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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念徒

临京南城,皇宫御苑。

凉亭之外,大雪纷飞。

尽管江河渐冻,百花凋零,但景园里白雪铺陈,也别有一番风味。

凉亭四面环风,寒气逼人,却有两名男子安立其中,一齐看着亭外风雪,好似完全不在意这呼啸的寒风一般。

“真是一场瑞雪啊!”过了一会儿,左边那名男子首先开口,他头戴金冠,身着黄袍,虽已年过三旬,不负年少,却依然透着翩翩儒雅,丰神玉朗。

“恩,今冬瑞雪,可兆丰年,但大雪普降,恐怕也会压垮许多屋舍,致使百姓受困,这一点,还望圣上早做打算。”望着苑中莹白的积雪,凉亭里另一名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回声应道。

“恩,还是大哥思虑周全,我马上下旨,着各司巡查防范,搭置屋棚,万不可使百姓无处寄身,冻饿街头。”黄衣男子听后点点头,立马招过一名随侍的官员,细加嘱咐了一番,让他下去传达君令先做安排。

见圣上如此体恤民情,右侧的男子欣然含笑,默默颔首。

“不过大哥,你我兄弟私下相称,怎么还如此见外,就不能仍如往昔,唤我一声‘三弟’吗?”叮嘱完毕,黄衣男子侧过身来,看着并肩而立的大哥,一脸的介怀。

右边那男子一愣,随即失笑道:“三弟,你我结义之时,曾对天盟誓,这兄弟之情是决计不会变的,只是你如今身为天子,大哥称你一声‘圣上’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虽然大哥是这么说,但黄衣男子显然没有被说服,反而更加肃然道:“大哥,我与你和二哥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兄弟三人打小相识,十余年寒暑朝夕,何时分过这些,如今若只因这天子的身份就疏离开来,你让兄弟心中如何能安?”

既然圣上摆出如此认真的态度,披氅的男子也只能无奈地一笑,妥协道:“好吧,那私下就如三弟所说,仍以兄弟相称,可好?”

“恩,既得大哥此言,一诺千金,兄弟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眼看如愿以偿,黄衣男子终于罢手,脸上肃颜尽去,换回了亲近笑容。

“唉……三弟……”做大哥的唯有一声长叹,卷入寒风……

瑶州地处宗州大陆中段,向西、向南、向东已被夏、灵、静、辰四州环绕,向北更是濒临雪域,所以每逢乱世逐鹿,则成兵家必争、乱战之地,因此,为了在这片大地立稳根基,瑶州的世家与皇族摒弃了在其它各州得到过普遍遵循的、彼此无犯的生存方式,也淡去了太平环境下相互的钳制与提防,将所有的精力用于携手及合作,正因为这份在险域中学会的团结与信任,使得瑶州的世家与皇族终于整合出最强的力量,从而得以在这片强敌环伺的故土经营生息,就这样数百年下来,瑶州的世家与皇族尝试了一条和其它各州大不相同的道路,其结果是明显的,几百年之间,瑶州的版图或有变化,但政局始终异常稳定,世家和皇族的力量相互汲取与纠缠,就像两支一起生长的根蔓,越缠越紧,越扎越深……

在这种险恶、特殊的环境下,瑶州的世家与皇族摒弃了彼此的忌惮与距离,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同时,瑶州所处的地域,分割南北,斜跨东西,西有草野牧场,南做山田农耕,瑶州各界居安思危,文化里糅合了农牧民族所长,性格上既传承了游牧民族的剽悍也保留了农耕民族的坚忍,军事上更是步骑合一,所向无敌,正因为这样才能在这块各方觊觎之地傲立数百年。

如今瑶州当朝的皇室乃是萧氏,当今天子名为“萧栒”,其父“萧卓”当年曾投师孙家,与孙烈、孙燚二人的父亲“孙漠”结为兄弟,后来孙漠夫妇早逝,萧卓力排众议,扶立年幼的孙家兄弟继位家主,又让自己的儿子萧栒与二人结为兄弟,明示众人,使这一对幼主后有强援,三人朝夕相处,情同手足,即使后来萧栒年满十六,开始学习执掌皇室,不再常住于千秀谷,也依然情谊深厚,视彼此为亲族,但是,为了保持皇室威严,孙烈、孙燚从此在人前不再唤萧栒为三弟,而是转称“圣上”,并希望萧栒也不再直呼大哥、二哥而改称“家主”,结果萧栒执意不肯,总希望三人私下相见时还是以兄弟相称,十多年来,就这样你叫你的,我叫我的,暗中较劲,渐渐地孙烈和孙燚也快被这执着的三弟给说服了。

