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夜幕降临，周晶晶在繁华的街头茫然失措，饥肠辘辘。她走进大街边上一条小巷里的一家牛肉拉面馆。
一大碗拉面和一小碟白切牛肉下肚后周晶晶的精神仍不见好转，头昏沉沉地似有千斤重。走出拉面馆的时候微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她打了一个寒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软弱地连脚也迈不开。她挣扎着走到大街上的一个休闲广场。这个城市有最美丽最高贵的城市规划，休闲广场建在一座巨大的百货公司边上，沿街的铺子吃喝玩乐琳琅满目。广场上有供行人休憩的干净的石凳和木椅，还有和平的白鸽，在广场上悠闲地踱步。只可惜，那在广场上呆坐的，大都是不能融于这个城市生存的盲流。他们衣着褴褛眼神空洞，仰看这城市的繁华，触摸不到，却又久久不忍离去。广场边的街道上，中外成功人士衣冠楚楚成为另一道流动的风景线。金发美女巧笑嫣然从马可波罗的面包店走出来，带出一缕美好的烤面包香味，成为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芬芳。从青岛路口走出的那位扎辫子的先生，一听那国语就知道是台湾人，他正在客气地推拒房产中介邀请看房，说自己的画展就在明天上午开幕……
高总赶到休闲广场的时候，周晶晶已经支持不住蜷缩着身子躺在木椅上。他将她扶起，她没有一丝力气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他感到她呼出的气息像一团快要烧着的火。
“天哪……你怎么烧成这样？”他快速地抱起她向停车场走去。她的脑袋昏沉沉地依偎在他的胸前，迷迷糊糊地闻到了一种属于干净的男人才会有的干净的气息。
吊完盐水，周晶晶的热度渐退。因为用了退烧药，她大量地出汗，额前的头发湿成一缕缕耷拉着，脸也苍白地像一张薄纸。她听任高（是的，让我们从现在叫他高，而把总字去掉吧）开车把自己带走，不问方向。繁华的夜安静下来，在这宁静的夜里，他们是一对归人。
他把她带到一条干净里弄，石库门房子的二楼。黝黑狭窄的木头楼梯，在深夜里走起来，需要拿出猫的轻功。房间很整洁，一眼望去便知是一个有条理的独身男人在住。高烧之后的虚弱令她轻飘的像一小堆棉花。他脱了她的外衣，把她塞进床上的被子里。她怀着无限的感激和依恋安心地睡着了。
周晶晶醒来时已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高也很快醒来，大呼自己睡死了，赶紧跳下床。在靠窗边的一张餐桌上，一只小小的电饭锅里，一锅熬好的白米粥被细心地保温着，无言地演绎着一个细腻男人的温存。
吃过粥以后周晶晶靠在床头，耐心地等着高过来告诉她关于他的故事。那是一个以三千五百块买去她贞操的男人，却在特定的环境里展现了如此温情脉脉的一面。她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故事，她知道他会告诉她，也许很长，也许只有三言两语。
上午的阳光很好地照进房间。窗户是朝南的，阳光进来，植物的清香也在清凉的空气中缭绕。偶尔一两只灰色的鸽子从对面的屋顶斜斜飞下来，在窗外的一枝晾衣竿上做短暂的停留。鸽子好奇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姑娘带着期待的微笑倚靠在床头，还有一个男人在翻弄着他的公文包，将各种各样的名片摊了一桌子。
“你在找谁的名片呀？是工作上要联系谁吗？”周晶晶终于沉不住气开口询问高。
高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那微笑里很是有一些振奋的意味，连眉毛都在眼镜之上颇为神气地昂扬着：“我在替你找工作。”
“什么样的工作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需要赚很多钱的工作。”
“我知道的。”高的眉毛又很有韵味地微微蹙了起来，再用手推了推镜框，神情随之调整地严肃了些。
“我要给你找到既能赚到比较多的钱又尽量不受太多折磨和伤害的工作。”
“真的吗？”意外的惊喜使周晶晶从床头奋力坐了起来。
高有些夸张地紧两步扶住周晶晶。也许他竭尽所能，力量也是有限的吧？情感的底子，也仅仅是一点点怜惜而已吧？
