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湖县城的城墙周遭十二里,已经历经沧桑,斑斑驳驳显得老态龙钟。在北门外,紧挨着作为护城河的大运河,是一条不算很宽,也不太窄的石板路。离城门不远处的桥堍,开着一长溜商铺,其中有一家油漆店。
油漆店不大,店里既有传统的广漆,也有时兴的西洋化学漆。现在的人开始接受西洋油漆的方便和色彩变化,这种油漆经销的店在城北这一片又是独此一家,所以这家地理位置并不好的店铺,生意有声有色。
这家店的店主姓华,四十来岁。华姓在江南并不多见,但是很有名,出了不少官员富商和文人学者。这家店主倒并没有显赫的家世,好几代都是经营漆料的小商人。
这家主人和赵家的二儿媳郁春芳的娘家,有一层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两家偶有来往。近来这家店里新添了一个女佣,帮主人家看护孩子,做做家务,有时候伙计太忙,她也凑数看一会柜台——这个女佣不是别人,就是赵美瑛。
去年陆炳兴回了家,年底前他又开始上门逼迫美瑛嫁给他。柴春梅不知道如何让女儿躲开这个瘟神。这当口,郁春芳想到了这门亲戚,回娘家求爹爹出面,去华家想想办法。华家正好要添一个女佣,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美瑛来到华家,干起了她以前从未干过的活计。带孩子她还会,以前带过弟弟和妹妹,不算陌生。可是华家的孩子却不好带,师母娘的要求很苛刻,这孩子可不像美瑛小时候看管美琳和家瑞那么随便。还有以前在家烧的是柴草大灶,现在却天天要一早就生炉子,烧的是煤。煤烧起来火是很旺,但那种煤烟的味道,美瑛一直闻不惯。还有不少事情,做起来都和在家时不一样,美瑛为此常被师母娘呵斥,还挨过打骂。
渐渐地美瑛做事熟练了,师母娘的呵斥少了。但是,此时师母娘发现,丈夫对这个美貌的小女佣特别客气,不在她面前的时候处处对其加着呵护。师母娘看不出两人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但是开始象防贼一样防着美瑛,甚至比防贼还要盯得紧。这么一来,美瑛的日子就又不好过了,真可谓是动则得咎。
美瑛在这里过得不快活,但是她更不愿意回家面对陆炳兴,所以她逆来顺受,默默地忍着。
天气又渐渐热起来,万物复苏,油漆店的生意也熬过了淡季,明显忙了起来。店里的伙计有两个,一老一少,忙的时候他们要出去送货。虽然送货的路一般不远,但店里常常会出现两个伙计都有事的时候,美瑛就会站到柜台后,临时接待一下顾客。
她平时不声不响,但伙计们做生意她都看在眼里,耳濡目染,临时当会儿伙计倒也勉强胜任。让她不好受的,是这种时候,师母娘就会毫不掩饰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似乎只要一眨眼,钱匣里的钱就会少了一样。而且这种时候,只要小少爷一哭闹,师母娘就会叫她,让她同时兼顾两头。一旦兼顾两头,就免不了出点小差错,那又会招来一通训斥。
所有这些,都是美瑛忍得下来的。让她最担忧的,是他叫做师父的华老板。
华老板从她一进店里,就对她很关照,师母娘训斥了她,他也会在没人的时候安慰她两句。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这是师父为人和善,看在亲戚介绍的份上,对她多点关心罢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师父的关心越来越多,多到有点让人觉得不舒服。天气稍微热了一点,身上穿的衣服少了,她发觉师父的目光,时不时地就会朝她身上那些凹凸有致的地方瞄,没有人的场合更是盯着看。
她开始避着他,尽量离开他的眼睛远一些。
这天早上,美瑛正在点火生炉子。她蹲在地上,点着了一张纸,把它塞进炉膛,然后飞快地将劈细了的柴爿,放到炉膛里点着的纸团上。或许是她塞柴太快了,底下的纸团火灭了,光是冒白烟,就是不见火头朝上窜。她连忙拿起扇子搧了起来,可是火还是不着,烟倒是更浓了,被扇子一搧,一团浓烟冲上了她的脸。她被烟迷了眼,一边咳嗽,一边揉眼,眼泪都熏出来了。
这时候,华老板从屋里出来,看到了这一幕。他看着美瑛,只见她刚来的时候皮肤还有点黑,现在在城里住了几个月,皮肤变得白皙了。白白的皮肤,加上少女特有的细腻,就是露出来的那一小截手臂,也要比老婆的更好看。再加上衣服穿得少了,她身上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腰身极为苗条,实在引人遐想。他四处看了看,早晨马路上没几个行人,即便有也都是匆匆只顾着自己走路,于是他朝她走了过去。