就像刚才孙烈动了心思,又叫了圣上,结果马上又被“驳回”了。

“大哥,此时距离年关尚有一些时日,谷中风雪虽然迷人,但东城向来清幽,年味毕竟不浓,不如让冉儿凝儿到南城来吧,嘿嘿,也免得蔓儿在宫中无聊,到时就放这三个小丫头好好玩玩。”萧栒执掌国器,立后十七年,并无龙子,唯育有一女,取名“萧蔓”,打小万分宠爱,也是孙家姐妹的幼时玩伴,最近在宫中无人陪伴,听说姐姐妹妹都回来了,便有意前往千秀谷,萧栒疼爱女儿,想想孙家南城的别居正好相近,而且大哥最近也需时常在这边走动,便正好让几个小丫头聚在南城玩耍。

“恩,也好,凝儿也许久没有热热闹闹地在临京过年了,就让冉儿蔓儿还有小安陪她尽情逛逛吧。”孙烈想想也好,之前已说过要带小安见识一下瑶州的风土人情,却一直没有实现,不如就趁此机会让他们一块儿过来吧。

“小安……”想起大哥二哥谈及的少年,萧栒语气中不少期待:“能让大哥和二哥都称赞不绝,并把家族至宝相赠的少年,呵呵!我也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风采。”

※※※※

当孙烈和萧栒聚在宫中交谈时,宁安也正在谷中的一处庭院练功,由于每日的勤加苦练,他的离火真气已经日臻纯熟,现在已经能够随意由掌中化生火焰了,至此,“驱火含光”的境界已告功成,下一步,便要探寻更高深的奥秘了。

孙氏族人修炼离火真气,根据个人体质的不同,所衍生的火焰形态和颜色也有所差别,比如孙烈是狂猛的赤焰,而孙冉却是美丽的琉璃火;现在宁安端详着自己化出的火焰,那是一种安宁的、包裹在肌肤之上、如同水一般柔和流淌、恍若无色无形的火焰,它有着火的实质,却展现出水的形态;这样奇特的、仿佛没有丝毫灼烧意味的火焰宁安非常喜欢,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感受着,直到最后将它熄灭时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如烟飞散,而是形同水一般浸入肌肤消弭无踪……

透明的火焰融入身体,暖洋洋的,说不出的熨帖舒爽,就好像汤池白雪间浸泡的温泉那样。

宁安享受着这份奇妙的滋味,目光却瞥见假山旁闪出一道身影,道冠长袍,乌发雅髻,正是不念道人。

“诶?这么巧啊!小安。”道长遇见宁安,显得非常惊喜,满面春风地打着招呼。

“恩。”而宁安神情冷淡,简单应道。

虽然见宁安对自己爱答不理,道长也不在意,几步走过来,说道:“嘿嘿,小安呐,话说昨晚贫道夜观天象,卜卦推演,竟无意间算得一份机缘,想听听是什么吗?”

“不想。”宁安面无表情,断然回绝。

宁安一向礼貌温和,极少表现得这样冷漠难近,但道长却仿佛习以为常,眼珠转了转,又接着道:“昨夜贫道推演天数,竟算出你我二人有师徒之缘,唉……正所谓天意所归,天命难违,小安呐……我看你不如就拜入我门下,认我为师吧……”

“唉……道长,你这又是何苦呢……”宁安的脸再也绷之不住,终于嘴角一垮,露出无奈的表情来,“小安自知红尘未了,凡心未去,试问又怎可遁入空门呢?道长,你就不要再难为我了。”

宁安都这样明确表态了,道长也知道自己今天这出“假装偶遇,巧借天意”的把戏已经失败,脸色也是一垮,终于不再做戏,揪着自己的美髯,看着宁安“痛心疾首”道:“嘿!我说你这小子,为师要收你为徒有什么不好?你看看为师,仪表脱俗,风流倜傥,这一身衣钵若传于你,不正是恰如其分、妙哉妙哉吗!还有什么好为难的。”

“道长你仪表脱俗,风流倜傥,与硬要将衣钵传于我有什么关系?还妙哉妙哉,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哪里妙哉?”宁安心里嘀咕,但对这江湖前辈也不敢多言,只能如往常一样,沉默明志了。

