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笔者以为东莞不仅富丽，而且堂皇，更应该到处弥漫着烟尘之气。但笔者到达莞城时，这个城市看起来不仅干净整洁，晚上也绽放着绚丽的珠光宝气。
笔者在松山湖踩点时，正值夕阳西下，湖水荡漾，没有人想到在这个以臭水沟闻名的工业城市还有这样一片青山绿水。当时波光滟潋，远处隐约可见亭台楼阁，可谓风情万种。但我知道，这里不过是东莞最漂亮的地方而已，而东莞的土地，已基本全被污染了。
东莞一直被誉为“珠三角”的典型，利用国内外（主要是境外）资金，抓住国际产业转移的大趋势，积极招商引资，短短30年就完成了从农业县到工业大市的转变。2007年的GDP更突破2000亿元，跻身“3000亿俱乐部”。从国家工业化和吸引外资的角度看，东莞作为一个地级市，以其不大的地域范围实现了较高的GDP增长，创造了举世瞩目的东莞奇迹，并且使本地户籍人口通过土地纽带直接获得改革开放的利益。从这个意义上说，东莞是中国改革开放30年当之无愧的“优等生”。
2007年，东莞全市生产总值2151亿元，占全国的1.2%，占广东的10.2%；来源于东莞的财政收入529.5亿元，占全国的1.05%，占广东的7%；各项人民币存款余额2752亿元，占全国的1%，占广东的8.1%；全市22个镇街可支配财政收入总额159亿元，平均每个镇街4.97亿元；村组两级可支配收入总额182亿元，平均每个村（社区）2078万元；村区两级集体资产总值1041亿元，约占广东同级的28%，东莞综合实力位居国内大中城市第12位，全市22个镇街全部入选中国千强镇。
东莞能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原因有二：一是紧抓和善抓机遇。东莞与香港的距离虽比深圳远，但比很多地方都要近，东莞人就盯住这个优势，大力吸引外资，首先是来自香港的资金。二是东莞人实在，厚德务实，海纳百川，不与别人争论，扎扎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各镇区和村级组织的干部群众都埋头苦干，正因为埋头工作，才会在全国第一个推出加工贸易服务办公室，对来东莞办企业的实行一条龙服务，各部门集中在一起解决企业和百姓办事难的问题，大大提升了外资进入东莞的速度。
东莞在前连深圳、后毗广州的情况下，能够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除了对其表示异乎寻常的尊敬外，过分的指责只能属于挑剔。不过，笔者在东莞华坚采访时，还是发现了不少问题。华坚集团旗下有46条生产线，年产1600多万双女鞋，2007年出口1451万双，预计今年实际出口量仍将超过1400万双，保持着较大的出口规模。总裁张华荣还亲自当起了解说员。华坚由于注重质量，结果全球有20多个品牌的高档女鞋由华坚代工生产；华坚已发展到拥有两万多名工人，在江西省赣州、河南省设立分厂，甚至于走出国门，在越南都有了生产厂。金融危机使许多小企业倒闭，而这些小企业倒闭后订单就会落到华坚手里。这里面反映出来的问题之一就是，的确有很多的中小企业倒闭。问题之二是，我们在华坚集团的生产线上看到许多男工，可见招人难的问题依然存在。
笔者悄悄地问了一个在厂的员工，他说今年加班的确要少得多了。还有本来应该是女工集群的生产线上，却多是男工。这里又出了一个怪现象：一方面是东莞外来工的离去使工厂缺人手，一方面又是很多人失业。
东莞采取的市、镇、村“多轮驱动”为主的开发模式，虽然造就了今天的遍地工厂，同时造就了东莞缺乏核心区的弊端。今天，东莞面临制造业升级难题、社会管理难题、社会治安难题等，广东其他地区（包括“珠三角”地区和欠发达地区）都正在或将会遇到。从典型的特征这一点来说，东莞未来能不能顺利实现经济社会转型，事实上也暗喻了广东能不能顺利实现超越亚洲四小龙的目标。
东莞存在的问题多多，由于东莞的富裕，本地人形成了庞大的食利阶层，他们已经失去了创造财富的动力，造成极严重的社会负效应。一旦村里的大企业经营不佳，劳动力供给减少，出租收益就会受到沉重的打击，缺乏创业冲动的城市将无法面对这样的困境。而且东莞各镇经济割据，“诸侯经济”在发展初期充满活动，到了现在却是混乱无章，产业布局不合理。
同时我们所参观的易事特、华坚集团都不是上市公司，目前东莞仅有东莞控股、生益科技、粤宏远A等四家本土上市企业，为省内上市企业最少的一个地级市。上市公司的缺失不仅与东莞的总体经济实力不相称，而且也影响了东莞产业强筋壮骨。与佛山一对比，东莞的龙头企业在哪里？
2006年7月26日，广东省经贸委和省统计局发布2005年广东最大50家企业排名情况，广东企业50强出炉。以营业收入对企业进行排名是国际上的普遍做法。耐人寻味的是，在这个榜单中，东莞无一家企业进入50强。全省GDP第四名的经济总量却没有催生出一家能进入全省50强的企业，这不由得让人们对东莞制造业大而不强的现状再度扼腕叹息。与上一站的佛山相比，真的是天差地远。
