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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马踏飞燕

心音走了过去。

配有马蹬的马鞍搭放在赤兔宝马身上,赤兔则栓在马桩上。赤兔一身火炭红的皮毛泛着一圈金光,心音爱惜地抚摩着那一弯白色月芽,转到一旁,将白色旅游鞋轻轻放入马蹬,双手攀住马鞍,一翻身,上了马。

心音今日特意穿了运动服和旅游鞋。此时骑在马上,忽然就想起了那有名的汉代玉雕——“马踏飞燕”。赤兔配合着抬起前蹄,高昂马头,嘶声鸣叫,大有凌空欲飞之势。

心音前世只在旅游景点骑过马,是那种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家养耕马。此时的赤兔可是宝马神驹,岂是普通战马可比,更遑论心音骑过的家养耕马。心音本是不愿在倨傲的流风面前示弱,才心怀忐忑地上了马,岂料赤兔一亮“飞燕”,心音立即手忙脚乱,忍不住惊呼出声。还没等反应如何应对,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伸到心音腰部,微一用力就将心音带了过去。

直觉是到了另一匹马上,心音还来不及坐好,就被人用手搂着腰,夹持着,一阵风便掠了出去。

王府占地极广,道路分东、中、西三路,心音刚进王府时走的是中路,此时却被夹持在马上,沿着王府西路一路狂奔,惊得沿途仆人、小厮急趋避闪,竟无人敢出一声。

心音扭动着身子,极力想坐端正些,身后之人冷声道:“不是想学骑马么?怎么这么不老实!”

一上马,心音发觉骑坐在白色马背之上,就断定是流风的白马。想想刚穿来之时,自己就是被白马吸引住目光,进而又对马上之人流露出花痴样赞赏、惊艳神色的。心音一直记得当时被流风讥笑了去的情形。此时坐在身后的流风,依然是傲慢和清高的,连想教人学骑马,都是拽拽的,不容人反驳。

“我想坐舒服些,不是不老实。”心音赌气道。

既然学骑马,谁教不是教?心音可不是扭捏之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还能被古代的清规戒律给束缚了?

流风搂着心音的细腰微一用力,将心音两腿分开跨坐在马背之上。心音挺直后背,两手抓住身前马鞍突起处,随着白马一颠一颠的,很是进入角色。心音前世于影视作品中了解一些骑马的大概要领,所以自然随着白马上下起伏。

流风纵马过了高大阙门,彻底地出了王府。心音自从来此,从未出过王府,就是出挹爽斋也还有个子雅在后盯梢。白马一路前行,沿街路人纷纷侧避。

流风一只手臂一直搂着心音的细腰,一手抖着缰绳,一身雪色白衣衬了一头墨发,朗朗俊颜,剑眉星眸的,坐下是神驹白马,所过之处,自然引起一片惊呼和走避,加上心音与世格格不入的奇异服饰,流风就这样,非常拉风地带了心音飞驰出城。守护城门的军士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白马就一溜烟地不见了。

“还不将手臂拿开?”心音已被勒得有些气短,恼怒道。

流风随即一松手,借势大力趱马向前,心音被突然的一松,晃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慌忙间,两手紧紧抓住身侧流风的手臂,微微喘着粗气。

“还不将手臂拿开?”流风还以颜色,声音倨傲、清冷。心音感觉耳后呼出的热气都带着冷冷的不满。

这怎么能学会骑马?学的人还没怎么样,教的人倒气呼呼的。本来学骑马也不能共乘一骑的,为了熟悉,心音也只好忍了。谁知此君狂傲得可以!

“我是被勒得喘不上来气,才这样说的。”心音边说边回头,无意间,流风的薄唇凉凉的触了下心音的额头,因着流风在马上比心音高出许多,所以正好碰触到了额头。

流风不自然地挑了下眼皮,紧绷的神色和缓了下来。心音望了下俊朗容颜,摇了下头,微叹一声:“公子,你别绷着个脸。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当师长的,应该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循循善诱;学生呢,应该尊敬师长,不耻下问,这样呢,方能教学相长。您说呢?”