“当然是真的。我要在在这五个老板里挑一个最可靠的介绍你去。我还要亲自送你去见他。”
七
高给周晶晶介绍的工作有一个奇怪的名称叫做“心理情感陪护”，俗称“陪聊”，是介于色情与非色情之间的一项陪伴工作。高具体解释说要求陪聊的客人一般都有着比较良好的经济基础，有着种种特殊原因需要用比较隐蔽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情绪。虽然在陪护人员为他们提供服务的享受时间内，他们会展示种种各不相同的怪癖举止，但整体来说这个有怪癖的消费群体的综合素质还是比较高的，服务一结束马上付钞，而且只可能多给小费绝对不会讨价还价。
周晶晶听了高的解释后瞪大眼睛看了他半天：“他们都有可能怎么个怪法。”
“哦。这个嗯……比如滔滔不绝地倾诉，乃至涕泪横流……”
“那我该做些什么？递纸巾给他？说话安慰他？还是一起哭？”
“呵呵呵呵。不用不用，不用一起哭的。你只要由始至终保持聆听就可以了。当然你也可以递纸巾给他，或是安慰地握一下他的手。”
“这样的客人一般会哭多久？”
“一般是两个小时计算。有的时候宣泄的尽兴也会加一个小时。”
“准时结束服务付费吗？”周晶晶还是有点不相信。
“呃。一般情况都是这样。也有的时候……互动很好的时候也会考虑添加其他项目。”高有些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周晶晶。
“互动得好是什么意思？”
高无奈地摇摇头笑笑，看着周晶晶一脸探究到底的专注，顿了片刻，好像在考虑稳妥的措辞。“互动得好就是陪护人员表现很不错，不是一个傻站着观赏人家哭的傻瓜。就是你说的会主动递纸巾给客人或是握他的手安慰客人。”
“哦。那我肯定会的。”周晶晶轻松地一笑，嘴角微微扬起，好像那个需要她安稳互动的人就在眼前。
“互动得好让客人产生感觉的话，客人可以要求发生性关系。陪护一般不可以拒绝。客人会因此加金。”
周晶晶的微笑因高最后的解释定格在嘴角边。这突然的定格使她的小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异常生动。高因为她生动的表情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如果他是一个……很老或是，长得很丑的客人……我也不可以拒绝吗？”
“哈哈哈哈哈……”高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不可以拒绝的。就是猪八戒牛魔王那样的客人你也不可以拒绝的。”
他一边大笑着一边把这可怜又傻气的姑娘搂进自己的怀抱里。
“你笑什么嘛？”周晶晶在他的怀抱里亲昵地像个小情人般捶了他两下，他把她没有力气的小拳头捉住，放在唇边亲吻。因为三千五百块的首次出售，他们自然而然有这样亲昵的爱恋举动而丝毫不觉得忸怩。人类真是万物之灵，能够跨越障碍的力量和能够在腐朽之上创造神奇的本事都太大了。
“因为我就是那个有向陌生人倾诉哭泣癖好的客人”。高轻轻地在周晶晶的耳边吐出这句话。而此刻，她在他的怀中，弱小如草，他的臂膀，也并不见得强大。
八
高是一个每隔两三个月就需要找心理陪护人员倾诉宣泄情感的人，有时候也同步宣泄他压抑已久的性欲。z城是一个格外容易让人心灵蒙尘格外容易让人在刹那间脆弱到倒毙街头的魔鬼城市。周晶晶在听完了高的故事后，伸出双臂，紧紧地紧紧地环抱在高的腰间，那一刻，他们是风中的两片落叶，以唇齿相依的姿态同眠。
高是喜欢周晶晶的，他觉得自己不算高尚，但也从未想蓄意伤害。他以一个成年男子的清晰，看到自己模棱两可的好感正绵密地长成发自内心的惺惺相惜！他和她现在都是这城市的弃儿，他没有多大的力量，但他必须要握他的手，和她在一起！他在一大堆名片里千挑万选，最后决定将周晶晶——他心爱的像鸽子一样洁白的女孩，送到一个叫许老师的人那里去。许老师开着一家叫做“安心心理咨询陪护”的公司。
许老师很惊喜地接收周晶晶成为“安心”心理咨询陪护公司一员。周晶晶在加入“安心”的当天下午就接到受理业务的通知。她已调整好心态，联系客人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然后更衣化妆，显得从容不迫。高却对这业务来得如此之快感到了些许慌张和怅惘。那滋味是很难描叙的，好像一个不太高明的皮影戏操纵者，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锣鼓铿锵地上场了，他却忽然感到节奏难以掌握，一会台词出了错误，一会那皮影又好像活转来，要挣脱绳索脱手而去。他唠里唠叨叮嘱周晶晶乘几路公交车又转乘几号地铁线，业务结束如果时间晚了就直接打的，又把周晶晶的手机拿过来，将自己的名字调出来设置成1号快捷键拨号。
