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一夜的火车、汽车,钱学文终于赶到了父亲的病床前。
在这之前,大姐已经迎出小巷口,把父亲患了肝癌的事情说就给了钱学文,叮嘱他在父面前要忍住泪水。
可钱学文那里忍得住,他一见到病榻上骨瘦如柴的父亲,再没有当年那高大魁梧的身躯了,无言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地滚下来,他几乎是跪在父亲的床头,责备一旁的大姐,说:“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大姐抹着泪眼,说:“是父亲不让告诉你。”
父亲看着千里迢迢赶来的儿子,深叹了一声,说:“我没想到病得这么重。”
最初的日子里,家里人都瞒着父亲,说他得了肝炎,他自己也信以为真,说什么也不许惊动部队的儿子。
老人紧扯住儿子的手,一口一个“儿呀!儿”地叫着,且紧咬着牙根,对儿子说:“我不是怕死,我是不想死,我这病,恐怕只有到部队医院里才能治好。”言外之意,他想到部队医院去治疗。
钱学文听到父亲说这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第二天就带父亲去了部队。
列车上,父亲颇有兴致地说,要是部队医院能治好他这病,他要感谢部队一辈子。老人没说他怎样感谢儿子。
可钱学文却担心父亲这一去,只怕是有去无回了。
果然,部队医院的军医们一会诊,说老人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不能再动手术。
儿子隐隐藏藏地把这个结论说给父亲时,父亲沉思了好长时间,训儿子说:“那就把我肝上带病的一块,割去,扔掉吗!”
儿子看父亲求生的欲望太强烈,只好把真实的病情说给父亲,希望父亲能够谅解儿子。
父亲绝望了,当即把脸别到一边,半天无话。末了,他趁身边的医生、护士没有注意,一把拔掉了输液针,冲儿子说:“送我回家。”
一时间,儿子无言以对。
儿子知道父亲在世的时间不多了,送父亲回到故乡后,他昼夜不离地守在父亲的病床前。这其间,父亲曾问到儿子部队上给了他几天假,要不要马上回去?
钱学文哄父亲说,部队上给了他40天的假期。
父亲嘴上说:“好!”可他心里边也在犯嘀咕,部队上怎么能给他那么长的假期呢?可就在这期间,部队来电报,让钱学文回去参加每年一度的军队院校的研究生考试。全军区只有几个名额,根据各方面的条件,钱学文样样都符合。
病中的老人不知道啥叫研究生,但,老人家知道儿子部队上有事,闹不好是很急的事情,要不,怎么还发电报来!
老人催儿子,说:“你回去吧,我一时半会,不会死。”
钱学文呢,看着危在旦夕的父亲,怎么好离开呢?他是独子,他跟父亲解释说,不是什么大事情,是让他回去参加考学。
老人不信,老人说:“你不是考过学了嘛?”
钱学文知道父亲指的他考过大学了。就变了个说法,说部队里让他回去深造,将来好在部队干更多、更大的事情。
“那就是嘛,你快回去,别为我耽误前程。”
钱学文说:“不碍事,我今年不参加,明年、后年,没准还有机会。
父亲不吱声了。但他很生气,好半天不理儿子了。
当天夜里,父亲在儿子熟睡以后,悄悄用一把水果刀割断了自己的动脉。一时间,床上床下,和旁边的墙壁上,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鲜血……
父亲死了,死在血泊中。
父亲在临死时,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儿子,强忍着割腕的剧烈疼痛,一动没动地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