小鼻子,叹息地道:“毕竟跟在我身边许多年,伺候的也周到,母亲确实是打算把她收进我房里。”
出人意料的,六姑娘静静看着他,比想象中的反应平和多了,他便继续道:“这件事我会解决,你乖乖的,不要多想。”
她顺从地点头,揉了揉眼睛似乎困倦了。外头烛火微弱,凤嘉清亲了亲她的眼睛,闭上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烛火熄灭,一缕青烟袅娜上升,室内陷入黑暗。
帐内六姑娘睁开眼睛,脑海里还重复着凤嘉清的话,她倒是才知道凤夫人是要把采薇抬做姨娘的。想来这采薇约莫与《红楼梦》中的袭人一般角色?看来平日是充当耳报神的功用,自己今后有什么举动做了什么事只怕都要被她传给凤夫人听,她倒是得了便宜了。
六姑娘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坐卧不宁,那子衿和采薇看起来相处的不算融洽,不过也是正常,两个通房丫头之间的确是存在竞争关系的。
她支着脑袋看着枕边人,若不是因为她喜欢他,哪里会有这许多烦恼呢。
第二日六姑娘一早起来,待穿戴完毕先去了凤夫人的邱碧苑请安,在院门口遇到了大嫂陌氏。陌琴园似是听了什么消息,一路走一路和六姑娘说话,“……你是新妇,还有许多不懂得的,改日来找我,我給你支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