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1957,城市托拉斯的伟大预言
寻觅城市圈的前世今生,一切还得从城市说起。
现代城市演绎的传说,是人类文明史上的光辉篇章,伦敦的深刻、柏林的严谨、纽约的现代、巴黎的魅惑、东京的细密、香港的迷离……用历史、人文、艺术、科技、哲学、伟人书写着属于自己的风情故事,直到21世纪仍然魅力依然。
人类骨子里对城市的恋栈,远胜过对田园山水的痴情。
到21世纪的下半叶呢,或许情况会发生一些改变。你可能生活在广州,工作在深圳,爱在珠海,恨在中山,老婆在佛山,二奶在东莞。你的七情六欲、爱恨情仇、吃喝拉撒被九个城市瓜分,当记者问你最热爱哪个城市时,你是报出老婆的姓名还是二奶的昵称?恐怕,这是个难题。
个体已经被城市肢离,但城市在空间中联合。
美国人谈到芝加哥如何对抗中国城市的崛起,离不开“五大湖区”这个概念;说到上海要照亮整个东方世界时,中国人绝不忘“长三角”给予的能量补充。
城市仍然光芒熠熠,但城市圈的亮度正在进一步加强。
从太空观察地球的黑夜,宇航员分辨不出哪里是上海的霓虹,哪里是苏州的灯光,更分不清哪里是香港的夜景,哪里是深圳的烟花,宇航员看到的是整个城市圈的一片灯光璀璨。如果真的有外星人光临地球,他们将轻易地把世界划分成一个个的“城市圈”,而非“城市”。
在“珠三角”一体化的一个讨论群里,曾经有人开玩笑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十年后,我们不是人,我们是“珠”(“珠”与“猪”谐音)。
群中好友响应连连,不过,可怜的是,群主竟然被人称为“猪头”。
这一切说明,城市圈、区域经济已经成为一种普遍感知,这不仅作为专家在研究经济模型时须考虑的背景元素,同时也是人类生活里时时要直面的物理对象。
到底是哪个地球人首先提出的这个概念?外星人将地球的城市划分为“圈”可以理解,那是一种直观感受;而1961年,坐在“书斋”而不是“太空舱”里的美籍法裔地理学家戈特曼(Jean.Gottman)提出戈氏“城市圈”概念,则是超越时代的理性沉思。
在所著的《城市群:城市化的美国东北海岸》里,戈氏第一次系统地提出了“城市圈”的概念,并且迄今为止,除了在细节上后人稍有删补之外,基本上都在他所布下的棋局里前行。
在书本封面上可以看到戈特曼的真容,与同时代的其他学者一样,西装革履的他眼神严肃,宽广的额头散发着光华(这在中国的传统面相术上属于智者之相),他站在高处俯瞰城市,有一种睥睨天下之感,其恢弘的气度和智者气质也显露无余。
一个地理学家,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经济学的美丽城堡,这不全是笛卡尔发明解析几何式的巧合(笛卡尔的哲学基础建立在三个梦境之上,你信吗?),而是再次证明了不同学科是融合而非独立的,多学科的结合更有可能得出更为“开天眼”式的结论,而现在过于专业的划分倒局限了“百科全书式”的通才。大家,如莱布尼茨、牛顿等都是人类科学史上极为多才多艺的人物。
而在现代中国,如果不是同一领域的专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物,没有一起喝过酒聊过天,没有在一个沙龙里K过歌,没有拍过肩膀闻过臭屁,没有称过“兄”道过“君”,没有一起交换过稿费……面对新近冒出来的研究与文献,大部分“专家”与“教授”首先是用鼻子冷哼一声,然后再看一眼封面,最后得出结论:非专业人士的胡编乱造。
好在戈特曼不是生活在现代的中国,好在他有着足够的自信与冷静。
1926年,年轻的戈特曼行走于巴黎与马赛之间,用脚印写下徘徊与彷徨的字眼。
1942年,跨越古老的大西洋,美国之行激发了戈特曼的灵感,作为多个城市的过客,在一个寂寞的晚上,灵光划过他智慧的大脑,城市群理论开始孕育。
1948年,俯瞰承载着人类文明精华的城市,它们的发展正印证着心中的想法,伦敦城市圈的进一步联合让戈特曼为发现“城市群”兴奋不已。
1957年,戈特曼发表论文《城市群:东北海岸的城市化》,据无聊的“考史学家”与“考古学家”联合论证,这是“城市群”概念的首次亮相。
1961年,历经20年潜心研究,戈特曼城市群理论登场—《城市群:城市化的美国东北海岸》在美国出版,引起巨大反响,至今余音犹在。
