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经此变故,一行人当下再不迟疑,纷纷回到各自车上,发动车子,朝着洞庭湖方向驶去。
这一路上谭深他们为避人耳目,尽量只挑些人烟稀少的道路行走。
这次经洞庭湖,走水路回湖南,原本也是他与父亲在临行前就秘密商定好的路线。因为走水路最近,若是绕道武陵县走旱路,时间上又要耽搁个六七天功夫。一群人拉着这么五大卡车“见不得光”的铁疙瘩在路上走,多走一天便多出一分危险。所以走水路这步棋,其实也实属无奈之举。
当然,这次他们要去的,也并非寻常载人运货的那种渡口。
出了七仙镇,延着洞庭湖南下三十余里,有个荒无人烟的废弃渡口,近几年来,那个地方由于经常有人莫名淹死在其中,而且大多死不见尸,坊间便流传着那地方有水鬼作乱的谣言,这事往后越传越邪,渐渐的也就没人去那个渡口了。
当兵的自然不信这些邪祟,所以这次水渡就专门捡了这个地方。
一路无话,行至傍晚时分,众人总算抵达了洞庭湖畔。
洞庭湖自古以来便是远近闻名的风景胜地,无数文人墨客提笔留文赞其壮美。当下众人放眼望去,但见天边夕阳似火,云际霞光交辉,浩瀚如烟的湖面与瑰丽苍穹共为一色,水影山光,上下一碧,其间还有白鹭点点贴水而过,四周长草掩映,五光十色,如画如幻,望而无际!
八百里洞庭,当真名不虚传!
谭深见此奇景,顿时也感觉神清气爽,倦意全消,再往下走虽然都是崎岖蜿蜒的山土路,颠簸难行,但沿途有此美景作伴,倒也不失为一件惬意之事。
然而,就在大家都被这湖光景色所吸引之际,变故突生!
一声炸雷般的巨响,自前方车辆处传来,最前面那辆军车不知被什么东西炸的抛向空中足有数尺来高,不等落地,便“轰”地一声燃起熊熊大火,当场自爆!
谭深见状连忙大叫道:“停车!警戒!”
当时的谭深和张干等人恰好身处在车队的第二辆车中,爆炸虽没有对他们的车造成伤害,但事发突然,惊愕之情可想而知。他自幼身在军中,当然识得,这么大的威力,只怕是车辆踩上反坦克地雷了,可这里多年来荒无人烟,这地雷又是谁埋下的?
此刻他不及细想,迅速跳下车来一看究竟,谁知这一看之下,顿时令他倒吸一口冷气,心都凉了半截。
只见远处密林之中竟冲出了无数的国民军队,多如蝼蚁,黑压压的一片如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
谭深身边这五十余人,虽然都是个顶个的精兵悍将,但事出太过突然,又被敌方夺得了先机,饶是他们个个都勇猛无匹,也不免手忙脚乱好一阵子。
但好在仗着装备精良,身经百战,一番你来我往的交火之后,才总算是勉强抵住了敌人的强悍攻势。
一时间周围炮声枪声震耳欲聋,喊杀声咆哮声此起彼伏,空中黑烟遮天,烈焰炙人,地上散落着残肢断肠,血聚成河,刚才还是人间仙境的洞庭湖,转瞬之间竟变成了无间地狱!
紧接着身旁又是“隆隆”两声巨响,两辆载满军械的卡车被敌方迫击炮弹击中。
俗话说双拳敌不过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不一会儿,谭深他们人数上的劣势便体现了出来,面对从四周八方围攻过来的国民军,他们的防御明显开始捉襟见肘,不时有人惨叫倒下。
眼见已是回天乏术,谭深心焦如焚。
他知道,己方寡不敌众,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全军覆没,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杀出重围,可是往前冲的话,很可能再遇到国民军埋下的地雷。想到这里,谭深向后一看,果然,后方敌人很少,现在似乎只有后退这一条路可走。
可他也知道,这恐怕正是敌人的计谋,此刻敌人的主力部队只怕就在后方等着他们入瓮,如今冒死前冲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后退只恐正中敌人下怀。
一念及此,谭深立马喊道:“上车!往前冲!”
他一边喊一边跳上一辆车去,一脚油门踩到底,残余的几个属下闻声也立即跳上另外两辆卡车,开启全速,疯狂的夺路直冲而去。
刚冲出去没多少远,谭深就听“轰轰”两声巨响,旁边两辆卡车竟然也踩上了地雷,两车军火瞬间变成了两团巨大火球,眼见是没救了,但此时此刻,谭深也顾不上这些,能保一车是一车,自己的车子损失较少,一定要拼死保住这辆车!