东莞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中国制造”的象征，如果东莞这个标杆倒下了，那么这不仅是对实体经济的伤害，而且对国家的信心也有很大的打击。毕竟，在中国大部分地区，还是劳动密集型产业。
我们知道东莞的弱点在于产业需要升级，但是更新换代不可能一蹴而就，所谓的“腾笼换鸟”只是一种美好愿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稳住这些企业，是东莞现在面对的一个天大难题。
网上流行“东莞无解”论：继续搞农业经济，已经没有可耕土地；继续搞工业经济，没有落地空间；发展服务经济，没有人力资本；发展知识经济，教育水平不够；发展情色经济，法律制度禁止；发展绿色经济，没有干净土地。因此，以东莞为代表的模式没有一下步逻辑，未来无路可走，发展基本无解。
彻底无解那也只是一种推测，东莞如果能在户籍制度上率先突围，能在资产本地化上有所创新，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政府的态度值得商榷，东莞领导在新闻发布会上还是坚持“倒闭潮是一种传言”，并用一组“数据”来说明东莞的企业并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遭遇了倒闭潮。他说，截至2008年10月，东莞有714家企业外迁或者关停。其中关停的企业是689家，而这其中因租约到期而关停的是85家，这类情况占关停企业总数的4.7%。所有的关停或外迁的企业牵涉到的合同金额总计约8.18亿美元左右，因为这些企业中绝大多数都是合同资金百万美元以下的企业。这些关停企业都是传统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对这类数据自然有人保持怀疑，很多人都明白，不是数据问题，而是信心问题。其实早在前年，东莞已经有企业开始离开了，不用说去年，更不用说今年。华坚集团的董事长说的又是另一番话：没有人知道，谁也不会知道倒闭了多少家，连政府也不知道。
晚上从酒店后面看到莞城夜景珠光宝气，闪烁灯光照得它更显风情万种。只是在这绚丽无比的美色背后，很多打工者已经在整装回家。东莞，肾亏依旧！
§§§第六节 深圳：退化的“先锋”与生锈的“刀锋”
回到深圳，第一感觉就是它的现代质感。与东莞不一样，深圳的现代是内在的，而不是像东莞一样用金钱粉刷在墙壁上。
从锦江酒店向西看，深南大道上车马如龙，灯光璀璨。
从锦江酒店向东看，深南大道上还是辉煌璀璨，贵气逼人。
当时看到新华网的那位老大哥正在疯狂拍照。
谁能想到，这里曾经是一个小渔村，短短30年，弹指一挥间，换了气象。
现在的深圳，硬件可谓全国第一。无论是人才、科技、教育、基础设施建设，都已经领先于全国。难怪国家领导人也被蒙住了，以为深圳可能是此次抵御金融危机的榜样。其实深圳关内还可以，关外只怕是气喘吁吁。
但这些对深圳来说，都不是问题，最可怕的问题是：它的思想退伍了。当媒体在深圳一社区考察时，这个社区深圳本地人每人一栋房子，其余全是对外出租的，平均每户人家的财富1000万元以上。本来，其财富来源属于命中注定，媒体除了羡慕也无话可说。只是深圳这样的食利阶层，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毕竟，这样的财富来得实在是太简单了些。这样的利益阶层在糖水里长大，可以想象，能有什么思想？
深圳之所以能从一个小渔村一跃而成中国城市的“启明之星”，直到现在还与经营数百年的上海分庭抗礼，全因为它是中国改革开放的试验田。
那时候的深圳，没有传统思想的羁绊，没有意识形态的约束，没有官僚本位的掣肘，敢于无法无天地喊出“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那曾经是怎样的一份荣耀！
在车上，我给媒体朋友做了一些介绍，说深圳的民间思想极为强势，因为民间的思想者还是挺多的，这可能和深圳与香港接壤有关。本来深圳具备出思想家的土壤—新旧思维激烈碰撞，东西文化双向交汇，社会发展日新月异，高智商人才聚合，严酷竞争千锤百炼……可是，这次改革开放30年纪念活动的主题，深圳只是回想昔日荣光，而不是规划自己未来。在改革开放25年之际，深圳特区市长带了一帮官员前往苏州，以“交流”的名义向苏州“取经”。这是深圳第一次公开向一个内地城市参观学习，深圳和苏州两地媒体都有大篇幅报道，其历史反差，刺痛了深圳市民的眼睛。有人不停地叩问：深圳是如何掉队的？
