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夜，皓月皎洁，繁星灿烂。暮色如水，无声的倾泻在天地之间。
向远方延绵的树林，被野风吹的窸窣作响，像海浪一样此起彼伏着。如果站在高处看，上有众星拱月，下有林海翻涌，星海与林浪在远方连成一线，景色甚是壮观。
紫薇宫的“若水亭”，是整个道观最高的建筑，不多不少整整十丈，站在顶层，可以俯瞰大半片树林。
而此刻亭中的圆桌旁，正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二人皆是一身淡蓝道袍，站在前首的那个个子矮些的，是个肤色黝黑的中年人，鼻直口方，豹目环睛，颇为精壮，正是白天将谭深扛入宫中那人，他身后那个高个子的是个青年，看着只有二十来岁，生的却是白白净净，一副书生模样。
二人一前一后迎风而立，极目远眺，静静欣赏着这沉沉的夜色。
良久，只听那中年者道:“如此良辰美景，独赏岂不辜负？”
他身后那书生立即上前回道:“师傅，要不我去把二位师叔也请过来？”
中年者眼睛望着远方，“嗯”了一声，又微微回头道:“时辰还早，连同曲老也一并请来吧，顺便带上一坛子最老的朱丹酒，再让李一弄几个合口的下酒菜，嗯。。就这些了，去吧。”
那青年回了声“是”，纵身跃出亭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里。
那书生离开只一会儿不到，便有一道声音自若水亭下传来:“欧阳兄今日好雅的兴致。”
亭中那姓欧阳的中年者闻声向亭下看去，只见一条灰影正如疾风一般向顶层飘来，话音方落，来人已站在欧阳对面。
这人年纪与欧阳相仿，长着一张大长圆脸，五官却紧紧挤在脸的中央，让人看着颇不舒服。
欧阳哈哈一笑，道:“孙道长来的倒是够快，只是我这朱丹酒还未备好，道长还需稍等片刻啊。”
那孙道长一挥手道:“无妨无妨，能与欧阳兄畅谈，已是一大快事，又何敢再有他求？”
欧阳又是哈哈一笑，孙道长又道:“对了，今日辰时，迷魂阵东南方向有些响动，不知欧阳兄可有察觉？”
欧阳道:“一只野味而已，我已去捉了回来，身子倒是颇为壮实，待留了他的血脉，再来宴请孙道长。”
孙道长道:“算来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人来这边了，这几年吃腻了这宫中的人畜，换换口味倒也好。”
欧阳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背后似有异动，回头一看，原来背后不知何时已立了一个黑影。
仔细看去，那黑影面白如纸，脸上竟没有半点血色。他虽没说话，但表情却一直保持着一张笑脸，只是他这份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古怪，再配上这张惨白的脸，只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那白脸笑着向欧阳和孙道长拱手道:“欧阳兄、孙道长。”只听他那声音也是细若游丝，仿佛随时就要支撑不住，咽气一般，与欧阳那种低沉的嗓音形成鲜明对比。
欧阳朝他点了点头，算是还礼，接着说道:“柳道长这身轻功可真是到了神出鬼没的地步，刚才我竟丝毫没有察觉，佩服。”
白脸柳道长连忙道:“欧阳兄说笑了，小弟雕虫小技，刚才班门弄斧，还望欧阳兄恕罪，恕罪。”
欧阳听罢又笑了两声，道:“这些日子一直未见柳道长出关，不知近来可好？”
那柳道长道:“小弟还在继续修行术法。”
站在一旁的孙道长插道:“柳道长闭门修炼也已有些年头了，不知现在你这驭雷之术练的如何了？
柳道长道:“小弟不才，尚且只有小成而已，实在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欧阳拍了拍柳道长肩膀，说道:“柳道长你太过谦虚了，想我当年练那驭雷之术，亦是闭关修炼了整整六十五年，才有小成，如今柳道长闭关才四十多年，已是小成，如此的资质，实属万中无一了。”
那柳道长继续鬼一样的笑道:“不敢、不敢。”
三人正说话间，亭下传来了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是有人正在沿着阶梯逐级而上。
欧阳道:“想必是曲老来了。”
他说罢大家便不再谈话，只静静等那曲老上来。
曲老背负着双手缓缓行来，不紧不慢步入亭中。
看这曲老倒是形容清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亭中三人见曲老到来，皆是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
那曲老微微一笑，对三人道:“自家人不必拘礼，来来来，快快落座。”说罢便率先坐入亭中，三人也依次在圆桌旁坐下。
这时亭内又闪进一人，却是刚才欧阳的那个书生徒弟，手中捧着一个白玉圆盘，盘内摆着一个精致的红釉瓷瓶、四个青瓷酒杯，他将之一并递给欧阳后，自己便又转身离去了。
欧阳将玉盘摆到曲老面前，说道:“难得曲老今日得空，弟子特意备了自酿的朱丹酒，请老师品鉴。”
曲老亦笑道:“如此良辰，能够饮酒赏月，倒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欧阳哈哈一笑，将那红瓷瓶的木塞一拔，瞬间便有一股凛冽的血腥之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欧阳先为曲老添上一杯，又为其余两人和自己各自满上，只见那酒液的颜色却也如那瓶子一般，鲜红夺目。
