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顾云来很头疼。
她现在很想念那个安静沉闷的王府了,当全府上下已经忙得鸡飞狗跳的时候,被全管家烦到想撞墙的端王妃很明智地躲了起来。
后院偏僻处的凉亭,云来跟聂思思坐在小石凳上,她看着聂思思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笑容,不由得狠狠地瞪了聂思思一眼。
聂思思无辜地撇唇,低头继续画着手头的画,今日她难得地换了姑娘家的装扮,一身紫色的劲装,看起来英姿飒爽,若非如此,她怎么过得了全管家那一关,堂而皇之地进了王府,跟云来对坐着谈笑。
蓉儿捧着一碟小点心过来,神色略急地对云来道:“小姐,前院都快忙翻天了,你还在这里闲坐着。”
云来不以为意,拿起一块绿豆糕往嘴里塞,笑嘻嘻地道:“让他们忙去,与我何干,倒是你,伤口还没痊愈,别急着下床来蹦跶。”
“我没事。”蓉儿忙道,“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蓉儿早就想干点活了。”
顾云来冷哼一声,“你没事了就好,不然我绝不放过那姓殷的!”
聂思思也在一旁附和,“就是,那殷老爷被府尹罚蹲大牢三年,并且殷府还要好生赔偿那些被殷老爷折磨过的下人,那殷戒是个将军又怎么样,只要触犯了律法,我们照样能把他送进大牢。”
“聂姑娘,小姐,你们不要再怪殷将军了,他也是无心伤我的,而且……”蓉儿说着说着,脸瞬间就红了。
“而且?”云来瞪大眼睛,等着蓉儿的下文。
蓉儿跺跺脚,“而且殷将军有好好照顾我啦,小姐想到哪里去了!”
云来故作茫然地看着聂思思,问:“我刚刚有说我想什么了吗?”
聂思思很配合地摇头,咧嘴笑道:“明明是蓉儿自己胡思乱想……”
两人调侃的目光一齐望向蓉儿,又羞又窘的蓉儿端着盘子掩面而逃,云来在她后面大喊:“哎,把糕点留下啊!”
“你又不喜欢吃那甜食,留下来也是浪费。”聂思思毫不客气地挖苦。
云来扑哧笑了,“什么浪费,要是有秦逸舟在,才不会浪费呢。”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了,心中随即涌上淡淡的疼痛,不知道现在在苏州的他,怎么样了?
聂思思放下手中的画笔,挥手在她眼前晃动,表情好奇:“秦逸舟是谁?你的奸夫?”
云来大囧,嗔笑道:“口无遮拦的丫头,要是让旁人听了去,还不定怎么编排我的是非。”
看她这反应,也就是没有八卦可以扒了,聂思思有些失望,摇头道:“旁人爱嚼舌根,我们怎么管得着,反正日子是自己的,自己怎么过着开心就怎么过,再说了,我们第一期的纷纭,可是给你打造成了善良又有正义感的形象,百姓们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是哦……”云来拖长尾音,一脸的感动,语气却嘲讽,“我还要谢谢你。”
那期纷纭卖得比以前的民纭记事要好很多,王府外面是怎么个情况,云来不知道,但是某一天她起床,在园子里走动时,忽然发现人人袖中都揣着同一本书,她一时好奇,向人要了一本看,这才发现是自己花钱办的书。
从那一天开始,下人们看着顾云来的眼神里就充满了崇拜,好像她是除暴安良的大英雄。
“小姐!小姐!”蓉儿尖着嗓子又奔了过来。
云来忍不住掩住耳朵,这丫头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怪想念,回来了之后,又经常被她咋咋呼呼的声音震得发晕。
“小姐!”蓉儿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的红潮仍在,“来了!来了!”
云来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不管是谁来了,交给全管家去安排。”
这两日来的客人,不是某某公主就是某某皇子,她起先还会腆着笑容装模作样地迎接,后来发现要跟云无极攀关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那些隔了好几层关系的人,也打着亲戚的来送礼,她实在是烦的厉害,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全管家了。
而且,明明是云无极的生辰,他这个正主,却没有露过一次面,云来正跟他生着闷气,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是二小姐啊!二小姐来了!”蓉儿手舞足蹈,她刚刚经过府门口,听见有人在跟全管家争执,一时好奇瞅了一眼,竟发现是二小姐。
云来愣了一下,在排除了顾家二小姐顾佩兰这个对象之后,立即想起了苏家的二小姐,顾碧桑!