其实宁安不知道,道长之所以这么热心想收他为徒其实是有原因的。宗州的道家与佛门虽然同是空门,但两派教义还是有一些不同,佛家讲究“如是无华”,对万物淡去外观求其本相,所以佛门弟子都只需剃发庄严,在容饰上并不过分注重;而道家则不同,道家讲究“清风道骨”,在教诲弟子精神上看破凡尘的同时,也追求外貌和气质上的飘逸出尘,所以道家的很多高深玄功,都能够驻颜长生,就如眼前的不念道人,虽然看起来风度翩翩,好似不惑之年,但其实真实年纪已过七旬,是宁安爷爷辈的人物了;不念道人作为道家之首,自己也算个神仙般的人物,这些年游南往北,也见过不少俊杰,但从未有过收做亲传弟子的想法,直到这次再过临京,在山谷外见到宁安独舞,为其神光所摄,留下了极好的观感,之后又听孙氏兄弟对少年赞许有加,心中不觉起了好奇观察的念头,待到这几日明里暗里接触了一阵,就真心觉得这少年不单气质温雅、相貌清美,更难得性格率真投其脾味,便真有了收做传人的打算。

只可惜后来几次明示暗表透露出收徒之意,却都被宁安连消带打婉言拒绝,弄得道长求徒不得,心痒难消,于是胸怀不甘,每日寻些由头旧事重提,还常在宁安面前以“为师”自居,摆足架势使出这水磨功夫来……

此番道长再接再励,假借天意又跑来劝拐良徒,可大戏演完,却见“爱徒”沉默不语,一副”你又来框我,我就不上当”的模样,不由深感头疼,抖着胡须发了一通火,完后见宁安低眉顺首又生出不忍,只好换了一幅口气语重心长道:“小安呐!为师古稀之年才选中传人,只想这一身青衣后继有人罢了,其中所思所想,又岂会对你不利?再说我道门弟子万千,遍布宗州,伏恶诛邪,行的都是大义之举,这广济天下的煌煌道统,小安你天性善良又为何多番拒结?为师这番话推心置腹绝无虚言,是真想授业于你,结一段师徒之谊。”

宁安性格坚强但天生心软,若一味死缠滥打倒还无妨,可一旦对方真情实意就受不住了。现在道长这么做,宁安果真困扰起来,一方面既实在无心继承道统,一方面又轻易不愿伤人好意,左右为难之际,眉头越蹙越深……

寒风猎猎,卷起天边白雪散落在小庭之间,宁安眉目深蹙,正陷入两难之境,他此刻有点无计可施,不过还好,解围的人已经近了,因为雪地上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孙菲菲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踩着薄雪走到两人跟前,火红的围领拉上来挡着脸,只露出一点儿瑶鼻和两只灵动的大眼睛,小姑娘看看两人,对着宁安甜甜一笑:“小安哥哥,堂姐托我找你过去,诶?道长爷爷,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怎么?小丫头,我在这儿不行吗?”道长脸色一黑,吓得小姑娘急急把脑袋往宁安身后藏。

道长这时也着实郁闷,他人老成精,哪儿看不出宁安刚才正在为难,这样绝好的时机,倘若再逼上一逼,没准就真能收下这个难得的弟子了,谁知到关键时刻却闯过来这么个小丫头坏了自己的好事,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当然不会有好脸色。

不过小姑娘的到来到底为宁安解了围,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说道:“好了,菲菲,既然冉儿姐叫我,我们就快些过去吧。”

宁安带着小姑娘走出庭院,行至门口突然回头,向着道长深深一鞠,起身道:“小安布衣庶子,今得道长厚爱,愿为恩师,不盛感激;但身是俗世之人,灵台未明、业障缠身,只恐难当重任;泱泱宗州道门广博,英杰无数,谨愿道长假以时日觅得传人。唯小安此身虽不入空门,亦将持节扶义,为善行侠,诚不辱没道长旧日垂青。”说罢,便转身行去。

不念道人受了宁安一礼,听罢他这番决意的回答,脸上并没有浮现失望与不悦,反而沉吟之中,双目渐显出明悟的神采,他凝望半晌,随后轻抚长髯,朗声笑道:“是缘,逐倦;不念,不念。”说罢潇洒摇头,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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