曲老看着杯中之酒，鼻子深深一吸，眼中神采忽现，说道:“男婴之血，果然有点意思。”
那欧阳听了，饶有兴致地介绍道:“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曲老的慧眼，这朱丹酒乃是弟子最近才调制而成，取九月男婴之血，辅以二八少女的眼泪酿置而成。”
坐在欧阳对首那孙道长道：“以人血酿酒，孙某也曾试过，奈何这人血腥气太重，难以下咽，是以并未成功，不知欧阳兄这酒中有何秘方？”
欧阳听了面露得意之色，道：“男人血液中秽物太多，自然腥气太重，臭不可闻，女人血液倒是柔绵，只可惜劲道不足，也不宜造酒。我也是经过多次尝试，最后发觉，只有男婴之血，因其尚带有母体中的柔绵血液，又有其自身的烈性，刚烈与柔绵结合的恰到好处，而且未被污染，所以只有以此血酿酒，才是最为上品。”
孙道长笑道:“原来如此，孙某受教了。但不知这二八少女的眼泪又作何解？”
欧阳道:“哈哈，其实男婴之血固然新鲜，但毕竟也是人血，腥气依然太浓，需要以至纯至清之水克之。若要说这天下最纯洁之水，当属情窦初开的处女眼泪，拿极纯之水，辅以配酒，便正好化解了血中的腥气。”
几人听他说完，皆是齐口赞叹一番。
欧阳举杯道:“只顾相谈，却忘了饮酒，来！弟子先敬曲老一杯。”
孙道长、柳道长也一齐向曲老端起酒杯，那曲老亦举杯道:“大家齐饮便是。”
四人一饮而尽，只觉这朱丹酒闻着虽然有股腥气，入口却是清冽甘甜，酒入咽喉，仿佛能感觉到有股温热醇厚的液体在腹中流淌，头脑顿时清明无比，精神也随之一震。
几人又齐饮了几杯，相顾欢谈了几句。这时欧阳那书生徒弟复又进来亭中，这回手上端的是一盘冒着热气的菜肴，他将之放在圆桌旁，道了声“师叔慢用”，便又退下了。
四人的目光又聚拢在了桌中那盘菜肴上，只是这盘菜却没甚特别，就是家常的红烧瘦肉。
欧阳介绍道:“这道菜的食材，用的是王氏血脉的人畜，取大腿处的精肉烹制而成，大家尝一尝。”
坐在下首一直没说话白脸柳道长道:“王氏一族的人畜，肉质倒是鲜嫩，只可惜大腿处的精肉却太过纤瘦，预热即老，不宜制作啊。”
欧阳听罢只是笑而不语，并不辩解。
那曲老率先夹了一块放入口中，砸着嘴悠悠道:“红烧人腿倒是常吃，只是这一盘的味道又好像多了几分细腻。”他转头向欧阳问道:“不知其中又有何玄机？”
欧阳道:“这道菜是我‘别天院’的大厨李一所创，唤作“乳烧肉”，其奥妙就在这烹饪的油中。先将成年女子的****割下，放入油锅中淬油，再以乳油红烧烹制男子腿上腱肉，以达到肥瘦结合的效果。”
曲老赞道:“哈哈，妙哉，妙哉，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欧阳你这食用人肉的造诣恐怕已是登峰造极了，将来你的寿辰想必要比老夫还更高！”
欧阳陪笑道:“弟子与您相比还差的太远，曲老您食用人肉已经一百余年，早已经是长生不死之身，谈何寿辰？”
曲老却缓缓摇了摇头，严肃道:“此言差矣，人肉虽然有延年益寿的奇效，但却并不会让人长生不死。我自三十多岁开始以人肉为食，至今虽然已近一百余年，但也终究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轮回。这长生之道，恐怕并不在其中。”
三人听曲老这样说，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搭话好，曲老却又续道:“当年因为修练长生之道，我与师门决裂，现在想来，终究还是师傅对了。”
曲老被勾起了陈年旧事，叹了口气，又举起酒杯痛饮了一大口。
欧阳道:“曲老不必太过介怀，我等有此延年奇术，想必那长生亦早晚是囊中之物啊。”
欧阳话音未落，他那书生弟子再次闪现在亭中，手上端着一盘乳白色糊状的菜肴，放下退去。
“人脑羹？”孙道长道。
“没错，但这却不是普通的人脑羹……”
“。。”
亭外晚风习习。
微凉的清风轻轻抚摸着万物，带着四人的谈笑声，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2。
谭深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然大亮，窗外的阳光刺的人一阵眩晕。待到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他才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的躺在一张大床上。仔细一闻，床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胭脂的香味。
他缓缓从床上爬起，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身子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而且自己的衣裤也不在，想下床也下不了。他正四处乱翻着，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妙龄女子，看这女子容貌也算有几分姿色，而且她身上也只穿了一件蚕丝睡袍，玲珑有致的身材凸显无遗。