“哪个二小姐?怎么今天听见的名字都是我不知道的?”聂思思画得正入迷,抬起头来问蓉儿,却只见着蓉儿还扶着腰在喘气,刚刚还坐在眼前的顾云来已经没了身影。
甜美俏丽,身姿婀娜,笑容灿烂的顾碧桑出现在端王府门口时,门口不停地弓着腰迎接客人的全管家一愣,将只身出现的她拦住,谨慎地询问:“姑娘是哪个府上的千金?”
“我啊……”顾碧桑眉眼弯弯,“我是来找你们王妃的。”
全管家眼皮抽动了一下,很有耐心地继续问:“请问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看她这气质穿着,并不像是大家闺秀,倒像是江湖儿女,全管家努力让自己不被那甜美的笑容迷惑。
“你不让我进去,我自己进去。”顾碧桑懒得跟这个中年大叔啰嗦,她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就盼着见到云来姐姐了,现在被全管家拦着,急得一张笑脸差点端不住。
若不是苏青宁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冲动,行事须沉稳,她早就翻墙进去自己去找云来姐姐了。
全管家拦不住要往府里冲的顾碧桑,情急之下,吩咐家丁:“快把她给我抓住!”
几个家丁蜂拥而上,欲抓住要顾碧桑,顾碧桑岂是那么好欺负的,她施展武功与家丁们打斗起来。
周围的宾客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皆是面面相觑,不解这个小姑娘为何会在端王爷生辰这日在王府门口生事,真是自找死路。
云来从里面出来,看见的就是顾碧桑一人将四五个家丁撂倒的画面,一滴冷汗从额上滴下来,还来及喝止住她,顾碧桑已经看到了云来了。
“云来姐姐!”
顾碧桑大力抱住已经是面瘫状态的云来,兴奋地嚷着:“云来姐姐,我好想你,要不是你那封信,娘还不肯让我来京城。”
好温暖的拥抱,在京城这么久,从来没有人这么给过她这样的拥抱,云来圆脸上渐渐染上了笑容,伸手拍拍碧桑的背,“姐姐也想你啊,来,我们进去说话。”
全管家走过来,迟疑着道:“王妃……”
“全叔,这是我最小的妹妹,顾家的十小姐,她年纪轻,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你多包涵。”
云来这话是对着全管家说,实则是说给地上那些唉哟着喊疼的家丁听的,碧桑吐了吐舌头,心里暗道,谁让你们拦着我的。
既是王妃的妹妹,全管家自然是不敢再多言,忙躬身赔笑脸:“奴才不知道是十小姐,方才有冒犯之处,还望小姐不要见怪。”
顾碧桑抓抓脑袋,她这人就是听不得好话,管家既然都道歉了,她知自己有错处,便大咧咧地笑道:“我也有冲动的地方,不碍事的。”
“哟,这姐妹俩果然是一个德行,姐姐嚣张跋扈,妹妹还青出于蓝。”冷嘲热讽的声音,带着娇媚和傲慢,云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凌惜之。
“你是谁?你敢这样说我姐姐!”顾碧桑听了这话,一把无名火马上就窜上了脑门。
凌惜之像听笑话一般地冷笑两声,指着周围的人道:“我是谁,你随便问问他们就知道了,在我面前,还没有你说话的分!”
眼看着顾碧桑脸色一变,差点要跳起来骂人了,全管家有些为难,低声道:“这位是凌丞相府上的千金,也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妹妹,十小姐还是不要跟她起冲突的好。”
顾碧桑看着顾云来一直没说话,她不解地问:“姐姐,你就任由她这样子欺负你?这种女人,越容忍,她就越得寸进尺!”
云来又何尝不明白顾碧桑所说的道理,那日被凌惜之诬陷时,她就知道不能一味退让了,但是,今日实在不是好的时机,王府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贵族,凌惜之既然来了这里,就是云无极的客人,她若是在这里跟凌惜之起了冲突,她敢笃定,云无极一定会帮着凌惜之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不要逞一时之气。
“碧桑,我带你进去。全管家,这边就有劳你了。”
看都没看凌惜之一眼,云来拉着顾碧桑径自往府里去了,才不管身后脸色阴晴不定的凌惜之。
直至走到了人影稀少的地方,顾碧桑终于憋不住了,扯住云来的衣袖,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怕那个女人,就算她是什么皇后的妹妹,丞相的女儿,那又怎么样?你不也是端王妃吗?咱们爹爹,还是翰林院的院长呢,再不济,有佩兰姐姐在宫里给你撑腰,你何必要让她趾高气扬?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软弱可欺的!”
“好妹妹,你不懂。”云来温温地笑了,看着碧桑天真的小脸,在心里黯然叹息了一声,即便被妹妹说成软弱可欺,一点也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