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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痛苦的回忆

其实,这段时间乔木已经不在学校宿舍住了,每天下了晚自习,她便骑自行车回到家中去。她的家离学校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最近她的母亲身体不太好,母亲患有冠心病,晚上需要人照顾。自从母亲和父亲离了婚,母亲的身体就越发的坏了,时常犯病,这和她的心情不好有很大关系。

这天晚上从学校回来,乔木在小区楼下锁好了自行车,便背着书包上了楼,按响门铃后许久,母亲才行动迟缓地打开了房门。母亲头发凌乱,面容有些憔悴。乔木安顿好母亲吃药休息,才走进自己的卧室里,打开台灯,开始复习功课。她的卧室布置的温馨而整洁,卧室中间一张单人席梦思床,被罩和床单都是粉红色,床头倚着一个乳白色的大狗熊,那还是前年过十六岁生日时,父亲送给她的。房间里靠墙位置侧立着一个书柜,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色书籍和小玩具。南侧靠窗位置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相框,里面的相片上的银杏树林间,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斜侧着身体,躲藏在一棵银杏树后边,从另一侧探出半个身子来,后面是一片耀眼的金黄的银杏树叶,将女孩的一张俏脸,衬托的越发清秀可爱。那是她自己的照片。

学习累了,她望着相框里的自己发了一阵呆。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打开抽屉,从最里面艰难地翻出一个老旧的相册来。相册里都是她家里过去留存的相片,一页一页的翻过去,手指最后停留在一张泛黄的黑白相片上。相片里,是他们一家三口。父亲和母亲坐在前面,她站在后面搂着父母的脖子,从中间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脸蛋。身后是一座老旧的房屋,那是他们家的老院子。相片是从老家搬走的时候,用借来的相机照的留影。她从相册里取出那张老相片,反复的端详着,将桌子上相框里的自己和老相片上小时候的自己,对比着看,她想要从她们之间,寻找出一些相似的东西,或者寻找出到底有多少不像。不得不承认,的确变化很大,小时候的自己,头顶扎着两只小辫子,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而现在的自己,留着长长的马尾辫,鹅蛋脸,眼睛像一弯月牙,只是似乎没有小时候那么大了。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变化。最重要的变化是,小时候的自己叫“赵小溪”,而现在的自己叫“乔木”。

名字是去年父亲和母亲离婚后改的。父亲,就是赵顺才,她对父亲,也充满了无奈的憎恨,她曾当着父亲的面,咆哮着直呼他的名讳。当年,父亲带着母亲和她离开老家荔泉村之后,便搬到了现在他们住的这所房子里,房子是父亲在南方打工挣了钱之后买的。他们全家搬到县城之后,父亲在县城租了一家店面,做起了商品批发的生意,后来生意越做越大,父亲就将原来的个体工商户扩展成了一家商贸公司,不仅在汶川县城做的风生水起,而且将生意做到了省城成都去。小溪上初中的时候,父亲又在省城买了一套大房子,全家又搬到成都去了,小溪也从县城的初中转学到了省城的一所私立外国语中学去。虽然生意越做越红火,但是家庭却出现了变故,父亲常年在外跑生意,结交了不正经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传说中父亲包的“二奶”。有一天,那个眉眼狐媚的女人,竟公然闯进她们家,向她母亲咆哮,说她已经怀了赵顺才的儿子,让母亲趁早离婚,搬出这个家门。虽然母亲苦苦哀求,希望父亲能够心回意转,然而最终,赵顺才还是选择了那个狐狸精。母亲死活不同意离婚,父亲就起诉到法院,逼着母亲离婚。折腾了一年多,经过两次诉讼,最终法院判决父亲和母亲离了婚,将她的抚养权判归了母亲,成都的大房子判给了父亲,汶川县城的这套房子判归了母亲。因为父亲有外遇,在离婚中存在重大过错,法院判决父亲给了母亲一笔不菲的赔偿款。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母亲和她说的。因为母亲恨透了父亲和那个狐狸精。起初,母亲让小溪改名字,她还有些不情愿,后来听说了这些事情,她便毅然听从了母亲的话,改了名字,随了母亲的姓。她和母亲是去年夏天从省城搬回县城的,父亲给的那笔赔偿款,除了给母亲看病外,还用于她和母亲的日常花销。母亲虽然有病,但是她是个要强人,在家里闲不住,而且医生说,让她做点什么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至于闷出病来,于是母亲又拿出一部分钱,在小区里开了一家小超市。

乔木望着手中的那张老照片,眼睛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虽然憎恨父亲,但是她怀念以前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她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当初他们一家人没有搬出荔泉村,而是一直留在那里生活话,可能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家庭变故。想起过去种种,她再也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眼眶里旋转多时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她闭上眼睛,委屈而难过地抽噎着,但她不敢哭出声音,她怕惊动母亲。

