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与花儿相距很近,手臂都相互擦到过几次。鼓起的勇气如同扎着眼的皮球,过上一小会儿就泄气,到了还是没能伸出手臂。有时他都在恨自己没胆量,连这么点儿心愿都不敢表白,实在没意思的很。
这次去北平原是花儿的主意,开始也打算叫上她,一起去走走,一来看看波儿,二来见见父母。可这实在是两件极尴尬的事,就这么冒不登的搁在一前一后,实在对花儿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再怎么水性的女子也受不了这个。不如自己先去探探路,有个好歹一个人撑着。
花儿还是不怎么死心,“叶先生,那个女子长得好不好?穿着什么衣服?”
“长得还行吧,穿着素淡衣裙,很俗气老式的,不是那种城里的洋学生样儿,真不知波儿图个啥?”
“各花入各眼吧!也许他就看着她好呢,对了,他跟你说什么没有?”
“没怎么说,那样子看上去很亲密,相敬如宾。”
亲密与相敬如宾的意思可不大相同,花儿心里暗暗打个小鼓,转念想想也就释然了,人家两口子关系好不好,与自己有什么相干,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再也挽回不了的,再这么没完没了纠缠下去,反显得没教养。
谁离了谁就过不下去呢?这么些年,没有跟波儿在一起的日子,也没见饿死,靠谁也没有用处。还是父亲的主意好,金银财宝,千亩良田,广厦大屋,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吃到肚子里的和学到脑子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别人想夺也夺不去。
一个女孩子,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职业,能不靠男人养活,独立地活着,是一件最值得珍惜的事。
“听说你们村的民团规模扩大了?”
“嗯,回家时听说,最近比较乱,东边县里有个民团过来闹事,想扩大地盘,本村的民团不得已,只好扩招了些人。好在村里的人都爱唱戏,从小就跟着村里的戏班子在场上练习拳脚棍棒、翻跟头。武底子好,俗话说好把式打不过赖戏子,随意划拉几个人,训练几天,就比别的民团强。”
“你们村从古就传下来八卦阵和形意拳,这些都是好传统,平时强身健体,乱时保家卫国。唉,百无一用是书生,想到这里我倒是有些羡慕波儿了,虽说他这次的事办的不地道,职业选的路还是正确的,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个世界还是用枪说话好,比拿根粉笔教鞭强。”
花儿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一直以来萦绕在脑子里那股子思想没理顺,有时这男生比女生还认死理儿,好好的日子放着不过,非得去跟别人比较。人比人,气死人,谁跟谁的家底不同,成长背景也不一样,要非这么比下去,这人真是没法活的。
“我觉得咱们这个职业很好啊,再说你还会给人看病,什么时候小孩子也得上学,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是难免的,横竖失不业。”
这时已走回学校,借着汽灯雪亮的光,叶辰看看花儿,见她脸上一股正气凛然的样子,显然说的这些话是发自本心。一个女先生,难得有这样的志气,平时倒是小看她了,原以为会跟那些寻常学校里的女同学一样,为着感情失落的事,寻死觅活的闹,或是低下头,沉沦萎靡下去,如秋风扫过的花儿,逐次凋谢,乱红如雨,纷纷一地。
“你很想得开。”
“想不开又能怎么样,该发生的事还是要发生,一切都无法挽回,好在还有赚钱养活自己的能力,还不如笑笑,转过身,走自己的路,或者前面有更好的风景。”
叶辰不再说话,有时沉默也是一种礼貌。
“两位先生,刚从外面回来?”王校长的太太抱着最小的孩子坐在藤椅上纳凉,见他们走回来。
“啊,吃完饭,随便出去走走。”
“能走走好,这不赘事跟着,我想去都去不了。”王太太指指手中的小儿子。那孩子刚学会说话,此时却安静的很,手里一直在玩着一只蝉,一点点抚摸着它透明的翅膀,小东西在吱吱叫。
“刚才坐在这里,有学生抓了知了给送过来。”王太太见小孩子想把那小东西送进嘴里去,不由的有些害怕,忙从他手里哄过来,一把扔出去。
王校长已慢慢踱过来,天热,只穿着白布单衣和单裤,手里摇着蒲扇,拍打着近前的蚊虫。
“忘了跟你们说,近来县里有外来的人在乱串,没事别走远,看他们不着调了跟着遭事儿。”
“有这事儿?刚回学校,不知道,多谢提醒着。”叶辰回答。
王校长虽然事事吝啬,比如先生们用的粉笔,计算到每堂课只给三根的地步,学生们的废旧作业本和试卷,要亲自挨班收集起来,留着卖破烂贴补家用。不过遇到大事大非还是懂得轻重,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不愿意看着教员们出事儿,一时用起来,没人手,别人传起来,好说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