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人事部门对刘苏的表现予以了极大的肯定,靳阳还是在他那份评语上写下了“不建议留用”几个字。虽然客舱部乘务员的录用并不取决于同机组机长的态度,可毕竟同组成员无法共事会给工作效率带来很大的影响。刘苏最终还是没能成为一名空姐,而是进入了培训班成了备选方案。
那种扯着对方衣领哭着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的事早在几年前刘苏就已经不会做了。不是因为觉得幼稚,而是知道那样做了只会弄巧成拙。刘苏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气魄从培训班提前毕业,又从林萧晓那里打听到了靳阳的航班时间,而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茶水间里等靳阳的夜航飞机着陆。她穿着SC的制服,系着折得一丝不苟的领结站在出港的通道上,从容不迫地走到几位拿着登机箱的机师面前,仰头对着靳阳道:“captain靳,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她听到身后的人在议论纷纷,可她依旧不卑不亢地转身离开。
刘苏站在机场外等林萧晓,等来的却是靳阳。
他把车停在刘苏旁边,落下车窗,也不看她,就只是说了句:“上车。”
刘苏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向身后的机场大厅望了望。靳阳以这么强硬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算准了她不会拒绝一样。想必,林萧晓是不会出现了。刘苏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她没有告诉靳阳自己的住址,可靳阳却熟稔地把车开上了通往SC员工公寓的路。
“靳先生好像对我有偏见。”刘苏说的坦然,“因为我曝光了你和唐嘉宁的照片?”
“你承认的倒是干脆。”
“就算我不承认,你也会认定是我做的。”
“为什么一定要做空姐?”
刘苏闻言笑道:“我的简历你看过了,我一直都是空姐。”
“为什么要回来?”
“什么?”靳阳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可他偏偏用了“回来”这个词。刘苏心里咯噔一下,陡然张大了双眼。
靳阳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面:“一直都在外航,为什么突然跑回国来。”
“因为想回来。”刘苏下意识地抓了抓衣襟,转头看向窗外,“在这里停车吧,我住的地方,不在这个方向。”
靳阳没再说什么,直接将车停在了路边。等到他的车绝尘而去,刘苏才猛然发现,自己的手包忘在了他的车上。
刘苏一个人站在街边,望着靳阳离去的方向发呆。她再一次回到了孤身一人的状态,她不能等在原地,因为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没有钱包、没有手机,连家门钥匙都没带在身边。刘苏只得沿着原来的方向往前走,期待这个时间林萧晓已经回了公寓,好让她借住一晚。
她是个女孩子,经历得再多毕竟也才二十五六,最该放纵的美丽年华。可却没有人欣赏她。那天培训结束,她一个人爬上天台,看着山雨欲来前灰蒙蒙的天,眨眼间就大雨倾盆。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碾灭香烟转身离开的他,四目相对时连句让她避雨的话都没讲。
的确,他们现在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可正因为此,刘苏才更觉得悲哀。好歹是即将共事的同事,他对她的冷漠大概只是因为她做了伤害唐嘉宁的事情。可当年,他们欠她的账又怎么清算。
她还记得深夜冷清的社区里,唐嘉宁抱着靳阳哭得声嘶力竭。他便不问缘由地对她说,“那就让她离开”。他们两个人,一个把自己送进了医院,一个拔掉了自己的氧气管。
她本该在这座城市里活得生龙活虎,却不得不一个人跑到国外。他们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时候,她却在路边的便利店抱着马桶吐得肝肠寸断。她可以凭借身体的疼痛程度精确地判断出病痛持续的时间,不是因为她会算,而是承受了太多,早已久病成医。
刘苏靠在路边的街灯上,轻轻晃了晃脚踝。她今天为了向靳阳示威,穿了一双极高又不合脚的高跟鞋。脚踝处已经磨出了血。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刘苏也不怕尴尬,索性在路边便利店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早就不期待有人会脚踏五彩祥云来救她于危难,可当那束刺眼的车光晃过脸颊时,她还是不争气地心头一紧。
靳阳走到她面前,手里拿着她的手提包。
刘苏以为他把包扔给自己后就会驾车离开,不想他的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目光一闪淡淡道:“车里有创口贴。”
刘苏再想逞强也不至于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她拿过靳阳手中的包,踩着高跟鞋歪歪扭扭地往车边走去:“谢谢。”
靳阳上了车,沉默着找出创口贴递了过去。
刘苏又道了声谢,一边撕开胶带贴在脚踝上,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想不到你车里还有这些东西。”
靳阳转了转方向盘,随口回答:“给朋友备的。”
“是吗?”刘苏捏着手中的药盒,看了看封口处的生产日期,“很久之前的了。”
“因为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很久没人用过了,想必是因为唐嘉宁已经不做空乘很久了……刘苏心里自嘲地笑了笑,不再答话。
四周安静得诡异。手机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着林萧晓的名字。刘苏下意识地看了看靳阳。她迅速按下接听键,赶在林萧晓叫出“楠楠”之前抢先道:“乘务长。”
林萧晓当然猜得到刘苏是和靳阳在一起,随便嘱咐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刘苏收了线,微微笑了笑:“下个星期飞台北……”
靳阳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开口道:“我看了排班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