周晶晶临出门的时候对高说：“你这样不放心，不如你开车送我去吧”。
高面部表情犹豫起来，挑起挑眉毛想了想，像是下定决心般双掌互击：“好吧，第一次我应该送你去。”
但周晶晶却笑着拒绝了。她说：“我就只是试试看你会不会送，行了我自己去你快去上班吧。”
周晶晶的笃定很好的化解了高对她第一次出征的忧虑，又暗暗告诫自己不可为这小女子付出深情太多，因为他原本也只是一个有着稍微光亮一点外壳的Z城乞丐而已。
周晶晶的第一个客人是个十八岁的小男孩。他吸毒，有着嶙峋的骨头架子和苍白的脸，但是眼神清澈语音温柔。周晶晶第一次在现实版里看人吸毒，吸管，锡纸……和电视里演示得基本一致。
刚进房间的时候他温和有礼，请她坐，请教周晶晶的姓氏而不问名字，又自我介绍叫金松。他虽然年轻，却很快地让周晶晶从最初的警惕和紧张状态放松下来。烟雾缭绕起来，他将鼻子贪婪地凑上去的样子还是惊吓了周晶晶，她在不知不觉间眼眶蓄满泪水。他在吸过之后软弱地躺在沙发上，眼神迷离地望着周晶晶，嘴角边是看上去一个倍感凄凉的微笑。他伸出干瘦的手臂，周晶晶握住。他又像个孩子般地呢喃：“姐姐……抱……”周晶晶坐在沙发上将他半个身子抱着，他的头脸侧在她怀里。片刻，他又挣起身子来，脸对着周晶晶，还是像个无邪的孩子般轻语：“姐姐……床上……，睡……”他抬起一只手来，固执地指向里面一个套间。
周晶晶听从这个十八岁男孩金松句句孩子梦呓般的絮语，和他一起赤裸睡在了两尺宽的大床上。他满足地将一只瘦如鸡爪的手搭在她的乳房上，进入了真正无限安宁美好的睡眠。周晶晶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守护他沉稳的呼吸。
男孩醒来后也依旧是苍白无力的，微笑里有了一抹羞涩之意。他彬彬有礼离开周晶晶的怀抱，彼此各自穿衣。衣冠楚楚以后，男孩付了五百元。周晶晶稍微局促了一下，双手接过。男孩又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已是饭时，又抽出一百元递给她，说是车头费和误餐费。周晶晶起先不受，但男孩执意，便收下。付钞后男孩已完全调整了表情整顿了精神，他立起来，已是送客的姿势。周晶晶拿起自己包包，他抢在前面开门，抢在前面说“再会”，又仿佛是戏谑似地调侃一句“姐姐，下次我还请你”，却已全然没有孩子梦呓的语调。
周晶晶走入车水马龙的街道，长出一口气。并不很累，客人也恰如高所介绍的多金而综合素质较好，但她感到像刚从战场上撤下来一样感到虚脱和绵软，心又像坠了只铅球般沉重。
九
高守候在弄堂口，夜色中下巴上胡子的青茬迅速而不露声色的生长。周晶晶的身影出现时，他忽然感到高空坠地般的踏实，却又一阵晕眩，他像个老头一样伸出一只手扶住墙壁，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还好吗？”
周晶晶的笑有些虚弱。她在距离高几米开外的位置站定，停了一会，然后歪着头，尽量做出调皮的样子伸出一只手去：“你是在等我吗？过来请我进去吧。”
“呵呵呵”，高如梦初醒般牵起周晶晶的手。
月光如水的夜晚，周晶晶在高的身旁安睡着。高看着周晶晶熟睡中宁静的姿态，轻叹一口气。在周晶晶走上当心理陪护这条路的这一天，他收到了公司精减高管人员末位淘汰的解聘通知书。
周晶晶心理陪护的工作，比较顺利地开展起来，渐渐有了一批比较稳定的客户。有一个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富贵老头子，有着轻微的精神错乱，每次召来周晶晶都大惊失色问她怎么还在干这个，然后开始长篇累牍地给她讲述做人创业的箴言大道理，两个小时唾沫横飞激情澎湃的演说后老头子眼神涣散精神虚脱，富贵老头的儿子准时进来付钞买单，同时眼神怨恨又感激地向周晶晶行注目礼。每次见过这个老头子之后，周晶晶都不想再接待他了。他令她想起湖北痴呆的父亲。但每次富贵老头的儿子联系她时，她犹豫挣扎一番后，又还是去了。
一天下午，周晶晶和高很安静地在家依偎相守，富贵老头儿子的电话又来了。
“其实您也可以多陪陪您父亲，我想我不去……也没关系的。”