心音知道,流风可不是君上,此君孤狂清傲,俊逸非凡。大凡有些才学之人必是愤世嫉俗,怀才不遇,孤芳自赏的,但这样的人,一旦敞开心扉,遇到知己,必是倾心相对,肝胆相照。流风冷傲的外表下,是一颗朗然非凡之心。

“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你是谁?从何处来?”流风也不能免俗,老调重弹。

“公子,心音以为你是个不一样的人,怎么也总问同一个问题?我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自能品出心音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音来这里呢,非常想与公子做朋友。”心音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格外诚恳。

流风疑惑不定地看着心音,星眸里有着疑问、不解、赞赏、欣慰等等诸多复杂情绪。

“朋友……”流风沉吟着。

“朋友就是知己,好兄弟的意思,”心音对了个古代帅哥,也不知解释的对否:“就像公子和王爷是拜把子的好兄弟一样。”心音连拜把子都咧咧出来了。过了这许多日子,心音当然知道,流风和玉王爷是拜把子的兄弟。二人的外貌迥异不同,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姑娘的意思是与我……结拜?”

“岂敢高攀?公子是什么人?心音只是一小丫头罢了。”

流风立即翻身下马,随手将心音从马背上抱下,正了正锦袍,道:“姑娘,流风愿与你结拜为异姓兄妹,可否?噢,流风绝无勉强之心,是诚心诚意的。”

心音随口解说朋友一词,哪成想要认个古代帅哥为兄长,望着流风期待的眸光,总不能拂了这古道热肠,于是慨然应允。

于是,在豫州城外,官道之旁,学着古人,心音与流风撮土为香,冲了流风的白马,拜了三拜,流风二十一,是为兄长。只是说到自己的年龄时,心音含含糊糊的,单道自己是妹妹。其实,心音自己也不敢确认,她如今到底是十三还是十四?

“大哥,你这白马叫什么?”心音连忙打岔,顺溜地叫着大哥,毫无不适。既然是兄妹,自然是无话不谈,有什么疑问和难事也不用遮遮掩掩。

“小妹,大哥这马呢,可有个好名字。你讲的赤兔宝马确然精彩,但你可猜一猜,这白马叫什么?”流风倒爽快,也不纠缠心音的年龄,顺着心音的问话却向她抛出了个疑问。

“嗯,心音第一次见大哥时,白衣白马,神采非凡,心中只想着一个词可配,流风回雪。果然,大哥就叫流风,那白马就叫回雪好了。”心音说完望向立在马边的翩翩佳公子。

流风手摸白马柔亮鬃毛,喟然道:“小妹猜得可真准。之前我打听过君上,以为君上告诉过你。君上说你从没问,他也未说。第一次见你之时,回雪表现异常,竟然让你靠近,而且让你抚摩它,可见,小妹与回雪还真有缘,居然连名字都叫的分毫不差。”流风似有不甘,又似很欣喜,回头对着心音摇了摇头。

“大哥,猜中一个马名算什么?我只是耍小聪明罢了,你看你一脸不舍的样子,还怕小妹我抢了去不成?”心音说着挥拳捅了下流风。

流风笑了笑,不置可否。

族里法师的谶语难道是真的?能说出回雪名字的姑娘便是我的良配?还说只有将回雪作为定情信物送给那姑娘,那姑娘才会心属于我……不过,回雪是何等神驹,我岂能偏信了那谶语,将这世间难得的回雪拱手让人!

心音看流风似有心事,岔开话题道:“既然是大哥,心音以后学骑马的事就拜托大哥了,大哥可不要推三阻四的呦!大哥,你以后叫小妹心音吧!”

