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王红的路上,必须穿越繁华的深南大道。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灯暂时阻止了我向王红靠近的速度。远处一幢高层建筑顶上的天王表在冷漠而执著地扼杀时光,一任这个城市的悲欢苦乐无常变化。看着绿灯将亮之前那红灯的一闪一闪,陆苏的倩景倏地飞入我脑海,艳艳的樱唇身微微上翘,剪水般的双瞳如嗔似怒。
曾经,在这个城市的一隅,我与一个名叫陆苏的漂亮女孩同在一家规模较大的外资厂打工,承蒙上天惠赐一个契机,我与陆苏充满人间烟火气息般相识,直到后来租了一间房子同居,过起小夫妻生活来。我凭着文凭、技术以及长相,坐上这家厂的业务经理,月薪三千大几元。有一天,借用陆苏的话说,我的一条神经搭错了路,不顾那位慈祥的德国老人诚恳的挽留毅然决然地辞了职。
好男儿不能总是寄人篱下。我承认我并不算得好男儿,但我却想自己创一份自己的事业。
从一开始,陆苏就反对我做生意,不过我真的做起来了,她还是一边不停嘀咕一边把她所有私房钱交给我作运转资金。
现在很残酷,商场更维测。好几次投资明明稳赚,却因紧要关头资金不继而功亏一篑,如此反复,最终把陆苏和我的积蓄一古脑儿赔了进去,且欠了朋友几万。
陆苏给我下了最后通碟,叫我不要总是痴梦不醒,说以前那家厂(也即陆苏仍还在职的厂)那位德国老人还有意让我回去。我置之不理,与陆苏狠狠吵了一架后,继续削尖着脑袋想找出一条足能让发财的道路。
那天,陆苏是哭着走出我们同居的那间小屋去上班的。CALL机叫醒我的时候,是下午五时三刻,陆苏在电话中告诉我:“我已经辞工。”
我惊呼了一声,狠狠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从这段时间来看,你爱钱胜过爱我。所以我想,我也去尝试经商,赚钱。”
我哑然。
“我要离开深圳,或者广东。当我有钱了,返回深圳,你还肯不肯回到我身边?”陆苏的声音有些儿怆然。
“你?你能赚到钱?”我的头晕晕沉沉的,向陆苏发出蔑屑的制裁问。
“这你用不着操心,你的CALL机不要换,到时我会联系你的。”她的话里充满自信。
从此,陆苏真的在深圳消失了,无论我怎么打听,甚至差点掀翻了深圳的每一寸地皮,都得不到丁点儿有关她的音信。
我实在筹不到资金重新来过,为了还债,我把自己“嫁”给了女大款秦玲,嫁掉了自己的壮志豪情,嫁掉了与陆苏的恩爱甜蜜和恶言劣语,嫁掉了世界强加我身的丝丝情悉。分手之于我和陆苏,意义完全不同。为了某种言述不清的男人心情,我刻意把分手的本意歪曲。我不明白,金钱与爱情,该怎么定义?两者之间,什么才能详实人生?
7、还没抵达王红处,CALL机再次响了起来。一看,是妻子秦玲呼我,说有急事要我马上回电。我本不愿回,想了想,毕竟是夫妻,再则我一直想帮上出一点什么忙,现在,应该,是时候了吧?!可拨她手机号码的时候,我却想到,刚才我那么恶毒地骂她,不知她会是怎样一种反应?现在是不是想在电话中讨伐我一番?
当听筒里第一长音还未响完地时候,传来了秦玲——我妻子那让我久违的温柔声音:“老公,刚才干嘛那么大火?当时人家正为签约一事与对方勾心斗角得焦头烂额的,你为什么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感情都没有?我可是你的老婆呀,你个衰人!”
听着她如此娇嗲、充满人间烟火味的语调,我委屈得鼻头酸了酸,握着话筒不知说什么好。
秦玲“咭咭”笑了两声,从电波里向我传递了一种春情勃发的气息:“老公,你快过来吧,我在公司等你。今晚我们去丽晶大酒店狗肉火锅,我已经预订好了房间。你马上来哦!”
