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公房的西端头,建设路东边在这与中山路交汇形成十字路口,建设路在十字路口交汇往北十多米是它的尽头,尽头处连接的是小城的红日广场。
广场很阔,靠南的是一小学,姐姐在这上学,靠北的边上一点是刚修不久的方形大台子,台子正中雕塑着毛主席像的塑像,塑像站的基坐有十二点二米高,主席像身身高七点一米。主席头戴军帽,身穿军大衣,大衣右下角的衣角微微向上翻,就像刚被风吹起,光荣的往事便历历在目,主席现用坚定的目光直视着前方,挥着右手站立在基座上,高大伟岸,指引着人民不断奋勇朝前,他是人民的楷模,也是二丫心目中的英雄,每次二丫来广场玩,都会用崇敬的目光仰望着。
台子周围及广场中部是由石粒子与泥土交混组成的平坦阔地。
表面看上去平坦的广场,每到夏季雨水急匆匆来又急匆匆地走后,低洼处便覆积起来的大面积水,一滩连一滩,如浅浅的湖泊,让这阔阔的广场有了久违的灵气。积水刚过脚裸骨,在这欢快玩水的孩童们嗨翻了整个广场。二丫也是其中之一,她会左手拿一玻璃瓶子,右手去抓在水面快速移动的一种四脚细,身子细的虫子,还有一种跟绿豆大小的黑壳的在水里钻爬的小虫,看谁逮的最多。
广场继续往北上去经过图书馆旁的一块空地,再往北走一段路是一大块朝上的斜披坡地,有一条小路由东向西北斜跨上去,小路两旁的斜坡地尽是菜地,小路中部是一大棵巨大的古银杏树,小城人称它为白果树。白果树树冠如华盖,高大的枝条带着几百年沧桑的树龄耸立在那,粗壮的树身四五个人也围抱不住。后来社会开放了,破四旧也被历史沉淀下去,它便成为小城人另一种精神的寄托,成了小城人心目中的神树,让膜拜的香火绵绵不断。再后又受到县政府的保护,不准在树下敬香烧纸钱,才有现在的郁郁葱葱,果实累累。这片区域因它的存在,地名上也就叫白果树片区,再上去往西往北又是新街的上北片区,这些片区在二丫记忆里,记得最清楚仍是那春天开白色花朵如云的高大的古梨树。
广场主席像台子左面靠北也有一条小道,往西北爬一段坎,走一截路再爬一段坎,重复三次后,接着往上去走去,便是小城电影院东旁的路叫人民巷,与人民巷交汇路口左边平整处,竖有一根又高又粗的原木大电杆,大电杆的杆头处拴挂着一个大喇叭,这大喇叭也是小城人的报时器,每天清晨六点半便准时开始广播:一出声音便是浑厚的女主播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开始广播”,接着便播放《方东红》的歌曲,接着又是全国新闻大事……,整点时便嘟,嘟两声后,一清脆的普通话女声:现在是北京时间几点几,便又开始播放新闻大事及革命歌曲,到八点结束。下午十八点开始二十点结束。
中途如有什么事要通知小城人知道便会有几秒刺耳声与吹气声后,小城本地方言的女声或男声扬声而出:通知,通知……,比如通知今天什么时候开公审大会,今晚几点在红日广场放露天电影,一下全城人都知道。
人民巷的路边断沿是石块砌的石墙,一直从广场边缘砌连到人民巷的路边,长长的石墙向南一大块延伸到大姐上学的教室后边,在这也有一条小路从教室旁一直斜坡上去,接到人民巷的是人民巷的路口。这条路口对面是人民会场朝南的大门,人民会场坐比朝南,屁股刚斜对着有大喇叭的那根电线杆的路口,这一转因人民会场在这里,便称会场片区,全是白墙青瓦的小城民居。
公房西端头建设路在十字路口往南四五米拐弯朝西平缓而去,南下的又是一斜陡陂,斜一段后分岔,左边下去的一条是去小城的一所中学,叫一中。在路的上段有好几棵古槐树,因有槐树,周围这一区域,叫槐树片区。右边平缓西去的路,因小城的第一小学在这,这儿也就称为一小片区。小城的幼儿园以一墙之隔,靠紧在一小的西边。
这也是二丫,经常来到的地方,房子同样也是小城特有的代表一方建筑的民居。
