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家店铺门前摆放着适合放在家里拜菩萨用的木质架子，油亮褐红的佛龛采用单数层，显得稳固庄严。长方形的佛龛上，刻有精雕细琢的绝妙花纹。其中一家店在门前的搭个小架子，放着一个个光滑圆润的黄色小葫芦，很适合做闰挂件把玩。小巧玲珑的葫芦易于随身携带，加上中间的红绳映衬得异常惹眼可爱。店家在纸牌子上注明“纯天然”，醒目的黑色大字提醒过往顾客：这些葫芦是童叟无欺的真品，不是打磨刨光加工而成的赝品。
拙朴灵巧的小葫芦会不会浸受到经年累月的香火，象聊斋志异里的传奇故事，有天得天机通灵性幻化作人形？或许会出现动画片《葫芦娃》里七娃手中能吸入魔法、兵器和妖怪的宝葫芦呢？或许其中一个会变成从葫芦滕上生出来的葫芦娃吧……
凉风拂过，柳升平恍然回过神来，在想什么啊？竟然想起动画片啦！怎么会有这么幼稚可笑的想法？肯定是最近陪女儿小水晶看过太多动画片的缘故。再长期陪女儿看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智力回到几岁小儿的水平呢？虽然恢复童真很有意思，但是如何用一片天真应付这复杂的人生呢？一把年纪不思前想后谨慎为人，做个至情至性的老顽童会给别人凭白添加许多麻烦吧。安徒生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装》里那个口无遮拦的孩子，或许会因为年龄小而不被大人们当成敢当“出头鸟”的怪物。若在社会打滚多年，再不懂人情世故，事事率性而为，只怕会落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囫囵境地。
天呐！怎么越想越离谱了？这思绪泛滥得没边没际，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方如媚在一起时，染上她那种缥缈杂乱的胡思乱想。有时她的奇怪想法生动有趣，有时未免牵强附会得惹人发笑。她……他忍着想伸手敲敲脑袋的欲望，目光游离到对面的寺院。
寺院近期装修整改过，墙面整洁干净。画廊上的图案清晰可见，新绘制的花纹色泽清新艳丽。门前石柱上的栩栩如生的龙颜不怒而威，与垂挂着的两只圆圆大红灯笼相伴相依。正对着大门就有一尊金身菩萨，在室内柔和的光泽下万籁俱寂般端坐。面对着每一个出入寺庙和在庙外经过的人，不管是虔诚的香客，还是临时抱佛脚的过客，半垂着眼帘的菩萨都一视同仁地沉默着，肃穆的神情里隐含着慈悲。
寺院里走出来三个人，其中一位高个子的男子抬眼看到站在街对面的柳升平。他颇为意外，转尔把手中剩余的一把香递给父母，跟他们打过一声招呼让他们先回家，独自跑到马路对面。
柳升平也发现向正在走来的小伙子，他笑着对来人说：“咦，林栎，你跟父母去寺里上香吗？”
林栎耸耸肩膀，叹息一声道：“妹妹走了，家里少了个人。过去窝在家中的她在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总是空落落得令人难受。爸妈年纪大了，来这里看看，安安心吧。”
柳升平想起那个溘然而逝的年轻生命，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发现云朵白得出奇。白驹过隙，生命来去自如，世界依然照着既定的轨迹运行，丝毫没有受到任何人情绪的左右。
林栎回头凝视父母渐行渐远的背影，父母在短短时日骤然苍老了许多，再也不是他心目中高大强壮的父亲和耿直爽朗的母亲。
“那件事，大概判不了多少刑……”柳升平突然开口说。
“哦……”林栎觉得堵得慌，“听说赔钱了事吧，那女的受了很大的刺激，需要接受长期精神治疗。”
“……”柳升平无法语言，皱着眉头想到法院的朋友说已经是最好的判决结果，他生了很长一段时间闷气。柳升平还了解到被害人家里受到多方的困扰，不得不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接受赔偿。满腔义愤的柳升平听到朋友说“你以为一次又一次撕裂受害人的伤口，会有更好的结果吗？”，他呆若木鸡地沉思了很多。
“听说有专业的心理医生进行铺导，可能会出国重新开始……”林栎不知道这是不是不幸中的万幸，暗中祈祷那女子能早日康复。
心灵的创伤，会一辈子困扰着当事人。能走出阴影的人，才能再次感受到阳光下的明媚。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会不断地反复发作。处理不好，甚至会溃烂化脓，变成反噬当事人宝贵生命的凶物。
谁也不知道怎么样才是最好的结果，心中压着沉重负荷的俩人不再言语，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寺院。
寺院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进去的人和出来的人神态上发生着变化。进去的人多数心事重重，脸上写满欲望和渴求，恨不得让此生的七情六欲统统都如愿以偿地实现；出来的人带着虔诚和平静，似乎寺院里的神佛承载着他们的希冀、化去他们的戾气，又或许是感受到寺院内的庄重肃穆而心平气和了许多。
面对众生的“贪、嗔、痴、恨、爱、恶、欲”，超越了凡俗的神佛在香火缠绕中面目模糊，周身带着无可名状的慈悲……
也许是受到精神上的感染，柳升平和林栎平心静气的站了一阵子。俩人决定顺着寺院旁边的小路走，随意走动走动散散心。他们顺着路面转了个弯，迎面而来的是卖家禽的店铺。
带着腥味的鱼类、虾类很活跃，在水箱里不安分地四处游动。放在盆里的龟类中有些特别活泼，它们在边缘笨手笨脚地探出手脚又滑回盆里，难道是想逃出生天、另寻出路吗？过去这里不仅有当场宰杀鸡鸭的场面，还有活生生的狗儿羊儿茫然地呆在笼子里。被动物们用清亮无辜的眼睛看上一眼，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和罪恶感。
这真是个奇怪的世界，墙内是普渡众生的佛陀，墙外是鲜血淋漓的屠宰场。看似有悖常理的违和感，世间的常态正是如此盘根错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