当我和秦玲走进丽晶大酒店大厅时,立即有几个腆着大肚子一看就知是大款的家伙围了过来,先先后后表达了这么个意思:怪不得近段时间老是祈求不到秦小姐的香露恩泽,原来勾引上了这么个招人的白脸汉。
我的妻子秦玲向这几个我一见就厌嫌的家伙一一含笑颔首媚眼四飞,极自然地挽住我的臂弯,说:“这可是我的正宗丈夫,如假包换。”
那几个家伙各自打了个哈哈,纷纷散了开去,其中一个王八蛋以为我没注意,肥腻腻的大手在我妻子那浑圆饱满的丰臀上捏了一把。
秦玲面不改色,依然倩笑巧兮着表情对我说:“老公,千万不要生气呀,这些都是与我公司有业务往来的重要客户,大家平常开玩笑惯了。”我装出很大度的样子,豪慨地挥了挥手表示无所谓。其实此刻我的内心已如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承受着苦不堪言的如岳伤悲。
我出乎自己意料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陆苏,我心里在自问:陆苏经高赚钱的方式(或手段)与秦玲是不是一样,偶尔扔出一点色相搏取别人的支持?突然间,我有种想见见陆苏的冲动,并且很强烈。
8、见到陆苏的时候,我们互相愣愣地对视了好一半天。才相隔两年,我们彼此都差不多认不出对方了。
“你的忧郁有种让我做母亲的心疼!”陆苏翕动了一下精巧秀丽的鼻子。
一句很好(或者说一针见血)的开场白。我的心被针尖狠狠挑了一下。堕入风尘好久了,所有的人都只看到高兴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我,许多时候,连我自己都感觉良好。两年未见的陆苏居然一下子就挖出了真实的我。瞬息之间,一种温润的情感爬满了我浑身每一个血孔,男儿不应轻弹的泪水忍不住在我眼眶里直打转。
陆苏默默地从坤包里取出一包餐巾纸,抽了两张递向我。我没接,只愣愣地盯着她的脸。她苦笑了一下,象两年前那般极其自然地揽过我的肩头,替我揩抹眼泪。待她擦过之后,我的泪却更加汹涌起来,漫上了整个脸庞。陆苏不得不继续给我揩抹,一边擦一边娇嗔:“都这么大了,都这么大了,看你,还象个小孩子……”
好不容易,我的心情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了。
“两年来,我每天都想着你。你也过得还好吧?”陆苏那双漂亮的凤眼定格在我的眼睛里,轻轻地问我。
多么熟悉的声音呵,两年来一直在我耳里萦绕不止温柔曼妙的声音呵,我的心又开始慌乱起来。我过得好吗?我过得好吗?我心里反复地问自己。我不禁想起了王红,想起了若干与我有过肌肤相亲的风尘女人,此刻,她们全部聚在我脑海里,赤裸狂奔……到底,我过得好不好?
天知道地知道鬼知道!唯我自己不知道!
我猛地咬开一瓶啤酒,狠命地灌向我的喉咙。随后,我呛得满脸通红,猛咳不已。陆苏没有任何阻止我的意思,只是用一双充满深情的眼睛盯着我。
“我曾说过,当我有钱了,就回来找你。但我自知,比起秦玲,我的钱太少了,不算是钱,可是,我……实话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这个早已让我铭刻于心的女人,此刻正无限温柔地向我发出深情的召唤。可我还爱她吗?我还爱她吗?
“爱!”我吐出了如金属碰撞般铿锵的心声。
陆苏一听,脸上灿烂出了无比激动的笑容。她伸出手来想抓我的手,我象碰到蝎子般迅疾地缩了回来。
陆苏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你怀疑我的钱来得不干净?”
“哦……不!”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
秦玲、王红及若干风尘女人又次出现在我脑海里,赤身裸体地来回狂奔。我幽幽地叹了口气,艰难地说:“阿苏,要是、你没钱、该多好!”
陆苏的双眼瞪得老大,眼里充满痛苦,充满悲伤和无尽的迷惑。
9、阳光惨白惨白,象在为大地包着一块森然庄严的孝帕。
此刻正是午时。深圳的正午,是让人心最为烦躁的时刻。一个名叫任贤齐的歌手,正大街小巷四处游走,唱着凄冷无比的歌声:……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
他的歌声为这个烦躁的城市带来了几抹冰凉的惬意。在这如泣如诉如咒如骂充满爱恨情仇的歌声中,一种至为深切的悲哀正在慢慢地吞噬着我。我踉跄着向酒店大门走出去。
走到门边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陆苏眼里满是泪水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