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宋家祖祖辈辈都是辛劳的农户,到了她出生的那一年,赶上战乱。土匪和胡人们里应外合,突破了几道城关,拿下了十余座边境小城。
老百姓被胡人土匪杀的杀,抢的抢,抓的抓。
胡兵搜索到阿莲家时,将将才有五个月大的阿莲正在甜睡,旁边躺着她的双胞哥哥。
宋阿爷带着她的阿爹阿娘给胡兵下跪,哭求他们放过这一家子。胡兵们自去宋家各屋翻检值钱的物事,胡人小队长用尖刀挑开黑得看不清的布帘,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破床上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
“老头儿,你的孙儿真好看。”小队长直勾勾地盯着娃娃,平淡地道。
宋阿爷抹着泪不敢搭话。
阿莲爹娘跪在一处瑟瑟发抖。
宋家不大,胡兵没搜到什么值钱的,就连粮食都很少。
小队长手一挥,两个胡兵凶神恶煞地上前夹起阿莲爹,作势要往外拖。
宋阿爷顾不得那许多,哭着求着磕着头,求他们放过自己的儿子。
阿莲娘却是胆子小,吓晕过去。
小队长道:“城里缺役工,家家户户都要出一个人去做事。你家也不能例外。”
宋阿爷看他面相并不如何凶恶,战战兢兢大着胆子又求。
小队长道:“放了你儿子,可以。你把你儿媳让我带走做营妓,这样你家就算为大军出了贡献,以后也不会有人找你家的麻烦。”
宋阿爷吓倒在地,回头看一眼被胡兵夹住恐慌的儿子,又看一眼吓晕的儿媳,颤抖着声音:“你们……把她带走吧。我……我要我的儿子……”
“屋里是你孙儿吧,为了不让她跑,孩子也要给我们带走一个,在军营里养活。”小队长毫不意外宋阿爷的选择。
宋阿爷却是不肯答应,小队长把雪亮的弯刀搭在阿莲爹的脖子上,轻轻一划,一条血线蜿蜒而下。
阿莲爹吓破了胆,大喊着:“给你给你!你把婆娘和女娃带走,男娃留下!”
胡兵松开阿莲爹,自去屋里抱走了阿莲,背走了阿莲娘。小队长留下一个布符,上面绣着有军队的图腾,有了这个以后胡兵再不会来宋家抓役工。
宋阿爷看着一队人远去,捶胸顿足地哭,哭可怜的儿媳和孙女。还哭这个险恶的世道。
阿莲爹心有余悸地蹲着,抖着手抽自己耳光,却不敢追出去抢回妻女。
……
军营里在士兵中单独隔开了五个帐篷,帐篷里都是抢回来的女人,绑着,扔满了一地。
只三天的时间,这些十四五岁到四五十岁的女人们都被打得老实了,倔的早就自己咬舌或撞柱求个清白,剩下来大部分,都怕死,也对家里死了心。
胡人大军里很罕见的有几名女军医,姿色不凡。她们奉命来给这些营妓检查。检查身体有没有残疾,脸上身上有没有胎记、疤痕、黑痣,并且年纪太大的会分去做苦役,给大军洗衣做饭。
阿莲娘才刚二十,肤色白皙,身材很是苗条有致,五官也美,那一股娇柔羞怯的韵味实不像孩子的娘。于是很快被分配到专门伺候有品阶的将领的帐篷里。
女军医安排她们保养自己的脸和身子,还给她们带了胡女的衣服和简单的首饰,半个月的时间都在学胡人的规矩。
营妓们私下也有些不敢相信,在胡人军营里的生活竟比家里还好:不用做事,饭食有人送到帐篷里,每天都能沐浴,还能有胭脂水粉和香膏。虽然不太习惯胡女暴露的装束,但是轻纱裙金铃儿打扮起来,竟也有几分妖娆模样。
女军医告诉她们,将军们明日就到军营,让她们做好准备。
忐忐忑忑等着,远远望去,数千骑裹着漫天的烟尘飞速而至。
女军医给她们介绍,大军里最大的官是王庭左贤王帐下的一名偏将,人称阿斯图将军。其余将领都是出自中小部落里骁勇的武士。
这一支大军不过一万多人,仅仅是左路先锋军,却接连攻克了六七座小城,是三路先锋军里功劳最大的,据说不久后阿斯图偏将就能被提升为上将军。
胡人的编制比较混乱,既有自己的传统,又吸纳了汉人的经验。胡人王庭之下,有左右贤王和左右将军,每个贤王帐下有数名上将军和近二十位偏将。每位王爷领兵八万,左右将军直属王庭,领王庭兵十一万。
阿斯图将军当天夜里就招了妓。
阿莲娘在一众姑娘小媳妇里很有些打眼,不彪,不倔,不反抗,不生涩,一味的柔弱娇媚,将阿斯图将军的心牢牢地抓住。
她成了阿斯图将军的专宠,夜夜承欢。
甚至在军营里办起了婚礼。
阿斯图将她纳为妾室,给她单独的帐篷和侍女,把小阿莲也抱给她天天养着。
阿莲娘十分识趣,扮演着既是红颜又是贤内助的角色。有人珍惜她,亲女儿也在身边养着,即使他是胡人,阿莲娘也满足了。
她给自己起了新名字,阿斯图没有强迫她叫胡女的名字,他说她这样的美玉,就该用汉人的名。
她叫虞珊,没有姓氏。
几个月后,阿斯图偏将果然升了上将军。
胡人没有妄想一举将汉人朝廷覆灭,只是占领了的城池不肯归还,朝廷只好将这些小城和附近的草原都割让出去送了胡人。双方派出使者在胡军驻地中签订了永不冒犯的盟约,互市的要求也被答应。
阿斯图上将军功勋卓著,王庭罕见的将他封到了离天越湾草原最近的裕州城,并同意在此驻扎了七千人统治着这座城池。
虞珊带着阿莲跟随着阿斯图上将军的军队,来到了裕州。
这里原本的太守府被改建成了上将军府,占地颇大还是五进的,前厅,外院,演武场,内院,花园,下人房。亭台楼阁,极为雅致。
阿斯图将军已是年近四十,虽然还属壮年终究不比青年将领。左贤王派了千人护卫队护送他的胡人妻子、孩子、侍女们来到了裕州。
妻妾一照面,容貌与气度高下立见。
将军夫人安纳克,魁梧,肤黑,粗鲁,严肃。带着三个年纪很小的孩子。
虞珊温柔,识趣,美丽,对安纳克十分谦恭又讨好。阿莲不是阿斯图的血脉这让安纳克十分放心。
四个孩子相差不过两三岁,安纳克又严令虞珊白天不得打扰将军,于是虞珊天天带着阿莲到安纳克的院子里请安。并把汉人姑娘美白保养的秘方献给安纳克。
时间一长,安纳克慢慢地变白变美,雍容的气度也渐渐透出来。于是她提议把阿莲当做将军血脉一起教养,和嫡女齐尔娜一起接受西席先生的教导,让虞珊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将军宠爱虞珊,也尊重安纳克,府里相安无事。
时间一晃就是十年过去,将军、安纳克夫人、虞珊都渐渐显出一些老态,而孩子们已成半大少年的模样,正是青春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