“哎呀周小姐，拜托你快来吧，我父亲点名要给你上课讲故事……快来吧，钱我不会少给……”富贵老头的儿子在电话里心急火燎。
周晶晶只好无奈地起身。临出门时，高有些不放心地说：
“实在不愿意，就别去吧。”
“没事，我可以的。你好好在家休假吧”。周晶晶像个狡黠的孩子一语双关。
高的脸红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他骗周晶晶说休假。这假一直休下去，周晶晶却不再追问。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开始就知道。呵呵。放心，有我呢，好好休假。”周晶晶在高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安慰的吻，翩然动身出门。
回来时，高依旧守候在弄堂口。周晶晶很疲倦地把手提包交给高拎着，又拽住高的一只胳膊，身子斜斜地倚靠上去。
“什么时候等我赚够了爸爸看病的钱，你和我一起回湖北去好不好？”
“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做你喜欢的狮子头……”高答非所问地支吾着。
周晶晶终于又遇见了那个剑眉朗目的桑拿洗浴中心的老板。在一幢高楼的26层，一个清雅的房间里，巨大的床头安放着一个类似宾馆“晚安”牌的东西，上面的口号是“睡享美人嘴”。周晶晶的嘴没派上用场，桑拿洗浴中心老板的嘴讲述了一个惨烈得有些离奇的故事。
桑拿洗浴中心老板叫吴琼。果然是一个很有女性韵味的名字。吴琼竟然也是湖北人。相似的乡音从他嘴里缓缓而出的时候，周晶晶感到了心灵剧烈的疼痛。吴琼在Z城读大学，和Z城的一位女子扬起倾城之恋。毕业后，共舞倾城之恋的女子因为吴琼的清贫和在Z城无立足之地绝尘而去。吴琼后来投靠了一位姓姚的桑拿洗浴中心女老板，知天命的年纪，却有着令人惊诧莫名的旺盛欲望，因此吴琼叫她“老妖”。“老妖”在一次巅峰的性欢娱时猝死。吴琼首当其冲受到警方的怀疑质问。医学判断还原他的清白后，一位律师不无嫉妒地宣读了“老妖”生前未雨绸缪留下的遗书，吴琼成了桑拿洗浴中心的老板。但他从此成了一个久治不愈的阳痿患者，“睡享美人嘴”也成了一个自嘲的心理安慰。吴琼没有告诉周晶晶她长得很像曾与他共舞倾城之恋的女子，说出来好像是一种亵渎，也使整个故事落入不可逃遁的俗套。
周晶晶在听了吴琼的故事之后，完全失去克制地倾诉了自己。当他们彼此倾诉的话语都已说尽，只剩下安静地聆听彼此沉重的呼吸时，心理陪护的两个小时已经溜走很久，夜的黑暗将26层高楼的房间无可挽救地淹没笼罩。
吴琼在留给周晶晶一笔不算巨款的钱后彻底消失。周晶晶去桑拿洗浴中心寻找的时候，那里已经贴了封条，封条贴成触目惊心的“×”的形状。
十
已经是毕业后的第二个秋天了。心理陪护的工作，周晶晶已经干了十个月，恰好是一个新生命的孕育周期。她的皮包最里层藏着吴琼留下的那张不算巨款的单子垫底。高百转千回结束了他的休假，就职于一家中餐馆做大堂经理。
夜色中疲倦归来，两两相对的时候，周晶晶和高短了交流的话语。属于Z城特有的伤感而冷酷的秋天韵味在相对无言中黯然弥漫。姑姑发来信息说爸爸长得像一个肥嘟嘟的婴儿，周晶晶欣喜地将短消息给高看，用夸张的手舞足蹈竭力驱赶无言的沉闷。
高把他像鸽子一样洁白的女孩抱在怀中，深情亲吻。周晶晶双手环绕着周的脖子，她想起藏在皮包最里层的那张垫底的单子，垂下像扇子一样浓密的眼睫毛，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回湖北吗？我们可以开一家幼儿园。”这是她第二次问这样的问题。
在那个秋天的夜晚周晶晶接到一项受理业务，是新的客人。高让周晶晶别去了，准备亲自打电话给许老师推辞。但周晶晶阻止了他，她在他的怀抱里仰起花一般姣好的脸庞，吐气如兰：“你在家好好思考我的问题哦，我回来后你一定要答复我……等你回答我以后，我就再也不做心理陪护了好吗？”
周晶晶一去不返。等到第二天天明，高把她和许老师的手机几乎打烂，再无音讯。当天的晚报上刊登出市区某某宾馆某某房间发现一具中年男尸。现场遗留一只男士手机，显示头天晚上最后一次通话的电话号码是1381637****，正是周晶晶的手机号码。
Z城深秋的晚风里，护城河边行走着一个胡子拉茬的流浪汉，他步履踉跄一手握着一个已经空了的酒瓶，一手握着一张卷起来的报纸。那是一张过期的旧报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