这本老相册是她背着母亲偷偷藏起来的,母亲见不得这些老相片,见到这些相片,母亲就会生气,就会伤心难过,就会犯病。乔木将老相册用力合上,静默良久,又放到原来的位置,重新将抽屉扣上。她抽出纸巾,揩去面颊上的泪水。她已经无心学习了,自从父亲和母亲离婚之后,她的学习受到很大的影响,这次从省城转学到岷江中学,也是想要给自己换一个全新的环境。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里她竟然会遇见清平哥,而且竟然还在一个班级。

起初,她也没有认出清平哥。当她第一次在课堂上听见老师点到“杨清平”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内心深处一阵猛烈的颤动。她望着那个站起来回答问题的男生,凝视良久,完全没有认出那就是小时候和她一同上学,一同吃饭,一同玩耍,住在隔壁邻居的清平哥。她觉得只是重名罢了,重名的人很多,这并不稀奇。在她的想象中,她的清平哥,早就回家务农去了。但是后来,她偷偷仔细地观察过那个叫杨清平的男生,从他的眉目间,似乎隐约可以看出一些清平哥小时候的印记。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听同学说,杨清平是荔泉村的人。她既惊喜又觉得难以置信。难道眼前的这个带着近视镜,文质彬彬的男生,真的就是那个小时候流鼻涕,光屁股,和她一起玩耍的清平哥吗?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她终于确信了,他就是曾经的清平哥。她是多么欣喜多么激动呀!她是多么想一下子蹦到他的面前,大声地叫他一声清平哥,告诉他,她就是小溪呀。如果他知道了,应该也十分高兴的吧。然而,她却没有这个勇气,如果清平哥知道她就是小溪,那么他必然要问她,为什么改名叫“乔木”,自然也就知道了她的家庭变故,这个敏感的女孩,她不想,也不敢在这个阶段,在她内心的伤痛还没有完全愈合的时候,伤疤再次被人生生地揭起。

而且,她也想守住自己的身份秘密,让清平哥自己去发现,如果他真的发现了,她也不刻意隐瞒,她会把事实真相毫不隐晦地告诉他,如果他没有发现的话,她会一直把自己的这个小秘密保守下去,等有朝一日,他们都考上了大学,她再告诉他。这个经历过一些人世沧桑的小女孩,心理明显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此外,她觉的这样做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她的生活中,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小秘密,而显得多了一份丰富的色彩。虽然他对清平哥充满了亲切感,很多次都想告诉他真相,但她觉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马上就要面临高考了,他们都要集中精力学习,不能够分心,她更不能因此而扰乱了清平哥的学习,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如果那样的话,她就真的罪过了。从现在的成绩来看,清平哥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完全不成问题。当然,自己的成绩就自惭形秽了,她的成绩只是处在一个中等的水平,发挥的好的话,能够考一所重点大学,发挥不好的话,就难说了,考一所二本院校,或者大专也不好说。这段时间,她内心一直很煎熬,因为她的学习成绩不但没有进步,反而还下滑了。为此班主任周老师专门找她谈了一次话,因为同学们之间有传言,说晚上的时候,看见她和清平哥在校园里手牵着手散步,甚至有传言说她和杨清平在后山上偷偷约会,还搂搂抱抱。因此老师有理由将她成绩的下滑归结为“万恶的早恋”。周老师还警告说,如果再执迷不悟,就让把家长请来。

虽然她心中知道,自己成绩的下滑,主要因为父母闹离婚,加之母亲这段时间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因此耽误了一些学习。但说实话,也不能完全排除清平哥对她的影响。

父母的离异,让这个十八岁的女孩,对感情,对男性,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不信任感。她的内心深处,严重缺乏安全感。多少次,她从睡梦中惊醒,梦见她被人抛弃,掉进了万丈深渊。然而,她对清平哥,这个和她从小一起玩耍的男孩,却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和他在一起,全身都有一种被包裹的,密不透风的,强烈的安全感。每天晚上,教室熄灯后,她都会点着蜡烛,和清平哥独处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其实她根本无心学习,她在享受着和他独处时的那种安全感。当清平第一次走向她,向她借火点蜡烛的时候,当她呼唤他“清平”的时候,其实,她的心里喊的是“清平哥”,只是那个“哥”字到了嘴边,她没敢吐出来。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就是如此,每次喊他“清平”,心里便暗自接一个“哥”。

这段时间,为了不影响清平哥,也为了控制自己的情感,她主动选择了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每天下晚自习后,她不再留在教室里陪清平哥点着蜡烛学习了,也不再到后山陪他一起学英语了,甚至在食堂见碰面的时候,她都会刻意避开他。

夜已经很深了,想着过去的种种,小溪,曾经的小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多时,不知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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