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阿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天生的拽气再加上一件暗红色的尖领外衣,把内穿的白色尖领衬衣领,翻盖在外衣领子上,让此时的她超过她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漂亮,如果把她的五官分割开单独打分,以十分来计算,那她的五官只能打四分,可以说是中间偏下,可天生好打扮的她,让她的整体气质攀升到中间偏上的分值,难怪人们常说人啊!三分长像,七分装扮。
坐在酒席间的二丫,最感兴趣的还是杨姨那双穿着白袜子,跟有点高的黑色猪皮皮鞋的脚,是干净的还是脚指间藏掖着带臭味的污垢,那个新郎倌知道吗?也许杨阿姨把这习惯改过来了,不然一双臭哄哄的大脚谁也忍受不了,那新郎倌喜欢杨阿姨吗?说不定是爱屋及乌吧!
二丫的眼睛也就这样,一直随着杨阿姨与她的新郎倌在移动。他们的左胸前挂一大红花,端抬着装有喜烟、喜糖、瓜子的搪瓷茶盘,忙碌着招呼前来贺喜的人们,特别那新郎倌俊秀的气质不胖不瘦,又让二丫的眼睛转移在他身上,不停地瞄着他移动,这男人的气质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干干净净,就连笑也是那么好看,白净细腻的皮肤,纤长的手指握一握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白脸书生吗?仿佛站在他旁边的不是杨阿姨而是自己,二丫真的妒忌杨阿姨找到这样的白脸书生。
“哎!二丫发什么呆,快吃,过一会我们还要去看新房。”奶奶的提醒,让二丫收回眼光,一看桌上的菜全成空碗空盘空碟,二丫只好舀了一个大碗里面的剩汤,泡上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大白米饭,几口刨完,放下碗,随奶奶他们离开酒席,去看杨阿姨的新房。
杨阿姨的新房,一进屋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漆香味,这漆是小城特有的木漆调制,除了漆漆时,有的人会对它过敏外,它一般对人体无毒无害,完完全全是天然的有机物质,不像现在的化学漆,含甲苯这样的有害物质,随时威胁着人们的健康。
新房从外到屋里,所有的门与窗户,以及屋子里所有的家私,再小到一个个新瓷碗的碗底,都贴上红红的喜字,看得出杨阿姨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热情中又是一位极有生活品味的细心人,可为什么她就不喜欢把脚洗一洗,洗干净真会累死人吗?二丫此时真想把杨阿姨的鞋与袜子脱掉,看上一眼杨阿姨的脚。可房间的布置,真让二丫开了眼,立马转移了二丫的注意力,房间楼上楼下四间,才有两个人就住那么宽,再加上待客的大米饭,可以看出杨阿姨找的这户人家条件有多好,让看的人羡慕还是嫉妒也许都有吧!
对于二丫来说,还是羡慕多一点,看着屋里摆放的各式家俱,还有摆放在家俱上的那些装饰品,好奇心不得不让二丫忍俊不住,总拿手去碰触他们,边摸他们,脑子里突然又跳出仙咡来,这些东西仙咡在,她也会像我一样喜欢他们吗?她是不是也会像杨阿姨一样,喜欢那个新郎倌吗?在这样的家里她又该住在这个家的哪一个房间呢?仙咡你要是不死,你看这个家多好啊!我们家要是也像这多好!这也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小女孩的想法,从杨阿姨的洒席后,二丫幻想的家应该是这样,宽敞、干净摆上各式各垟的家俱,还有那些说不上口的装饰品,再有一个像新郎倌一样家庭环境好的白脸书生。
正在幻想的二丫,又被奶奶的粗声训斥过来:“请你不要多手多脚的,别的小孩都用眼看,你啷是非要动手。”
“小孩嘛,好奇。”幺妹的妈妈说到。
“好奇,好奇啷会误事,这种日子是喜事,不能有半点差错,不然不吉利。”奶奶急忙又辩解到。
二丫看了看奶奶,嘟了一句:“我只是看看,又不会把它们摔烂。”
“你这绝呔呔,净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让你杨阿姨听到,看她还喜欢你吗?”奶奶小声地责怪起二丫。
“我才不要她喜欢,我喜欢新郎倌。”二丫很直白表达出她的喜欢,孩子就是这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来不会像成人掩饰自己的言谈举止,听到二丫这样的直白,一行人“哈哈”笑不停。
幺妹听到笑嘻嘻地嚷起来:“那你嫁给他,那你嫁给他吧!”