美瑛抹着眼泪,没有看到有人走近。忽然,她浑身一抖,被吓了一跳——有人冷不防在她后面摸了一下她的脖子。她连忙抬头,这才看清是师父。
华老板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美瑛,你看你也不小心一点,灰都飞到你头颈里了。”
华老板没等美瑛反应过来,又伸手在她露出的手臂上抹了一把,说:“你看,手臂上也有了,我帮你擦擦。”
美瑛慌得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慌乱中差点把炉子都带翻了。华老板笑着,看着她不出声,美瑛则有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店铺的后面传来了师母娘的声音:“美瑛,炉子生好了吗?马上要烧热水了。小宝也快醒了,你快点!”
华老板这才没事人一般走了,美瑛连忙重新生火。炉子刚生好火,师母娘出来了,一见炉子才刚刚生好火,免不了又是一通训斥。美瑛无法解释,只好强自忍受。
这时候,赵家已经被陆炳兴搅得鸡犬不宁。
美瑛去了城里,陆炳兴恼怒异常,却又发作不了。他开始隔三差五的上赵家骚扰,而且态度是一次比一次强硬。柴春梅软顶硬抗,就是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也就一步步加着码,弄得赵家上下不得安宁。
这时候的陆士泉虽然恢复了权威,也有意维护赵家,可是陆炳兴完全是个无赖,连******话都置若罔闻,哪里会听他的。再加上现在不比当年,当年陆赵两家有婚约,他出面维护赵家是名正言顺;现在两家的婚约已经不存,他再要过分替赵家出头,那就有点硬不起来。
赵家正在为此烦恼,春梅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就在此时,美瑛却自己回家来了。
春梅很意外,还没有问话,美瑛叫了声:“妈!”接着就委屈地哭了。而且她这一哭就不可收拾,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春梅一下子急了,连忙问:“美瑛,你先别哭,什么事情都对妈说,妈替你出气。”
美瑛又抽抽噎噎哭了一会儿,这才止住哭,把满腹苦水向妈倾倒了出来:
华老板越来越不入调,动手动脚的幅度也越来越大,次数越来越多,连店里的伙计都看在了眼里。
这天,美瑛早上照例起来忙全家人的早饭。昨天晚上师母娘打了半宿麻将,下半夜才回家,睡得晚了,今天早上一点声息都没有。美瑛正在忙着,华老板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她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
华老板今天的笑很放肆,显得色眯眯的。他把美瑛逼到墙角,摊开了手掌。美瑛看到他的手上是一枚金戒指。
华老板笑着说:“美瑛,这是我给你的。你收下吧,你师母娘不知道的,你把它藏好。”
美瑛躲避着,推拒着,不愿意接受这不明不白的东西。
华老板更逼近了一点,两人几乎是身子贴住了身子。他嘴里说着:“来,我帮你带上。只要你好好听话,我会给你更多更好的东西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她的手。美瑛拼命地推拒着,又怕吵醒了师母娘,那就更说不清楚了,所以不敢发出叫声,只是轻轻地,但急促地说着:“不!不!我不要!师父,你放开我!”
正在这个时候,一声怒喝从天而降——师母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面前。接下来,不用说是师父悻悻地跑了,剩下美瑛独自承受着师母娘的打骂,而且无法说得明白。
师母娘终于打累了,止了手。等到美瑛含泪弄好了早饭,华老板没事人一样回来,师母娘就对美瑛说:“你现在就给我走!我这儿容不下你!马上就给我滚!”
美瑛无限委屈地回了家,她和她妈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更加无耻的陆炳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