奶奶急赶到中山路与建设路交汇的路口,隔着一大截路,便看到建设路向西平缓右拐弯的那塌地围聚了许许多多的人,几条路的人不断往哪儿聚拢,闹哄哄的嘈杂声直接把哪塌地周围喧嚷得杂乱无章。只见三街的正组长那壮实的女人左手举着一相框,右手一扬一指,仿佛人们不清楚她的目的,不断从薄薄的两唇间吐着吐沫非子,认为抓住一个反面教育的典型,情绪激昂地叫喊到:“这是今天在她家搜到的,你们看看这是资产阶级的思想作风,是要受到人民大众的教育与改造,旗袍是资产阶级的代表,她居然穿着照了相,在生活上也不检点,乱搞男女关系,你们说是不是资产阶级加破鞋。”
“是,是破鞋。”人群跟随着兴奋地沸沸起吼道。
随之在破鞋,破鞋的叫吼声中,奶奶来到围聚的人群边,使劲扒开情绪激动的人朝里挤了进去。二丫,仙咡,彬彬也随奶奶扒开的缝也钻了进去。冯婉莹头发更乱,还不如鸡窝,苍白的脸更白,白得青紫,白得离鬼更近,反剪着被绑的双手,双腿弯圈到胸前,左肩斜靠住身旁的墙跟,让头垂至到胸口,扭曲着脊背用半边屁股坐在那冰冷的稀泥地上。从人缝间钻进去,面对她的二丫看到她那漂亮的脸部有的痛苦的表情,感觉她似乎哪儿有不舒服,不然她不会软绵绵地坐在那,二丫与围观的人一样,只能当一个看客。而奶奶就不同,她谁也不怕,她常说她也到这把年纪,就会以老卖老。所以,当奶奶看到这一切,心一下子为之一震,同情便油然而生,不管做过什么?也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弱无还手之力的女人,更何况她背井离乡来这小城是为了支边,这样对她太不公平,因此,由同情可怜她而心升心痛想保护她的奶奶边喊丫头,丫头,边蹲下去解开绑着冯婉莹双手的绳子,这才又看到屁股底下,一大滩的血渍,湿辘辘地与地面的稀泥混合成暗红色,半条裤子也是,难怪她的脸上是那样的痛苦。奶奶心疼地大叫了一声“哎呀天哪!这叫怎么一回事,啷是连命都不管了”。又心疼又焦急的奶奶一下子站起来,直了直腰板,双脚立马不停双跳了起来,跳一下双手就在双大腿上一拍,又才举起右手指指着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吼到:“看…看,看你家的仙人板板,都跟老子滚…滚,你这些花苞谷些,人都成这样子了,看西洋镜,滚回你们家屋里去看。”
起哄的人一下便朝四面散去,奶奶看到三街的正副组长,那俩个女人,又跳到她们跟前用手指着她们的鼻子说到:“你这是断子绝孙的做法。”
顺手夺下那镜框,指着她们并大声吼道:
“滚,还不想走,是否出人命你们才安心。”
三街的正副俩组长这才带着她的人马灰溜溜的离去。
随人缝钻进去的彬彬在看到冯婉莹那一刹,又害怕又可怜自己的妈妈,便一大声哭了出来,二丫,仙咡被感染而哭,以他们的年纪,他们只能哭。起先,任人宰割的冯婉莹没有哭。此时,她看到彬彬,认为是自己连累了彬彬,不能尽母亲的责任保护他,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所以内心里的那种痛,是无能为力的痛,一阵又一阵朝她袭来,不断涌出颤栗的泪水跟放闸的一样,涛涛不绝,一泄千里,无声又凄凉。可她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为了他,她不应该绝望。
奶奶立马吩咐二丫赶快回家去喊妈妈抱一床被子,再拿一些草纸来。
听到的二丫带着哭声,抹着眼泪就朝家里跑去。
这一刻奶奶恰巧又看到从建设路西边正朝这边走来的杨阿姨,一下子让奶奶激动起来,认为有搭把手的人,一大声失控吼了起来:“杨媚,杨媚,快点过来搭把手。”
听到奶奶的不同寻常的呼喊声,杨阿姨小跑到奶奶身旁,看到冯婉莹身下的血渍,也慌了手脚并说到∶“不行,送医院吧!”
