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服展后,苏璟还是没有再见到楚刑夜。前段时间,那个霸道而温柔的吻好像一个梦境。而那个男人犹如一个魅影。
她那天站在T台上,看到一个和他相似的背影离开。出于她的骄傲,她没有和他联系,更没有问他这一说。所以她只能猜想。
尤里福利院最近接收了一个孩子——简易。那孩子从进去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初时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就是可惜了那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但是后来,另一个叫肖的男孩抢走了属于简易的玩具,简易把肖打了。简易全程红着眼,不分轻重地下拳,愣是把比他壮的肖打得哭了。
尽管看管的阿姨后来把简易拖开了,可肖还是受了很重的伤,尤其是脸上的淤青和红肿,昭示着方才简易到底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苏璟听陈时说,简易被诊断出患有自闭症。因为家庭不和睦,父亲出轨,母亲服毒自杀,简易没人管。外加幼儿园里那些说话不经大脑的孩子嘲笑他和周围人看他的奇怪眼神。简易本来有自闭倾向的病症加重,暴躁症随其发展而出现,且愈加严重。前几个月,他名义上的父亲也出了车祸,那个小三卷铺盖跑路了。
简易那些叔叔阿姨什么的亲戚根本不愿意收养患病的他。他遭到了抛弃。尤里福利院的一位阿姨是简易的邻居,和陈时说了这情况。陈时表示,尤里福利院愿意接收。但是尤里的资金不够治疗简易的自闭症。
何其相似的经历和结果。苏璟阖了阖眼,平息内心的波澜。
“小时,你是来让我资助这笔钱嘛?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弯子?”苏璟觉得自己并没有像公司里那些人说的那么可怕,她哪里像洪水猛兽了。
陈时摇摇头,“有位先生主动联系了我。他已经填补了资金方面的空缺。这几年,除了你来看望Amy他们,帮助他们。那位先生虽然没有露过几次面,却总是在尤里撑不下去的时候,帮我们一把。”
苏璟用手拨弄着陈时办公桌上的花,“噢~有这么好的事情,居然不告诉我。”
陈时轻叹,看得苏璟一阵异样感直往心上翻腾。苏璟回望一眼,却是不着痕迹地压下心头那点猜测,“我说过,尤里有事就可以找我。我会帮着解决。”
“他今天来了。他说要见你。”不是想要见,而是要见。
苏璟无法再和陈时把话绕过去,她想,她大概是躲不过了。
那时候苏璟还不承认,她是也想见他的。她那么执拗的一个人,不愿的事就是不愿了,又谈何将就。
陈时去叫人。苏璟对着陈时朴素得简陋的办公室发呆,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回神的时候,楚刑夜就坐在刚刚陈时做的位置上用淡漠的眼神看着她。至于陈时,早就到别处去了。
“好久不见。”苏璟无比坦然地说,仿佛对面的人真是个好久不见的老熟人。
楚刑夜开口,却是孩子气地抱怨,“小璟,你现在有点讨人厌。”以前她和他生气,不到半天,他们就会和好。瞧瞧,现在大半个月不见一面,她还是我行我素地过着。可是究其原因,楚刑夜也无力辩驳。
只是他的语气太过平淡和苏璟讥讽别人时的面无表情有的一拼。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讨你厌了。”苏璟继续若无其事,站起身,作势要走。那四年,放在时间的豁口,谁真的能熟视无睹?
落寞在眼底一闪而过。楚刑夜承认被苏璟这陌生的态度伤到了。他不顾她的不情愿,拥她入怀。
温暖的触感从他身上传来,苏璟还是推开了这个阔别重逢的怀抱,转身就是要走。
楚刑夜固执地从苏璟身后抱住她,他感到害怕,这一松手,她就真的不回到自己身边了。
“小璟,我们必须要好好谈谈。”他用的“必须”带上强势的颜色,原来时光不仅洗去当年故事里少年的纯白,还有不必要的优柔寡断。
“放手,楚刑夜,我记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苏璟的脸上已是羞怒,她那样感到屈辱的眼神让他难受,手下一松。
苏璟挣开,楚刑夜不再紧追不舍,“小璟,你犯不着这么抵触我。我回来了,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言语间浅浅的失落还是振了苏璟的心扉。她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可是话早已不由衷地甩出来。
“我犯得着抵触你么?楚先生,我们不熟,你也犯不着和我说什么。”回不回来了。那五个字在苏璟嘴里绕一圈,还是被她吞了下去。她这几年真是怕极了回来和不回来。
“苏璟。”他想说什么,忽然又不想继续这么不愉快的话题。
良久,在空气凝固之前,楚刑夜终于打破这该死的沉默,“我们去看看简易吧。”
苏璟狐疑地看他一眼,那眼神诉说着她不愿意和他一起,他不明白么?