1976年,在一次灯下凝视世界地图时,戈特曼发现全球有六个特大城市密集区,因此系统提出六大城市群理论。
戈特曼提出的六大特大城市群有:
1.美国东北部大西洋沿岸城市群:该城市群从波士顿到华盛顿,以波士顿、纽约、费城、巴尔的摩、华盛顿几个大城市为核心,涵盖40个10万人以上的中小城市。
2.北美五大湖城市群:该城市群分布于五大湖沿岸,从芝加哥向东到底特律、克利夫兰、匹兹堡,并一直延伸到加拿大的多伦多和蒙特利尔。
3.日本太平洋沿岸城市群:从千叶向西,经东京、横滨、静冈、名古屋到京都、大阪、神户的范围。
4.欧洲西北部城市群:由大巴黎地区城市群、莱因-鲁尔城市群,荷兰-比利时所构成。
5.以伦敦为中心的城市群:由伦敦至利物浦一线的城市构成,包括曼彻斯特、利兹、伯明翰、谢菲尔德等大城市以及众多小城镇。
6.以上海为中心的长三角城市群:由苏州、无锡、常州、扬州、南京、南通、镇江、杭州、嘉兴、宁波、绍兴、舟山、湖州等城市与上海一起组成,还包括江苏泰州(苏南部分地区),面积10万平方公里,人口超过7570万。
戈特曼的眼光非常具有前瞻性,他说的这六大城市群至今仍然是世界最有影响力的经济带。特别要提到的是“长三角”,当时整个中国的经济在全世界的分量也不过占4.5%,更不用说以上海为中心的“长三角”城市群。
一向对“共产主义”极不感冒的地理学家,在学术上不带有丝毫的偏见,这种理性精神值得东方人认真学习。
戈特曼一向自信得有些过分,而且对自己提出的观点从不模糊处理,也不留下任何弹性空间,以“绝对性”著称于世,这与现代中国一位姓郎的经济学家有点相似—我从来不说“可能”这种模棱两可的字眼,那是大陆的一些经济学家的水平(是这个意思,并非原话)。
尽管戈特曼观点已经足够具有超越性和前瞻性,只是他仍然不会想到以下这些情况:
目前美国大纽约区、五大湖区、大洛杉矶区三大城市圈的国内生产总值占了全美经济的67%,如果去掉这些城市圈,美国一样是贫穷的发展中国家,甚至会羡慕佛罗里达对面的古巴、崇拜好望角的南非、膜拜太平洋西岸的中国。
日本大东京、坂神、名古屋三大城市圈的国内生产总值,加起来占了全日本产值的近70%,如果去掉这些地区,日本与菲律宾不相上下。
仅仅20年时间,中国的“长三角”、“珠三角”和“京津唐”三大城市圈的生产总值就占到全国的29%,而且比例还在上升。
城市圈主宰世界经济的时代已经彻底来临。
从戈特曼提出他的理论至今正好半个世纪,人类也从20世纪的苏美冷战时代转变为中美的2G时代(当然这有点意淫)。当年戈特曼跨过的大西洋已经变得沉默寡语,世界经济的重心已经从大西洋转向台风肆虐的太平洋,最近甚至有向季风多变的印度洋转移的趋势。
半个世纪过去,城市按着戈特曼写下的“城市进行曲”前行,可是他没想到的是,50年后城市圈的经济总量竟然高到这样的程度,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联合就像19世纪欧美报业重组一样,迅速进入了“城市托拉斯时代”。
而这其中最令人炫目的是东京城市圈、巴黎城市圈、伦敦城市圈、五大湖城市圈、纽约城市圈,它们是群星闪烁的天空中最明亮的星座。
§§§第二节 世界五大城市圈,隐藏的国之利器
一、东京城市圈—菊花下面隐藏的刀锋
《菊花与刀》曾经这样描述日本人的性格—很极端的双重性,就像菊花与刀一样行走于人类偏执的两端,菊花是日本皇家家徽,它代表着祥和和静谧,是高贵典雅的象征,而刀则是武家文化象征,它代表躁动与不安,是杀戮与勇气的组合。
有人说日本是一个疯狂的民族,它的民族性格不像俄罗斯那样具有悲剧式的深刻,但有一种更为自虐、偏执的灰色诡异;它的民族性格不像犹太人那般同舟共济、共同守护,却能够在任何时候团结起来抵御强敌,甚至杀戮他人。表面上几乎集中了所有优秀民族的优点,在骨子里又好像集结了最恶劣种族的缺点。
他们爱美而又黩武,安静而又热烈,尚礼而又好斗,自尊而又自虐,喜新而又顽固,服从而又不驯,勇敢而又懦弱,保守而又求新,中庸而又变态。
现代的日本,迈步于其中的山水田园之时,让人感觉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祥和之地。昔日的杀戮早已烟消云散,这里只有笑靥如花的温婉女子、温文尔雅的俊美男儿,还有孩子呼唤妈妈的甜蜜童音……日本有着比其他国家更为公平的福利制度,绝大部分人幼有所养、老有所终。二战后,这是一个田园诗意般的理想国度。
