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S:拿起字条,站起来,走一条离门比较远的路,因此,Alfred挡到路。Samuel身体走近Alfred:让我过!
[11]A:走这一条路。平静的语调,举起手指出一条更直接的路线,而且一动也不动。
[12]S:走Alfred所指示的路。
......
[22]S:从护士那边回来,解释他没有发烧,坐回座位。
[23]A:很好,嗯,那你最好做一下测验。继续帮助Ricardo。
[24]S:弄出噪音。
[25]A:Samuel?
[26]S:干嘛!生气的声音。
[27]A:你要不就做测验,不然就去找辅导老师。平静的语调。
[28]S:我不要,太难了,你又不帮我!最后愈说愈大声。
[29]R:这是测验,测验不可以要别人帮忙的。
[30]A:(忽视)
[31]S:拿出计算器。
[32]A:不可以,Samuel,测验不可以用计算器。最好把计算器给我。走向Samuel,伸出手,手掌朝上,等着收计算器。
[33]S:(忽视)继续用计算器。
[34]A:开始从一数到五。(这是Alfred设定的教室管理程序,当学生拒绝改变“不恰当的行为”时,Alfred先慢慢地从一数到五。假如,行为没有停止的话,就要处罚)
[35]S:等到数到四的时候,才把计算器放进口袋,而不是交给Alfred。
[36]A:接受妥协,不坚持没收计算器。
[37]S:以无聊、厌恶的表情坐着。
[38]A:你妈妈昨天晚上留下你一个人在家吗?
[39]S:我不想谈这个!大声、生气的语调。
[40]A:这时候,Ricardo再一次表现出做测验受挫,Alfred走去帮他。看来不是在考试。
[41]S:看吧!你就帮他!开始撞椅子。
[42]A:OK,我想我得要叫辅导老师来了。开始就叫辅导老师这件事计数到五。
[43]S:我不在乎。
[44]A:叫Jane去找辅导老师。
[45]S:你从来不会叫Ricardo做任何事!
......
[50]S:撞桌子,扔了很多纸。
[51]A:到底怎么了,Samuel?是跟你祖母有关吗?
[52]S:不是!
讨论
互动权力
上面这个段落的记录涉及相当复杂的互动权力。一开始是Alfred所宣称的规范权力:“你必须接受测验,因为老师要求你这么做。”Samuel拒绝了这个宣称,他把大衣拉至头顶来表示抗拒。稍后他踢Ricardo的桌子,并惹火了Ricardo。这些都是违背教室的明定规则,一概显露出Samuel拒绝接受规范权力的宣称,因此也就拒绝了Alfred宣称自己所拥有的上级地位。
Alfred并不认可这种挑战自己上级地位的做法。他采用忽视的方式,然后表现出关心,以此试图重新界定挑战他权威地位的做法。在他如此的重新界定下,Samuel的挑战举止转而获得了正当性,而成为该场合的适切行为。接着,Samuel说:“我生病了。”以此试图作为不用做测验的正当理由。Alfred顺势和Samuel周旋,而Samuel则继续以行动挑战Alfred的权威地位。
基本上,Samuel一再试着破坏任何有关权威关系的协定,并且把彼此的互动推向肢体的抗争与高压的权力关系模式。这种意图在他走近Alfred,仿佛准备要作出一击的举动中,表现得特别明显。
Alfred的策略则是表现得好像他的规范权力宣称从未遭受质疑,即使Samuel几乎要用肢体来对他造成威胁,他还是维持如此的态势。他不断重新界定情境,以使他的权威地位维持不变。当Samuel在走出门口的时候故意以身体走近Alfred,Alfred把这个行为界定为Samuel做了一个蹩脚的或“错误”的选择。
然而,在Alfred持续重新界定Samuel的举动,以及他的“顺势推舟”等策略之下,也还存在着高压的惩罚,这是正当化的教室规则,他知道Samuel也晓得这些规则与惩罚的存在。通过一再转化Samuel挑战举动的意图,Alfred使Samuel可以用来挑战他权威地位的手段愈来愈少。而这一连串的互动方向,很清楚地,发展到最后,Samuel仅仅只能公然地打破某个规则,然后就必须接受惩罚。在此,Alfred就可以采取“中立的执法者”的角色,这是他常常采取的角色,他可以惩罚Samuel,而所有的过错都落到Samuel身上。
其中所涉及的互动权力结构就是,规范权力宣称(以及协定的宣称———参酌下面的说明)呈现在前景,但是在背景中却隐含着高压的权力。这种结构的运作使得“责任”全部落在Samuel的身上。Samuel跟Alfred双方都可能意识到这个事实,至少隐约地意识到,而且双方都知道互动的节奏是朝往一个很清楚的终点(Samuel去看辅导老师)。
Alfred持续地把互动形式的责任丢给Samuel。Samuel对这并不高兴。他似乎感觉到Alfred要他做测验是不对的,他认为他不需要做这个东西。无论如何,他的行为时常参照的宣称包括:Alfred必须负责,以及Alfred是错的一方。不过,他一直没能成功地使Alfred同意接受这些宣称。