一步步退让,不是楚刑夜的风格。何况他们逆向远走,只会愈来愈远。他无视她的不甘愿,“简易那个孩子,不去见见么?听说他现在不止话不说了,连饭也不吃了。”苏璟,你舍得不去看看么?和你那么相似的小孩。
苏璟瞥他一眼,甩手往前走。楚刑夜唇角勾起,他想要的答案他得到了。
孤独症有明确的医学界定,也称自闭症,又称孤独性障碍等,是广泛性发育障碍的代表性疾病。主要特征是漠视情感、拒绝交流、语言发育迟滞、行为重复刻板以及活动兴趣范围的显著局限性,一般在3岁以前就会表现出来。自闭症者“有视力却不愿和你对视,有语言却很难和你交流,有听力却总是充耳不闻,有行为却总与你的愿望相违……”人们无从解释,只好把他们叫作“星星的孩子”——犹如天上的星星,一人一个世界,独自闪烁。
这是百度百科给人们的解释。可是生活中的他们不被别人理解。
苏璟见到的简易在尤里福利院还是不可抑制地遭到了别人的怨恨。
“Sue,你不要去看那个神经病。他打人,好可怕。”
“Sue,肖都住院了,都怪简易!”
……
“莉莉,商云安是神经病,你和她有什么可玩的?”记忆中,有个模糊的身影倨傲地抬起下巴,“走,和我一起玩。妈妈说,那种神经病发起病来,会咬人。”
然后,那个依偎在她身旁的女孩跟着那群女孩子走远了。她也不哭,她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感到难过。很难过的难过。
苏璟看着阻拦她去看简易的小鬼,他们的表情告诉她,简易多么不讨喜,招人厌。原来,很久以前,别人也用这样的表情对待过她。
楚刑夜把苏璟纳入怀里,她这一刻似乎脆弱极了。也许他散发的气息太过凛冽,孩子们都见他怕怕的,从门前让开了。
见到简易的时候,他正坐在角落里发呆。他长得很漂亮,可是眼睛却是很空洞。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破了的兔子玩偶。听说是她母亲以前房里的摆设物,自她去世后,简易就拿了去,兀自宝贝着。
昨天肖去抢这只破玩偶,从来当透明人的简易头一次发火了。他说话断断续续的,意思是要肖还给他。肖说,那是女孩子玩的,他要去送给克里斯蒂娜。
简易感知不到肖说话的用意,他很生气,因为肖拿走了母亲的遗物。那是简易所有情感的寄托。他无法控制自己,拼命地打肖,只要肖倒下了,妈妈就会回来了。
楚刑夜和苏璟说了大概的过程。苏璟问他,“你觉得自闭症有错么?它根本不是什么精神病,那只是种发展性障碍。”只是上帝忘记给他人某些与生俱来的能力。
“小璟。我知道。别哭。”他手指轻柔地拭去她的眼泪,她别开脸,还犹自记得他们还没和好。
苏璟粗粗擦去溢出的泪,她走向简易,随后在他面前蹲下,“简易。你还记不记得你妈妈?吃饭,吃饱了,妈妈就会高兴。”她说着,还比划着吃饭的动作。
简易依旧一动不动。
苏璟劝说了很久,简易无动于衷。苏璟本来就不会劝慰别人,何况是这样子的简易。她把视线转向楚刑夜时,楚刑夜如她所愿地走上前,碰了碰简易手里的玩偶。
简易不理他,楚刑夜就把玩偶从他手里抽动了下那只兔子。简易感知到,立刻把玩偶护到胸前,满眼防备地看着楚刑夜。
楚刑夜让人端来饭菜,指了指那只兔子和饭菜。他的侧脸,在苏璟看来,铺满了柔和。他慢慢用手碰上简易的肩膀,“我不拿你的兔子。乖一点,吃饭,好不好?”
简易没有反感最后楚刑夜摸了他的脑袋,他看了一眼楚刑夜,再看看楚刑夜手指指着的饭菜,终于僵硬地拿起筷子吃起来。
“小璟,我们把他领养回去,福利院再好也给不了他太多的关爱。”他说完,侧过脸看向苏璟,询问,“好不好?”
苏璟眯眼,她才不上他的当,“没有什么好不好,我和你没可能。”
楚刑夜笑,“苏璟,你也应该乖一点~”没有比浪费时间更可耻的事情了。他们浪费了四年,就不要再继续挥霍下去了。
苏璟似乎没有听见,小心翼翼地擦去简易嘴角边的饭粒。
风吹起窗帘,他在她身边,看她举手间,晃动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