那女子表情只是淡淡的，她来到谭深旁边，也不看谭深，拿起床头的香炉点燃，轻轻道了声：“你醒了？”
谭深看着眼前女子，定了定神，沉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女子并不答他，只是仔细拨弄着眼前香炉，直到一缕青烟从香炉中升起，才慵懒地站起。她面对着谭深，竟将自己睡袍衣带一解，顿时白玉一般的胴体在谭深面前一览无余。
谭深赶紧移开目光，正要说话，那女子却一下瘫到他怀里，嫩如藕段的双臂轻轻地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握住谭深的手，轻抚着自己如水的肌肤…。。
谭深自幼身在军营，自制力本是极强，但此刻面对如此情境，却仍觉意乱情迷，血脉膨胀，欲望好似烈酒遇到猛火一般，瞬间烧遍了全身！
他心底暗暗吃惊：料想自己平常身边也并不缺少女子，比眼前这位漂亮的也不是没遇见过，但如此强烈的欲望，竟然是生平头一次！
谭深大口喘着粗气，正天人交战之际，忽听“叮”的一声，那声音仿佛是从自己脑中响起，然后向外扩散开来，声音虽然不大，却极尖细，就像有一根铜丝从耳际直插入脑中，然后拼命搅动……
谭深和那女子皆被这怪音震得痛苦的抱着头伏在床上，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哪还有半点兴致。
须臾之后，又是“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股大力的震的四分五裂，几乎与声音同时，房间里已多了一个身影，仙风道骨，形态清癯——正是昨晚在若水亭享用人肉那曲老。
曲老侧头蹙眉，四周扫视一遍，却并未多看床上的谭深和那女子一眼。
这时，那欧阳、孙道长、柳道长三人也都随之而来，欧阳看到曲老，上前问道：“曲老，刚才那是？”
曲老面色凝重，若有所思道：“太清铃！难道是他…。。”
曲老略微沉吟片刻，接着道：“刚才那铃音，乃是本门的秘传法器太清铃，只是这法器一百余年前已被我师弟盗走，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现身于此……那敲铃之人想必还未走远，我们四人各自负责一个方位，分头搜寻。”
曲老说罢，自己向着东方一跃，竟是已跃出百丈余远，转眼消失了踪影。
剩余三人自然不敢怠慢，向着西方、南方、北方各自奔去。
那四人走后，谭深仍觉头痛欲裂，胸闷欲呕，再看身旁那女子，更是已经口吐白沫、昏迷不醒了。
但此刻他也深知此地不可久留，于是强忍着难受，艰难地披上刚才那女子褪的睡袍，踉踉跄跄出了屋子。
可是才刚走了几步，便又摔倒在地。一时间他只觉天旋地转，就连站稳脚跟都很困难，想不到那铃音的威力，竟强大至斯。
就在这时，他忽觉两肋一紧，回头一看，自己已被两个身穿道袍的人给架了起来，原来他被刚才那铃音一震，听力已大大减弱，有人来到近前也丝毫未觉。
谭深被两人驾着胳膊拖行，穿亭绕榭，也不知道拖了多远，拖到了哪儿，那两人突然把他往地上一扔，朝着前面一个一身白衣的大胖子抱拳道：“李师伯，新来的人畜给您送到了。”
这被称为李师伯的大胖子虽然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但是却一脸横肉，油光满面，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怎么看怎么像个屠夫，他向二人点了点头，说道：“咦？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说好让他再多快活几日吗，等肉质变松了，到时候再……”
其中一人打断他道：“别天院内出了点事情，望师伯见谅。”说罢二人朝那李师伯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去了。
白衣胖子李师伯听闻别天院出了事，楞了一楞，“哦”了一声，接着又换上了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他笑眯眯的来到谭深近前，先是上下打量了谭深一遍，然后伸出那双肥厚的手掌，一会儿捏一下谭深的胳膊，一会儿拍一拍谭深大腿，一会儿皱眉撇嘴，一会儿又点头微笑，最后，举着滚圆的手指上下抚摸着自己参差不齐的络腮胡子，自言自语的道：“精倒是够精了，可惜还不够嫩，要是能再多****几日，身体一虚肉质就柔嫩了，哎，可惜啊……只能凑乎用了。”
说完他向后喊道：“彤儿花儿！来货啦！”
接着便有两名十来岁模样、穿着肚兜、扎着朝天辫的小童自屋内跑来，到得近前，才看清楚，原来这花儿和彤儿却是两名男童！
李师伯指着地上谭深道：“先拿去褪洗一下吧，洗完就直接放到化骨鼎里泡着。”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屋内走去，手指仍旧摩挲着他那浓密的络腮胡子：“嗯，弄个什么菜好呢……”
两个小童得令后，一人抬起谭深的胳膊，另一人抬腿，就这么向屋内走去。
再说谭深，他今天醒转过来的时候，本身就觉得浑身乏力，再加上被那铃音所慑，此刻没有昏厥已经算是万幸了，哪里还有半点还手之力？只微微挣扎了几下，便力竭不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