这厢国民军队的众人见谭深驾车要逃,自然拼命围追堵截,可奈何两条腿始终跑不过汽车轮子,眼见那汽车越驶越远,最后也只能空自望而兴叹。
卡车越开越快,在蜿蜒的山路上扬起一片厚厚的沙尘,渐渐的,总算逃出了硝烟弥漫的包围圈。
2。
残阳收起了最后一抹余晖,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汽车开启大灯,颠簸前行。
死里逃生,谭深心里却没有半点庆幸之感。
这次任务毫无疑问是失败了。除了自己,其他人全都死了。只剩下这一车军火,回去怎么交代?枪在人在,枪亡人亡!以父亲的脾气,若是知道事情被他办成这个样子,即便自己是他是儿子,恐怕也难逃处罚,可是现在又能如何?不回去吗?又能去哪?
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他不禁长叹一声。
但随即又想,这次任务属于最高机密,到底是怎么走漏的风声?看刚才敌军那阵势,分明是预先就知道了他们的路线,可这路线只有他与父亲二人知晓,敌人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父亲。。
谭深用力的吸了几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来,所有的事情犹如一团乱麻,越想却越变成死结了。
算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千万别让敌人的追兵追上来。
想罢谭深斜眼向上方的后视镜瞥去,可这一瞥之下,又惊出他一身冷汗。
只见那后视镜里,就在他的头后边,一双狭长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眼里似乎还微微透着一股阴森的笑意!
惊骇之余,谭深猛地一脚踩下刹车,趁着车子惯性向前那一瞬间的混乱,他飞快地拔出腰间配枪,等到车子停稳的时候,手中匣子枪早已抵在后面那人的脑门之上。
定睛一看,原来是早前那个被他们打晕的那个老道,被放在这辆车座位后边的空隙里,却不知是什么时候醒转过来的。
此时谭深看着眼前的老道,只觉一股怒火一下子窜上脑门,当即咆哮道:“你他妈到底是谁!是不是你告的密?”他越说越恼,当即扣下枪栓便要开枪!
可那老道枯槁的手掌不知何时却早已搭在了谭深的脉门上,微一用力,谭深闷哼一声,匣子枪应声落地。
“我若要想杀你,你现在已经死了。”老道冷冷道。
谭深眉头一皱,心想也确是如此,看样子这老道已经醒来多时,以这老道的身手,若突然发难,自己恐怕绝难招架,难道说真的抓错了人?
“即便如此,你也休想让我放了你。”谭深愤愤道。
那老道似乎毫不在意:“我若要走,你并拦不住我。”
谭深冷笑:“哼,我既拦不住你,那你为何不走?跟着我目的又是什么?”
“我不走,是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你难道还没察觉出来吗?”
谭深顿时一愣,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一件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事。
“难道。这!”说着,他紧张地把头伸向车窗外四处望去,豆大的汗珠从他脑门上滑落下来。
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不用看了,我们早就进入包围圈了。刚才你突围的那么容易,难道不觉得蹊跷吗?而且,对方根本就没有要追击的意思,想必我们已经中计了。”那老道面无表情的说着,好像这一切和他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谭深仔细回想刚才情形,当时他看后方的攻势较小,本以为那是敌人故意露出的破绽,逼他向后,所以自己才选择了向前突围,可现在一想,好像当时敌军确实没有追击的意思。
就在这时,仿佛是印证他的想法一般,远处的林间突然间有无数车灯次第亮起!一时间四下里亮如白昼。
下一刻,远处的汽车逐渐发动,鸣笛声、喊杀声四起,气势汹涌的地向他们逼来。
谭深的车东边紧邻湖面,现在西边南边北边都是敌人车辆,除非此时湖面凭空出现一条道路,否则真是插翅难逃。
谭深慌忙间拾起刚才掉落的手枪,此时却听身旁那老道喃喃道:
“没用的,这都是命,你和我,今天都逃不掉了。。”
“不行!无论如何,这车上的东西,就算毁掉也不能落入敌人之手!”
谭深一边想着,一边连忙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手榴弹,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玉石俱焚了!
可是手榴弹早就在刚才火拼时用光了,后面车厢里倒是有好几箱,可是他们在码头装箱的时候,早就用绳子和油布把车厢都捆死了,里面的武器一时半会根本取不出来。
眼看敌人的车辆正在一点点的逼近,谭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正自着急间,他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了老道手中的那把剑!这剑造型古拙,倒像是一把好剑!说不定能快速砍断捆住油布的绳子,还有一线希望!
谭深二话不说,一把夺过老道手中长剑,奔向卡车后方,抽出宝剑对准绳结奋力砍去。
可是,就在他拔剑出鞘之后,他却发现了一件令他目瞪口呆的事:这把剑竟然只有剑柄,根本就没有剑身!