将思绪收回,流风朗声道:“好,心音以后学骑马之事就交给大哥,大哥一定让小妹自由驰骋。嗯,还是叫心音好,以后就叫心音。”流风说着翻身上马,一抄手将心音捞到马背之上,手臂紧了紧:“现下勒得可能喘气?”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戏谑。

心音瞧着流风恢复常态,开心地笑了:“大哥,这才是你的本色。”

二人放开心怀,纵马奔驰。

回到王府门前之时,心音特意下马,细细端详了具有汉代风格的石阙府门。

两两相对的双阙,巍峨而厚重,经典而历史。阙身高有五米左右,宽有一米多,厚达也是一米多,石阙顶部是重檐四阿顶,双檐之间雕刻有栩栩如生的人物造型,阙身上便是典型的传说四神兽,完全是汉代高颐阙的风格。

都说汉代陵墓前建有石阙门,可这南朝玉王府的府门却建有石阙门,想必是石阙能展露惟我独尊,睥睨天下的帝王气派吧?

心音站立中间,仰视双阙,深深体会着其中的韵味……

流风好整以暇的默默注视着心音,唇边勾了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心音绕了又绕,摸了又摸,无限欣赏留恋地转身,与流风一道进府。把守王府大门的卫尉及其亲兵,惊奇地看着服饰怪异的心音慢慢走进了府院深处。

自此,每天大食后,流风即来西次间邀心音去骑马。而流风公子与心音结拜为兄妹之事,很快便在王府传开了。君上虽然面有不虞之色,可也无法。君上的骑术自然不能和流风相提并论,所以也就丢开了手。子雅也不有事没事地盯梢了。

自从有了马蹬,流风也给回雪装了一对。心音再上马时,踏了马蹬毫不费力轻松翻上,连上马石也省了。难怪古人有“飞身上马”一说,敢情是没有借助物不得不飞身,现下好了,只要踏了马蹬翻身上马即可。

因着流风坚持,一开始,二人还是共乘一马。几天下来,心音觉着再共乘一骑,恐怕永远也学不会,也不知流风怎么想的,非得共乘。

此南朝一日两餐,而世人一般是日出而做,早餐之前这段时光就显得很长,所以,心音提议将骑马时间提前到大食之前。流风一想也就答应了。其实,心音是怕流风白天有正事公干,耽误了。只要一早城门打开,流风与心音即疾风而出。因早上行人稀少,流风如此强势也没什么,心音是现代女性,对二人共乘一骑也是无所谓。

一日早上,正要牵马时,心音站住,对着流风道:“大哥,今日小妹要自己单独骑马,麻烦大哥帮我挑一匹。”

流风牵马的手顿住,侧头看了心音好一会儿,想说什么又忍住,欲言又止的样子,星眸里闪着莫名和无奈,最后,走过去帮心音挑了一匹性情温顺的黑马。心音上马后,小心翼翼地骑着,慢慢遛着马,流风则跟在身边护着,二人一径向府门遛去。

警卫王府内部的是王府侍卫军,侍卫军是由中郎将统领,而王府外的警卫部队及府门的把守则由校尉负责,负责统领王国军队的最高军事长官为中尉,中尉掌武职,维持王国境内的治安。

把守府门的校尉及亲兵见是流风骑马经过,俱是熟络地点着头,捎带着对心音也是客气地一脸微笑。心音知道,要想出府,这守门的校尉可得罪不起,是以一直笑脸相对。二人一路无语地出了府门,亦出了城。

来到城外一片广阔田野上,心音加快速度,绕了圈子纵马驰骋。虽无英姿,但也飒爽,自我感觉良好。慢慢地,越骑越溜,脸也红了,身上也热了。

“大哥,怎么样?心音骑得如何?”心音得意的高声大叫着。

“还成!”流风木着脸跟在身旁。

心音勒马停下。

“怎么不骑了?”

“公子心情不佳,我哪好纵情驰骋?”心音乜斜着眼角戏谑着。

流风“哧”的一声笑了:“你这也叫驰骋?!”

“大哥,你板着脸,虽然很酷,不过挺吓人的。还是现在的样子风流洒脱,耐看!”心音嬉笑着。

流风无奈的皱了下眉:“酷?……你还知道心情不佳?”

