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瑛砸锅之后,夏家在表面上并没什么大变化,大家依旧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个屋顶下生活。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生活中有些事情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梁寒烟从这件事以后,对美瑛不再吹毛求疵,横加指责。以前
她当面也不会这么做,现在却是在丈夫和儿子之前,也极少再对美瑛有微词。但大家都明白,她更加看不上美瑛,依然排斥着这个儿子强加给她的“儿媳”。
美瑛和梁寒烟相安无事,见到她也依然以“妈”相称,而梁寒烟从不回应,不过也没有拒绝,默然无言。
美瑛和费晓玲之间,则变得敌意明显,两人连点头招呼也终止了,在家中如同陌路。
夏玺臣显得洒脱些,他对美瑛反倒比以前客气,常常和她说说话。美瑛和他相处,也感到最没压力,两人的关系反而比以前接近了不少。
夏文翰则只求家中安宁,看到大家如此,他装聋作哑得过且过。
农历年就在一家人这么不吵不闹、不尴不尬之中过去了。
这天,夏玺臣出于关心,不知怎么的问起美瑛,她家里爹妈现在好不好?她有没有想到回自己家去看看他们?
美瑛在夏玺臣面前比较放松,没有多想就回答他:想回家看看,但是那里同村有个流氓对她居心不良,所以没法回去。
夏玺臣想起一直以来只知道美瑛的家就在城西,其它的就知之不详了,于是问起她家中的情况。
美瑛一直以为夏文翰已经把自己家的事告诉了他爹妈,现在听夏玺臣问起,才知道原来他们并不太了解。她不似夏文翰想得那么多,虽然也想到一旦梁寒烟知道了自己的妈是祝家桥旧识,说不定会更加不能接受自己。但是她认为,这种事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的,他们早晚都会知道,倒不如现在就说个明白。她在和夏玺臣的问答之间,将家里的一切都说得明明白白。
夏玺臣知道了美瑛家的底细,并没太吃惊。他理解儿子为何会不告诉他们这些,也知道梁寒烟一旦听到这些,或许会有想法。但他和美瑛想得差不多,认为这事一直瞒着,终究不是个事。他很清楚,儿子和费晓玲已经完全没有可能挽回,美瑛和儿子感情又不错,他内心是愿意接受美瑛这个“儿媳”的。他认为要想梁寒烟也接受美瑛,那还不如让她早点知道这事,就算她反对,以后也好多点时间劝说她。
夏玺臣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梁寒烟,同时也劝说了一番,要她为了夏家着想,能够接受美瑛。
梁寒烟当时没有出声,听丈夫劝说,也没有立即反驳。她沉默了很久,直到夏玺臣以为自己的劝说生效了,她才突然冒出了一句:“怪不得她看我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原来她早就知道我和她妈当年的事情。文翰怎么会千挑万选,找到了柴春梅的女儿。我本来还想就这么算了,等到过段时间,选个好日子,把美瑛的爹妈请来,办上几桌酒,正式把文翰这事定下来。现在这个赵美瑛看来很有心计,把这件事瞒着我们,到你问她才不得不说。不行,我不能要这个女人做儿媳。”
夏玺臣还要劝说,梁寒烟怒声说:“你不要劝我,文翰和晓玲合不到一块,以后可以再给他找一个好人家的女儿。要是这个赵美瑛不离开文翰,将来我们怎么和她爹妈见面?再说了,她的爷爷是个大烟鬼;她爹当年也不务正业,赌掉了家产;她妈虽然出身好些,可是也是个和男人私奔的货色。这样的人家,会教出什么样的好女儿来。你别说了,我是不会答应这事的。”
夏玺臣又劝了几句,见梁寒烟实在听不进去,只好作罢,想等以后慢慢再说。
梁寒烟知道美瑛的爹妈是谁以后,她开始对夏文翰直言,表明了自己决不让步,要他把美瑛赶走。她甚至答应夏文翰:只要他断了和美瑛的关系,以后她可以认可他不和费晓玲做夫妻,想办法和费家做个了断,给他再找一个“正经人家”的好女孩为妻。
夏文翰的态度也十分坚决:绝不会和美瑛分手,如果爹妈不同意他和美瑛在一起,那他就和美瑛离开这个家。
梁寒烟害怕儿子发起犟脾气来,真的离家出走,所以没有马上对美瑛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只是常常在儿子面前提起这事,“好言相劝”,希望儿子能够回心转意。后来见实在劝不动儿子,她就开始对美瑛冷眼相向,言语之中常常是夹枪带棒地,而且日甚一日,想让美瑛知难而退。
美瑛明显感觉到了梁寒烟态度的变化,却又不明就里。她想来想去,隐约猜到大概是梁寒烟知道了自己的爹妈是谁,所以才会如此。她有点明白梁寒烟的目的,就是要拆散自己和文翰。她虽然不满夏文翰事前没有对自己说清楚,在费晓玲这件事上隐瞒了真相。但她和他的感情很好,她不想离开他。所以她对梁寒烟尽量隐忍着,既然梁寒烟没有公开挑明此事,她也就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如此一来,她过得更加不开心了。
梁寒烟看到自己的计策没有作用,就开始变本加厉起来。很快,她就在美瑛面前说话越来越露骨,只差没有直接说白了。
她还找借口不再让美瑛去粮店,对夏文翰也整日絮叨个不停,有时候甚至不再刻意回避美瑛。
终于,美瑛忍不住了,她和夏文翰大吵了一场。吵过之后,她向他提出:想回到江海去,决不再在这里待了,而且以后也不想再踏进这个家门。
夏文翰为难了。他不想家里闹成这个样子,还希望爹妈能够接纳美瑛。他知道一旦美瑛离开,以后就更难让母亲回心转意。他知道这件事不是美瑛的错,错在自己的妈。他也割舍不下美瑛,不会就这样让她带着怨恨和委屈离开。他劝了美瑛几次,没有作用。于是再去劝母亲,同样碰了壁,母亲的态度更加没有转圜的余地。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对母亲发了火,数落了她几句。
梁寒烟没想到自己非但没有能劝动儿子,儿子反而帮着美瑛,一起来对付自己。她一怒之下,声音高了,火气也大了,说的话更加斩钉截铁。这么一来,事情弄僵了,没有了退路。夏玺臣想再从中斡旋,也不再起作用,只能徒呼奈何。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美瑛自然再也待不下去,收拾一下就要走。夏文翰一看事已至此,也带上东西,和美瑛一同踏上了去江海的路。
他们两人在各自的厂里都请过假,也都说好了这次请假回家,时间可能会长点。现在他们在过完年不久回到厂里,虽说时间长得有点出乎人们的预料,但总算还在情理之中。两家厂都不疑有它,让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上班了。
他们两人这次回家,原希望能够被双方家人接受,却没想到事情反而弄得更糟。他们不知道今后此事还会如何发展,只好在江海安下心来,让时间来作出回答。
好在他们两人感情并没有因此有什么隔阂,在江海,他们生活得虽然辛苦些,但是比在家里反而愉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