转身果断地寻找拉板车的人,让他们帮忙拉冯婉莹到医院,可拉板车的人说晦气不拉,一个个躲避着,走了。
这时,二丫喊的妈妈抱着被子,二丫杯里抱着一达姜黄色的草纸,紧跟着还有抱着三弟的王伯娘已到,当妈妈与王伯娘看到冯婉莹也慌了手脚,也跟着杨媚哀求那些拉板车的人,请他们救人为重,可是谁也不拉。
几个女人,对着一个可怜的女人,谁能帮她们?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由建设路由西而来,全部的眼光被它吸引过去,是马车,心存一丝希望的杨阿姨急忙迎上去,不知杨阿姨说了什么?那赶车的人便与杨阿姨一同急忙赶过来。二丫一看那赶车的人,便认出来是前一久卖煤给冯婉莹的煤炭匠,今天他的煤炭卖的真快,不然真不知有谁还会帮忙?
煤炭匠刚把车停住,奶奶一把从妈妈怀里夺过被子,几步窜到黑呼呼的车前,立马在黑呼呼的车板铺上半边被子,怀里还剩半边。
那煤炭匠也认出冯婉莹,只不过他没有说什么。
杨阿姨与妈妈去扶冯碗莹,想用俩人的膀子架住她往马车上拉,可冯婉莹太虚脱,说什么也站不住。杨阿姨便叫煤炭匠过来帮忙,喊他抱冯婉莹上马车,煤炭匠看着自己一身脏兮兮的,又看看大伙怕她们嫌弃,最后在杨阿姨的督促下,才红着脸让左手搂住冯婉莹的腰下,右手摊住冯婉莹的双大腿,很轻易地一个横抱就把冯婉莹从地上抱起,放到了奶奶铺在马车板上的半边被子面上。妈妈急忙从二丫怀里拿过草纸抽出一部分铺在冯婉莹的屁股下垫上,奶奶才把怀里剩的半边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让煤炭匠急忙朝医院奔去。
几个女人,孩子也跟跑在马车后边一路小跑。
医生说是血崩,也就是子宫大出血,再晚一点失血太多,人也就没法救了。
这样的结果,奶奶,妈妈,杨阿姨还有王伯娘都有点意外,他们一直认为是小产,是冯婉莹不检点。现在不是,大伙可怜冯婉莹的劲头加强,认为没有白救她。她们围着她,陪着她,生怕再有意外,一直到医生开下处方让她住上院,又看护士输上液体,奶奶才说她留下,别的人可以回家啦!
这时,奶奶才想起拉马车的煤炭匠,煤炭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姓什么。
回家的几个女人,刚出病房门,奶奶又把妈妈叫住,喊妈妈煮点红糖煮鸡蛋送来,顺便也把她的饭带来。
二丫,彬彬,仙咡一直跟在大人身后,现又跟在妈妈,杨阿姨,抱着三弟的王伯娘身后朝家里走去。
妈妈他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着冯婉莹,不知怎么的又提到了杨阿姨。
妈妈问杨阿姨现在有合适的对象吗?又问仙咡的亲爸爸知道仙咡的存在吗?杨阿姨回头看了看跟在后的三个小人说:“唉,跟在后边,听到不好。”
“还小,不知道说啥。”王伯娘接话说到。
“听别人说要提干了,结婚的对象是同一个部队的,生仙咡没有告诉他。”听到妈妈与王伯娘急于知道,杨阿姨只能说。
“你也是,本来好好的,就因为有一次他从部队回来看你,卖的东西小气了点,就不理他。’妈妈说到。
“不是,是他说我,本人就在百货公司上班,要买哪样买不到,这不是买不买的问题,是心意也是诚意,如果在乎一个人,就不会那么抠门,说明他没诚意也没心意。这都不说了,说急了还把我推到了地上,这种人不要,仙咡没有他我还不是养得好好的,户口托人也解决了,谁敢说她是黑市人与私娃子,我怕把他家仙人板板给吵翻天。”