心音收起嬉笑:“大哥,我是想早点学会骑马,老是共乘一骑,学得慢不是?”心音看着流风,试探道。

流风叹了口气:“你把骑马时间提前到早饭之前,现在又单独骑,是怕旁人看了去?”

果然是因为这个板着脸。

“冤枉,大哥,心音岂是那小女儿?我是怕大哥白日有正事公干,给耽误了,才提前的。再说了,早上骑马还可锻炼身体,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并没有旁的意思。大哥多心了。”这流风应该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怎的为这鸡毛蒜皮之事耿耿于怀?

“下来吧,歇会儿,要出汗了。”流风看了眼心音红扑扑的粉脸,轻声道。

心音瞧流风恢复了正常神情,悬着的心才放下。拜风流孤高的翩翩公子为大哥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还得小心揣摩着心思。流风心思缜密,和王爷有得一拼!这古代男,年龄不大,各个心思细密,难以捉摸。

暗自思量着,心音下马,与流风走到旷野边的一棵树下坐了。心音大大方方地坐下,自然没有古代女子的矜持扭捏,惺惺作态。流风近几日早已习惯心音的做派,也随了心音一撩白袍下摆,潇洒地靠着心音身边坐了。

远处豫州城静默地伫立着,空中蒸腾着缭绕炊烟。豫州城背靠连绵的盘龙山于雾霭中隐现着它的起伏龙身,环绕城西、城东的护城河玉练似的,于清晨的熹光中飘绕着絮絮白雾,一切静谧朦胧得恍若中国传统的写意山水画。

两人背靠大树,闭着眼,早晨的阳光不怎么热烈地照射着,微风里有小鸟叽喳鸣叫,湿润的空气里混着淡淡兰香,心音知道是自己身上散的气味。只要一热,尤其是出汗,这气味就越发重。心音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不期然睁眼,见流风正歪侧着头,合着长长弧形睫毛,朝向自己,惬意地用力嗅着鼻子,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心音笑了笑:“大哥,歇好了?”

流风像是有了小秘密被人窥见了般,露出一丝赧然之色,但,很快一闪不见,随即正了正身子,从容睁眼道:“好了,再骑会儿?”

心音再度上马,流风随了心音的速度由慢到快,最后二人越骑越快,策驰起来。心音首次感觉到独自飞驰的快意,想像着武侠小说中侠客纵马江湖,仗剑挟酒的豪情,心胸豁然开朗。耳边也有风声掠过,心也随了风儿一起翱翔。难怪现代社会有那么多的人喜欢飙车,原来是为了体验飞驰的刺激和追求极限的喜悦!这古代只有骑马奔驰,才能体会得到了……

心音勒马停下,展开手臂,迎了微风,感觉着。一曲飞翔的旋律在心中回荡,情不自禁的开口:“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白云悠悠蓝天依旧泪水在漂泊,在那一片苍茫中一个人生活,看见远方天国那璀璨的烟火……”

心音忘情地唱着,最后几句意犹未尽的唱了好几遍,也学了沧桑磁性的韵律吟唱着。心音来这古代,一直被禁锢在王府中,最近虽然待遇好了些,但压抑的心情不得舒缓。借着学骑马,出得王府,但与流风共乘一骑,不得施展。今日总算得偿所愿,忘乎所以中尽兴高歌了一把。

流风直挺地骑在回雪背上,静静地听着,星眸璀璨,遥望远方,目光深沉而博大,里面有着心音看不懂的深深眷恋和久久的不平静。在似将辽远的天边望穿般地注视下,是孤显得清冷寂寥的身影。

“大哥,我们回府吧。”心音静静等了会儿,才轻声说道。

流风回神,眸中精光如野兽般一闪,似将方才的寥落疏寞的神情一扫而空,提起缰绳,撮唇长啸。回雪则响应似地“唏津津”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抬起,亮了个马踏飞燕!

流风旋即控缰拍马:“走!”

心音与流风纵马回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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