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为了心爱的王子，忍痛在刀尖上行走，天亮的瞬间化为海面上一片蔷薇色的泡沫。多么浪漫而凄美的童话故事。只是，不是所有的泡沫都如美人鱼那般美丽。
2005年的上海房地产市场，因为政府加大宏观调控力度而令人瞩目。3月，央行取消房贷利率优惠；4月27日，“新国八条”出台；5月11日，七部委联合发出《关于做好稳定住房价格工作的意见》；7月1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物权法（草案）》向社会公布并广泛征求意见，进一步规范房地产市场。与中央文件精神同步，上海市政府发布了《关于当前加强房地产市场调控，促进房地产市场持续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这一年，是上海房地产市场真正的政策年。
2005年1—11月份，上海全市二手房累计成交面积1853万平方米，比去年同期下降23．5％；成交价格方面，从6月至11月，上海二手房指数连续5个月下降，从1714点降至1661点。曾几何时的辉煌，日均900套成交量的业绩，到了2005年7、8、9三月，每月成交量仅97万平方米、98万平方米、97万平方米。
房产中介初尝“洗牌”滋味。二手房成交量的萎缩令中介商成为冲击对象。在下降的成交总量下，分摊到每个中介门店，其业绩萎缩得更加厉害，有的甚至达到50％以上。减收、甚至亏本令一批房产中介不得不选择关门歇业。据不完全统计，全市中介门店数从最高峰的一万三千余家下降到七千余家。头一年评出的“中国房地产经纪百强企业”和2005年初评选出的金桥奖中介20强中，已经出现一些企业退市迹象。
也正是在这一年，中华地产华东地区以上海为大本营的直营店扩张，刚刚满百家。第一百零一家直营分店开业志喜的炮仗，烟云消散成上海楼市中的漫天飞屑。这个时候，我安然坐在中华地产南京分部的行政部，不得不由衷钦佩威廉的先见忧患意识。
中华地产作为王牌代理的存量房中介，从形式上，是绝对不能象一些小中介关门歇业大吉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精简人员。根本无需管理者策划操作，命运是一只翻云覆雨的巨手，它将无数最前沿也最无辜的二手房销售员的生死在手中拿捏、蹂躏。他们喘息、忍耐、坚持、而后惨痛地被淘汰。幸存下来的，也是面有菜色，一脸孤绝。我在2005年8月的一个夜里，最后一次接到徐放的信息，“蓝，你多保重。”他从此在我的生命里销声匿迹。柔在电话里哭泣，他留给她的是与留给我一样的信息“柔，你多保重。”生命中的爱与哀愁，是如此沉重，又是如此轻易，那些曾经锱铢必究的付出与索取，那些时时刻刻在意谁多谁少的无声纷争，统统，统统别转身去。苍茫的路上，从此分离，你非他，更非我，你我他的圈转轮回里，也不过是说一声雷同的珍重而已！而已！！
威廉留在南京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时时要飞回香港总部述职，要不就是留在上海总部坐镇。他曾经是很好的课堂讲师，在市场最流离人心最涣散的2005年，他再次启用了他擅长的智慧法宝，给那些坚持着没有退出上海总部中介部的员工们培训上课。那一次，我跟着威廉去上海。在总部那尊贵犹存的硕大员工礼堂里，他侃侃而谈，论古今说中外，鼓舞士气，昂扬军心。威廉的知识是渊博的，感染力度是强大的，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听讲者含着眼泪，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威廉，微笑地立在台上，温和、儒雅、镇定，一如我在南京，遇见他的当初。总有人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威廉，他就是我人生初见时就已经定下的君王。
但是，从讲台上下来，威廉憔悴疲惫。夜幕已经降临，上海，繁华依旧。威廉，他拖着我的手，满目哀伤对我说：“海伦，我们今天回南京去，好不好？”我恻然说“好”。
回到南京，夜色已渐深。沐浴后，威廉围着浴袍，象个孩子，跪伏在我的身边。他把脸埋在我的大腿上，一遍遍深情又哀凉地呼唤我“海伦，海伦……”我默然无语，轻轻地抱着他。威廉又在那夜求欢，我婉拒。我知道他最近压力很大，心情不好，身体也一直不怎么好。这个时候纵欲，是不明智的。但是威廉流着眼泪对我说了下面的话，“海伦……如果我告诉你，最开始我和你交往的目的，只是为了要找一个能为自己生个孩子的女人，你会原谅我吗？”我有片刻的愣怔。我早己知道威廉和他太太没有孩子。和他交往这么久，我也明白，他是向往我和他生一个孩子的。这一点，无论是在两情欢爱时，还是温言软语交谈时，他都已表达得足够明白。我只是不能面对，当初，我自以为的彼此体恤懂得，自以为的敏感找到棋逢对手的怜爱，却原来，原来只是这样的原始粗粝！总是以为很美，到最后，却总是丑陋静静地现身，静静地表白它一直存在的诚实和无辜。
忍不住，终究是忍不住，我的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威廉，为什么你会选择找到我？有许多比我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你其实可以找到比我更适合为你生个孩子的女人……你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
“因为你很特别。你的入职表上婚姻状况填写的是离异，但是我调查过，你其实是未婚的……”
我大吃一惊！“为什么要调查我？威廉，那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并没有什么……”
“是，我理解。理解的，海伦。我不知道你的过往，但是我想象的出，一定很不容易，你敢于以未婚状态填写离异，除了让我觉得你特别，更让我觉得，你对自己有担当。一个对自己的过往有担当的女人，也一定会对她不可预测的未来有担当，不是吗？”
……
我没有办法回答威廉的话，也无法怨恨。因为，威廉，此时此刻，是那么愁绪万千地在我的怀抱里，恳切地要求我为他生一个孩子；而此时此刻，看着他的眼睛，我依旧如当初遇见他时一样，毫不怀疑，我的敏感，就是应该在这里靠岸，也唯有，在这里靠岸。哦，威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