不过，深圳还是不乏改革精神的。在中兴通讯访问时，我们看到那种对核心技术的孜孜以求，而且其宣传负责人也说，中兴不可能与联发科合作，不管这样的话是否对其将来有影响，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态度还是值得欣赏的。还有采访华强文化科技时，其四维影视产品引来怪叫连连，尽管动漫产业我们知道华而不实，但这种对未来产业的兴趣让人看到深圳企业还是有雄心的。
深圳本无长处，而是30多年前改革开放和思想革命成就了其地位，如果现在固步自封，任其思想染上斑斑锈迹，不能重拾当年英雄气概，那深圳昔日的刀锋姿态，肯定会被其他城市所取代。深圳到底能不能成为金融危机的榜样城市，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有着近20万员工的富士康很久没有加工资，并且员工休假也开始变得很容易了。
§§§第七节 珠海：“珠三角”悖论，一个被误读的异数
在一些动画片里，以一个散发臭味的“黑色魔鬼”指代工业化肆虐是导演常用的手段，这无比强悍的“黑色魔鬼”切割着亚马逊森林，污染了新西兰海岸，侵蚀着南极大陆—它将人类拉入了深渊，最后席卷了世界。当然，动画片的后半段会跳出一个超级英雄来，在他的率领下，青青的草和蓝蓝的天又回归人间。
如何处理好经济快速发展和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这对快速发展中的中国来说是一个严峻课题，在工业化程度较高、物质至上的“珠三角”尤其如此：能否在实现加强环境保护的同时，又能提升GDP排名；如何在推进生态城市建设的同时，又能让有远见的公务员加官进爵；能否在实现口袋里装满“人民币”的同时，又能让子孙万代享受“绿水长流青山不改”？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方程，很不幸，大多数时候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是相对立的。照理说发展经济是为了获取一个好的人居环境，然而最后却演变成“黑色魔鬼”的杀戮。建设一个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又经济发达的现代社会竟然成了一个悖论。
按照常理，以“经济人”理性的观点来说，人类会在保护环境的基础上再来发展经济，很可惜，中国“GDP为王”的制度导致了价值取向畸形，大多数“理性精英”选择了“保护自己，贻祸子孙”的发展战略。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东莞，还有深圳，包括佛山（当然大部分城市都如此），当然很难对这些行为作出谴责，因为战略的选择者本身也是“臭水沟”的牺牲品，责难个人显然是“道德虚无主义”。
尽管我们在东莞时看到松山湖滟滟随波碧流婉转，但事实上，东莞的任何一个镇（甚至是村）都会有一条臭水沟。随便举几个例子，在虎门中心车站（具体名字忘了）前面，樟木头樟洋工业园后面，凤岗镇政府左侧休闲大道下面，哪里都是臭水沟，而且几乎没有恢复自然生态的可能。而深圳河治理到现在，也不知花去了多少个亿，至今为止，一下雨还是“香飘十里”，所以连香港的蟑螂都不敢过来。
珠海好像是一个异数，到过珠海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个海滨花园城市的美丽，不愧有“珍贝之城”的称号，所以笔者在珠海珍珠乐园坐过山车时，一瞬间还有了举家迁往的欲望。珠海在生态环境方面所取得的成绩，大部分民众还是认同的，尽管当地民众对环境有自己的不同见解。
问题也出在这里，珠海虽然在生态环境方面一直饱受赞美，经济难题却摆上台面，最让人上火的是珠海政府日子并不好过（听说手头极不宽裕），尽管珠海也有格力这样的实力派巨头，也有金山软件这样的现代偶像派，还有丽珠制药这样的上市企业，甚至还有过巨人史玉柱，但与毗连的另一特区深圳相比，在经济实力方面就显得有点小巫见大巫，甚至与珠三角其他城市如东莞，佛山比，也略逊一筹。在以经济论成败的时代里，总体实力的弱化就让人觉得这个城市没有话语权，甚至让人觉得没有希望。
当然这里也存在一个问题，许多人评价珠海，一定要拿它与深圳比，主要原因是两者皆为特区，相隔不远；与深圳一比，珠海显然这么多年是白活了，经济总量相差了一大截。但以这样的眼光来看待珠海显然是斜视的，全中国也就只有一个深圳，它是由特殊时代特殊地点特殊机遇特殊政策结合的结果，深圳的成功是无法COPY的。如果其他五个特区都像深圳，那广州北京上海都不用混了。
理性地看待珠海，至今为止它是成功的，无论是GDP总量还是GNP数据，或者近来鼓吹得最为热烈的“城市竞争力”，珠海在全国稳居前20名，当然这些数据不能太当真，不过也还是能说明一些问题。所以漫步于珠海大道的树阴之下谈论珠海的发展时，心情总是畅快的，在没有破坏悖论的前提下取得如此成就，珠海真的难能可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