“这承影剑有影无形,不是谁都能用的,你若只想毁掉这车凶器,老夫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谭深转头看去,正欲询问那老道如何作为,却见那老道突然目露精光,双掌倏地拍在自己胸前。
谭深只觉身子被一股大力猛然推向空中,但是胸前却毫无痛感。
3。
谭深的身后是宽阔的洞庭湖面,老道这股力量虽大,但也不足以一下子把谭深推到对岸,他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扑通一声掉入了冰冷湖水中。好在谭深水性极好,落水之后立即探出头来,向岸上望去。
岸上敌军距离自己的军火车已不到二十米远,而那老道不知何时竟已跃上车顶。
此时但见他盘膝而坐,两眼紧闭,双手捏诀,口中兀自念念有词,刺眼的车灯打在他脸上,竟显现出一种悲天伶人的神情。
下一刻,只见他双手捏了一个奇怪的法决,双臂猛地一伸,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瞬间,四周居然凭空刮起一股飓风,顿时黄沙漫天,让人睁不开眼。天际也不知何时聚起了团团黑云,那黑云迅速翻腾涌动,期间伴有滚滚雷鸣之声!
紧接着,黑云翻腾之势愈加剧烈,老道脸上仿佛露出一股痛苦之色,突然,他双目暴张,口中大喝一声“引!”,只听天空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天地之间变成一片惨白,一道闪电径自劈下,正劈向那老道伸出的手臂!
煌煌天威,加上一车军火,威力足以崩山裂地,谭深人在水中,仍觉地动山摇,水波翻滚,好几次沉入水中。
等他再次探出头来,岸上已经是一片火海,烈焰直冲云霄,天空呈现出一片猩红之色。
地上被炸出了一个半径足足二几米的大坑,坑中一片狼藉。敌军车辆大部分已被烧毁,剩下的人全都四散而逃,惨叫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谭深目睹眼前剧变,已然是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一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已经完全超越了自己的见识阅历。想不到这世上居然真有道法仙术存在,而且竟有通天之威!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否则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现在看来,那老道似乎已经和军车同归于尽,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在危急关头舍身帮自己一把。总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上岸再作打算。
想罢,他努力让自己紧绷的神经平静下来,慢慢地划动着被湖水冻得发抖的四肢,向岸边游去。
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手中仍旧死死地握着老道那柄没有剑身的长剑。
其实与其说这是一把剑,倒不如说它只是一个剑柄,想来这剑也当真奇怪,既然没有剑身,背着它又能干什么?为了吓人不成?
谭深用力甩甩脸上的水滴,今天有太多事情让他想不明白了,算了,不想也罢。
随即他将手一松,扔掉手中怪剑,专心奋力游向岸边。
谭深闷头潜游,他的水性本是极好,这洞庭湖湖面虽宽,料想有个一刻来钟也该游上岸了,可是他往前游了有十多分钟后却发现,岸上的一切距离自己仍是那么遥远!
难道是自己游错了方向?谭深暗自纳闷。
但仔细一看,又发觉不对,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在他刚开始游的时候,他的正前方散落着一个正在燃烧的汽车轮胎,也不知是自己车上的还是敌人车上的,当时他并没在意,但现在看去,那轮胎仍然在自己正前方,而自己与那轮胎的距离,与之前居然毫无二致!
也就是说,这十几分钟,他虽然在奋力向前游,但实际上却没有离开原地半步!
这可当真是奇怪之极。谭深抬起头,眼睛紧盯着那兀自燃烧的轮胎当作参照物,摆动身体开始向前游去。
然而,尽管他身体可以感觉到水从身边流过,但眼前的景象却没有分毫变化,或者说,他往哪里移动,眼前的景象就会跟着他一起移动,不管自己怎么努力,他永远都只处在湖的中心!
霎时谭深只觉一股恐惧之意自心中弥散开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诡异,漫天的火光,燃烧着的车辆的残骸,包括这冰冷的湖面,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来自未知的世界。
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听过的一个吓人故事:说如果人带着怨气被淹死的话,死后就会变成水鬼而无法上岸,只能等待下次有人不慎落水时,拉其下水,让对方当自己的替死鬼,这样水鬼才能重新上岸投胎。
难道现在自己已经被淹死了?变成了水鬼?所以才怎样都无法上岸?早前就听说过这里的码头闹鬼,难道是真的?
不对!自己身体的感觉完完全全是真实的,周围的水也是真实的,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天际不知何时又有团团黑云不停的滚动,雷电交击之声再次传来,狂风四起,谭深抬头看去,只见自己上空的的黑云正如同龙卷风一样,向着自己倾势而下,湖水也如海浪一般澎湃的翻涌起来!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黑云中一道闪电便当空劈下,而这一次劈的不是别人,正是湖中的谭深!
就在闪电击中谭深前那短暂的一刹那,借着闪电的亮光,他最后一次,向岸边望去。
只见那岸上,根本就没有熊熊大火。。也没有巨大陷坑。。更没有敌军的车辆。。刚才的一切全都凭空消失了!自己的军火车完好无损的停在岸边,车门平静地敞开着。。旁边站着一个老道,正远远地望着自己,而他的嘴角,还露着一丝诡谲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