“算你历害,冯婉莹跟你比,还是弱了点,唉!必竟她还是外地人又带一个没户口的私娃子,他们这样对她真是太过份了。哦,对了前一久你不是讲有人跟你介绍对象吗?”王娘伯既同情冯婉莹,也感兴趣杨阿姨的个人问题。
“有,一直都有,可我喜欢在公安局工作的那个,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杨阿姨在王伯的追问下,如实告之。
“你识字,不会写信。”妈妈有点怪杨阿姨,自己有能力,为何不主动点。
“写去公安局,如不同意这城就那么大,人人知道是我主动,脸放哪,他家住新街靠北,门牌号不清楚,直接上门不可能。"杨阿姨终归还是因为矜持,对待爱情还是不够主动。
“唉,公安局,姓啥?看我认识吗?”王伯娘追问道。
"姓龚,他爺爺以前在市管会,因市管会爱得罪人,没有在了,现好像又去五德修水库去了,他妈妈好像在缝纫社,就知道这些。〃杨阿姨如实继续,没存防备地交待。
"你说这,难道是龚大头家儿子,他家住新街上北段的公房从左数过去的第五家,那房子背后有许多高大的梨树,对,龚大头原来是在市管会,我妹妹不是在家也偷偷做豆腐,豆腐干卖,被他逮着,我与我妹妹去他家找过他,他说街坊邻居的下回注意一点,也就过去了,应该是个好人家。”王伯娘说到。
“杨媚,你写信我帮你送去他们家给他,他是啥意思不就清楚了?不行重新挑,你工作又好,又会识字不怕找不到。”妈妈说到。
“好嘛。”杨阿姨同意妈妈的观点。
“对了,我告诉你们百货公司今天调了许多货来,搪瓷的脸盆,痰盂,口缸还有碗,花口可好看,那锑锅大的,小的又好看又结实,还有布这一次特别多,日用品比上一次多拉了一倍还多,要什么?你们肯定是优先照顾。”面对与自己相处得好的朋友,作为对她们关心的回报,她便利用自己在百货公司工作,帮她们买到市面紧俏的商品。
“是吗?那你跟我留一个脸盆,痰盂,锑锅不要太大,布这次不要,美加净牙膏有吗?”这是妈妈需要的。
“有,就要这些,你呢?”杨阿姨偏头问到走在妈妈右边的王伯娘。
“锑锅要个大的,小的也要,拿来了再给你钱好吗?”这是王伯娘需要的。
“我的也是。。”妈妈说到。
她们说到杨阿姨的对象,二丫一直没有看到有穿公安服装的人来过杨阿姨家,这事也许黄了。杨阿姨真幸运,自己可以自由恋爱,不像妈妈与王伯娘都因家里成份高,都是由人介绍,在那时有人要,能把自己嫁出去,就算不错了。
杨阿姨家以前也是有钱人家出身,她的大哥还去上海读过书,要解放的哪一年回到家里,因见过世面也知道一些解放军的政策,便怂恿家里把地与房子卖了,家里的家什分给租种他们家地种的佃户,这样土改时家里的成份也就划为了贫农,家里的经济也就没有受到重创,饿肚子的时候也就没有,不像妈妈家经济受到重创,外公下乡的第二年又撒手而去,家里的孩子又小,在生产队里能拿到的公分肯定是少之又少,随时吃了上顿又愁下顿。什么野菜秧秧,树木叶子,外婆都想尽一切办法,才让一家人总算把命吊住。
后来国家79年1月29日公布《关于地主、富农分子摘帽问题和地主、富农子女成分问题的决定》,从此地主成份、富农成份、贫农成份、雇农成份在我国广大人民群众政治生活中逐渐消失。土地是属于人民大众,但房子是属于私人的财产给予平反,如有房契、地契都可以赔回。
那时外婆家因一夜之间的反差,让外婆、外公措手不及,自然对房契、地契没重视,原来没收的房子因无依据也就没有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