另外,有关Alfred对协定的权力宣称,还可以再详细说明。Alfred重复地把情境定义成学生是有权力的,比方学生如果生病,就有权力可以不用做事。他给Samuel很多机会,去宣称他有权力可以不用做测验,从而显示出Samuel事实上并不符合协定权力的条件,而可以拒绝接受测验。只不过在这种协定的权力模式之下还是隐含有高压的权力。
以上的互动显示出,在更为普遍的层级上,文化权力的运作及文化情境的分布。Samuel努力在课堂上建构出一个值得尊敬的自我认同,不过他的努力显然受到了相当的限制,而限制的来源就是这所学校极为压抑学生的认同文化。唯有Samuel照着学校的游戏规则,做学校的作业,并且接受测验,那么Alfred才可能肯定Samuel的自我认同是有意义的。也就是,Samuel可以尽力玩好这个游戏,而且毫无疑问地,他知道如果他乖乖照着做,Alfred会对他好一点。但是Samuel也知道,努力照着规则去玩学校的游戏,结果只会带给他一个“可怜的学生”或是“呆瓜”的社会认同。他宁可反抗,也不愿意去接受像这样的一个认同。
一旦顺服于学校的规范,Samuel其实就很难有太多的资源来捍卫自己,而只能任由学校的文化环境将自己打入穷途末路,成为一个被贴上标签的不好的学生。他想要的感觉不应该是一个“呆瓜”,但是他缺乏熟悉的文化资源,可以帮助他来定义教室与种族的情境。他的困境极为普遍,他不能把测验做好的这个事实,是跟他的家庭文化有关,而他的家庭文化又与美国社会中低阶层与少数民族所处的结构位置有关。但是Samuel无法以这种方式去诠释他的处境,他的诠释用的是个人的方式,而这其中很可能内化了相当程度的负面自我形象。他一再的抗拒充满了很深的绝望,他绝少以反文化的方式来肯定自己有别于学校的身份认同(相对而言,Ricardo也常常抗拒课堂的活动,但他在抗拒之中,清楚地使用西班牙族裔的自我认同以及他的社区文化,从而通过反抗学校的规范来宣称一个有效的自我认同。关于Ricardo的抵抗,请参阅CarsPeckenandAPPle(1992:530)有更进一步的研究。只是在该研究中,“Ricardo”的角色化名是“Jorge”)。
在先前一天Samuel与Alfred结尾部分的互动之中,也多少显露出Samuel的痛苦程度。本节就以这两人当天的互动来结尾。你在其中看到的痛苦正是文化权力的产物。它是一种因为缺乏给Samuel文化机会而形成的痛苦,这么多年受学校教育的过程中,Samuel绝少有机会能够获得正面的认可与肯定。
田野札记摘录:Samuel与Alfred讨论Samuel的感觉
[51]A:你为什么不在乎她(妈妈)做的事情?
[52]S:她可以做任何她自己想做的事。特别强调“她”。
[53]A:嗯。那你对这件事感觉怎么样?特别加重语气在“你”。
[54]S:我不在乎!
[55]A:你不在乎被留下来和祖母待在一起?(祖母对Samuel非常严厉)
[56]S:我再也不在乎我自己所做的事情了。特别加重语气在“我”。
[57]A:你为什么再也不在乎你所做的事了?
[58]S:(沉默)
......
[63]A:你觉得自己不好吗?
[64]S:不好。声音很弱,几乎听不到,身体弯着,头低垂,肩膀往前弯缩。
[65]A:你喜欢你自己吗?
[66]S:不喜欢。
[67]A:那么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吗?
[68]S:不觉得。
......
[86]A:你每天都来上学。
[87]S:那是因为我必须这么做。
[88]A:假如你不需要每天都来上学,那你还会来吗?
[89]S:不会,我不会来。
[90]A:为什么?为什么如果你不用来,你就不会来呢?你对上学是怎么想的呢?
[91]S:我来学校是因为我要变得更聪明。
OC:声音非常微弱,身体有些僵,垂头丧气的样子,视线往下掉。
[92]A:我不了解你说什么。
[93]S:我来上学是因为我想变得更聪明。我来上学是因为我很笨,我想要变得聪明一点,但是我没办法变得更聪明,因为我太笨了。
OC:在一种卑微、屈从的语气下说出来,似乎流露内心的真正感觉。录音带虽然录下他们在教室里讲的话,不过因为他们压低了声音,所以很难听清楚。
[94]A:头抬起来好吗?(声音不清楚)好像是说:“你头低低的,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暂停)好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来上学?
[95]S:因为我很笨。我想要(声音不清楚)听起来像是“我来是因为我想变聪明。”
OC:说话声音非常小,反映出像是屈从、挫败之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