“嫁给谁啊?”这时刚进屋的杨阿姨接口道。
“是二丫想嫁给新郎倌。”幺妹、大姐还有十一都这样对着杨阿姨嚷道。
二丫看到杨阿姨及杨阿姨身后的新郎倌,一点也不害躁地为自己分辩到:“我喜欢新郎倌,我才不嫁给他,才不嫁给他。”
说完的二丫欲哭欲哭地生着气,朝楼上靠北的房间走去,就想坐在铺有大红锻面的新床上,跟进来的奶奶看到慌了,忙把二丫揪到一边,并叫幺妹的弟弟爬上新床,滚一滚新床,这叫压床,压床必须要男孩,这样新娘子就会早生贵子。
哼,我就知道你们喜欢儿子,他能压,为什么我不能压,我就要去,还没等二丫挨到床边,就有人把杨阿姨与新郎倌往新床上推,奶奶便开始念到:“一床铺盖四只角,刚好够盖两个猪老壳,公猪儿爬上去,母猪儿跑不脱!早生贵子,猪娃一堆。”
刚一停声,满屋子里的人“哈哈”大笑起来,滚了六转的十一,又站起来跳了九跳,这会看到推上床的杨阿姨与新郎倌,又见满屋笑开的声音,慌慌张张跳下了床,这时新床上被倒压在新郎倌身上的杨阿姨的皮鞋掉了一只,二丫趁机把她的袜子给脱了,脚是干净的,让二丫心里好失落,脱袜子的本意是不是因嫉妒想让杨阿姨出丑呢?还是因为嫉妒,只想看看杨阿姨的脚是不是干净而已,谁也不清楚这个小人的心事,只有二丫自己明白。
接下来,大人们准备闹新房,小孩不宜,奶奶她们只好带着四小个离开了杨阿姨的新房。
陈补锅其它的子女都己成家,分别住在小城里不同的地方,因为他们家到处都摆着,要补的或己补好没来拿的铁锅,二丫几乎不去他们家窜门,又因他们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二丫老记不住陈补锅到底有多少个子女。
家里呢?自从老爷去世后,妈妈带着三弟随爸爸去到那座城市后,来家里的人可以说是锐减为零,桥边裁缝铺自然而然没有喽。这样上学后的大姐与二丫,让奶奶在这空隙间,非常非常的孤独,夜晚奶奶哼的山歌小曲,哼了一遍又一遍,什么山哥好唱口难开,菜仔花开妹想郎,妹做鞋垫伴郎走,泪湿衣襟好想郎……
二丫不知道奶奶与老爷有什么样的故事,但可以看出奶奶哼小曲想老爷,对于二丫与大姐在那年龄段是没有任何的感受,听着听着的她们竟让它变成催眠曲而睡着。
自从陈补锅家的搬来,让他们家门口与二丫家门口,随时都不缺人气,总有人在摆不完的话壳子,没事的奶奶总提上一个小凳坐在自家门前,想摆搭上句吧!不想摆做一个忠实的旁听者,听听从他们嘴里,摆出的小城里发生的各种糗事,也觉趣味无穷。
帮陈补锅收了摊的陈婆娘,自然而然无事就窜到二丫家来跟奶奶摆壳子,摆旧时的小城,她说:旧时的小城,半个城都是旧政府的政府机关,半个城都是鸦片馆,居民家家户户也在开烟馆,抽大烟的人特别特别多,连八九岁的小孩也在抽大烟,钱不值钱,家家藏鸦片,以收藏鸦片数量多而算富有。
点的灯为桐油灯,燃烧过后的烟灰,黑漆漆地四处飘散,连擤的鼻涕都是黑的,还是电灯好,干净。
她还说:旧政府里的工作人员工资特别低,而且个个还会抽鸦片,出门去办事,总向对方勒索点钱财称“草鞋钱”。
穷人都称为老干人。
她十五岁就跟陈补锅结婚,婚后一共生了十一个孩子,只养活五个,别的全都夭折。现在跟他们住在一起的小儿子是他们的第十个孩子,小名叫小老拾,家里成员大大小小差不多有三十来个。
奶奶一听:“哟,你们家啷是热闹啊!你福气好啊!”
“好那样,这小老拾结婚都三年了,那媳妇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还好把二姑娘家的老四过继过来,又抱养这丫头,不怕他们将来无依靠了。还是现在的娃儿些享福,我们那时,姑娘、儿子十五六岁就结婚,婚姻靠媒妁,入洞房才知对方的长像,什么瘸的、瘪的、瞎的、丑的都得认命,哪像现在的娃娃二十好几都还不想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