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年前的3月,对如今已贵为代理省长的王平安来说,本该是个双喜临门的好日子。
刚提任K县的一把手,事业蒸蒸日上。紧接着怀胎十月的妻子陶韵榕,也终于诞下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产房外焦急地等待着,听到传出响亮的婴儿哭声时,王平安也几乎要哭了。第一次身为人父的感觉,是那么奇妙。令他时至今日都记忆犹初。
王平安却没想到,当他把白白胖胖的宝贝抱到父母面前,说是可爱的女儿时,他们的脸色一下便转了阴。只说了六个字,然后不高兴地离开医院。甚至都不愿意帮忙照顾一下月子。
怎么是个女孩?
陶韵榕无法理解,公公婆婆都是老知识分子,居然也会出现重男轻女的思想。甚至为此气得在月子落下病根,此后便一直医治不好。
王平安却是明白的,王家六代单传,父母念叨的一直都是抱孙子,从来没提过孙女。有时候,越是大家族,越是号称书香门第的世家,越在乎孩子的性别。
此后连续一月,老人家都是不冷不热,连满月酒都称病未到。然后就是长吁短叹,食不下咽,每天都会说谁家谁家,生的都是孙子,有福气……
任王平安怎么劝,就是做不通工作。
尤其是王母,终于是没憋住,拉住儿子的手索性开门见山:“不是我们思想不开通,是你父亲承受着整个王家的压力。现在孩子已经生了,要么,你找个好人家送去抚养,以后多关照疼爱就是。再生一个,也不违反政策。只是下次怀的时候,千万去找医生看准了。要么,你就让王家的香火断在这代。"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留。
王平安就那么从了父母的意思。
纠结两个月,思来想去定了人选,然后打着出差的借口,跑到几千公里外的西南县城,几乎是跪在地上,求老实善良的战友许海龙收养孩子。
他当时把所有责任,全都推卸到家族的、父母的思想落后上,丝毫不敢面对,自己也是自私的。
即便真要还想生个儿子,超生带来的结果顶多升迁会受阻碍,现有的工作却不会受影响。可他在女儿与前途之间,轻易就妥协选择了后者。
趁着陶韵榕去超市买奶粉,王平安将孩子偷偷抱给了事先赶去的许海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不舍模样,仍然没能改变许海龙的失望看法。
相识十多年,许海龙太清楚王平安那唯父母命是从的性格,以及王家的习性。当初连选儿媳妇时,就因为陶韵榕出生农村没少阻拦蔑视。好不容易让她进门,又是各种家规刁难。陶韵榕在王家,多年来,过的怕是都没有自由和自尊可言。
太注重门当户对的人家,想当然也是有可能重男轻女的。即便他拒绝收下孩子,告知陶韵榕实情,好不容易过三关结婚走到这一步,硬留下女儿,只怕日子会更加难过。
王家的人,依旧会用尽各种办法送走女娃娃。逼急了,甚至直接丢掉或者带去福利院都是可能的。
离婚,估计都不容易。毕竟那是有损脸面的事!
看着怀中可爱的小女娃,许海龙对这个曾经结下生死交的老战友突然感到特别失望。
许海龙说:“你不配当她爸,从此以后她就只是我姑娘。”
然后带着可怜的孩子回了小城,取名许轻歌。他和妻子花了很长时间去计划安排,避免让周围的邻居、同事或者朋友怀疑这孩子,不是他亲生的小女儿。只为了不要孩子长大后被人欺负,不会因为自己是抱养的而自卑。
甚至为此,许海龙失去了提任县医院院长的机会,被撤去了领导职务,从此只做一个普通医生。
许海龙不知道王平安是用什么方法,让陶韵榕相信孩子是丢的,又是用什么方法安慰她走出失去孩子的伤痛。他只知道,两年后,王家如愿得了宝贝孙子,从王梓的名字,就看得出王父王母的喜欢。
而许轻歌,王平安或许一方面是担心交往过问太多,会暴露,或许根本就忘记了还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二十多年,除了每月按时会打到固定账户上的,所谓的大笔抚养费,王平安甚至连许轻歌叫什么名字、会不会早恋、考上什么大学、在5。12大地震中出没出事,都从来没再问起过。
或许正因为这些,许海龙夫妻格外疼爱许轻歌,比亲生的儿子还要重视。他们心疼这个没亲生父母爱的丫头!
而许卓均,也由于突然多出的妹妹,变得很懂事,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许轻歌。有几次,许轻歌调皮打了别的男孩子,被家长追上门,他大人一样挡在前面理论,说人家不要脸跟小孩计较;许轻歌不想做作业撒谎,被许海龙罚站,他就跟着也去罚站,然后讲笑话逗妹妹笑。
后来许轻歌考上大学,许卓均坚持要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工资供妹妹读书,要相机买相机,要吉他买吉他。
他说,生轻歌的人不疼她,我们疼,加倍疼。
许轻歌也以为,自己就是许家的孩子,一辈子,会就这么安稳幸福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