很难想象,它的右翼力量仍然在崛起;很难想象,它对曾经犯下的罪孽视而不见,甚至还想将其永久地封印。表面上,人们看到的都是芬芳的菊花,好像这个国家快晋升为天堂,只是没有人想到,在这祥和的表面下隐藏着一柄力若千钧的“大杀器”。这柄利刃不会弱于当年美国抛下的原子弹,也不会弱于当年那几十艘航母以及潜艇。
这利器就是—东京城市圈。
东京城市圈以东京市区为中心,半径80公里,东京都、崎玉县、千叶县、神奈川县共同组成;总面积1.24万平方公里,占全国面积的2.5%;人口则多达2400万人,占全国人口的27%;GDP更是占日本全国的1/2;城市化水平达到80%以上。
这里集中了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子产业、半导体产业、光纤产业、汽车研发产业……甚至还有不为人知的军事工业。
同时东京城市圈有着全世界最密集的轨道交通网,地铁和电车是这个城市的神经脉络,台湾地区漫画作家几米的《地下铁》正是这里生活的映照:地铁就是一个世界,在这里有着无数的人们、无数的故事、无数的忧伤、无数的擦肩而过、无数的背影、无数的期待、无数的绝望……电车与地铁可以快速、准时地把你送到都市圈的每个角落,当然它载不走一个城市的忧伤。
整个东京城市圈几乎在轨道上融为一体,而它的对外物资运送港口同样效率惊人。轨道交通输送人流,港口码头则承载物流,而且细致到了标准箱。在这方面,东京堪称城市融合楷模。这也是东京都市圈能够晋升为世界级城市圈的重要原因之一。
对此,中国有一个误解,随意将城市密集的区域划为一个城市圈—对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然后拿出一个圆规,将圆心插在中心城市上,半径当然由自己的视线来衡量,一个圈圈出来之后就是城市圈。这当然是一种误解,“圈”字本身的概念就有一种张力,一个圈如果没有张力,只是一个个散落的城市,而这种张力有大自然形成的因素,也有后天人为的改造,如果没有联接得较为紧密的枢纽,所谓的“圈”不过只是散落的城市散兵游勇罢了。
被大海环绕的岛国日本,一直对发展海运业不遗余力。在东京湾长达192公里的环形海岸线上,分布着东京、川崎、横滨、横须贺、木更津以及千叶六大港口,都是世界级的特大型港口。东京湾六大港口分属不同的行政区划,利益划分鲜明,但彼此间的竞争也十分激烈。港口之间的良性竞争与合作也是日本民族性格的一种展示,不像中国的“珠三角”港口完全是恶性竞争,只有竞争没有合作,最后搞得大家两败俱伤。
市场力量也不是终极的,有时也需要人为干预,要把分散的权力集中,把区域一体化的工作做好,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正如日本一句名言所说的,生活犹如负重致远,不可急躁,但只要持之以恒,终能达成目标。
东京城市圈能够入围世界五大城市圈,当然还有许多方面的原因,只是交通轨道是其中最为称道的大手笔,小小一个岛能成如此气候,可算是“螺丝壳里做道场”!这点值得“长三角”尤其是“珠三角”学习。
日本人口基本上都集中于城市圈,乡村里还是保存着固有的风俗,离散与集中在日本近于完美,这也是地少人多的日本为什么让人感觉特别舒服的原因。该现代的地方现代,该宁静的乡村特别祥和。在最现代的东京城市核心,整座城市与大地绝缘—由玻璃、钢筋、混凝土、复合材料、信息科技组合而成巨大人造物;而在富士山等偏远乡村,樱花在暮春里随风飘散,夏夜里的萤火在古驿楼里点点逝去,在这个最现代化的国家里,你可以领略在很多国家已经消失的自然风光。
日本仍然不是一个正常的国家,它“菊花与刀”的性格仍然未变,尽管日本许多乡村与郊区“无车马喧”,但“东京城市圈”这柄变异的武士刀在世界的经济版图中仍然纵横捭阖,在和平时代它为人民创造财富,一旦战争打响,它可以迅速地变成“大日本帝国”最为先进的工业制造体系,打造出世界上最为先进的武器。
也许这种说法过于牵强,但是用带着“偏见”的历史眼光来看待日本的民族精神、国家特征、民众情愫的话,“东京城市圈”的确是一柄隐藏的国之利器。宁静的意象不过是隐藏在“菊花”表象之下的一种正面影像,而勇猛无伦的“武士刀”还是那样霍霍闪耀!无论“菊花”也好,还是“刀锋”也好,归根结底都是维护大和民族利益的两种武器而已。
二、巴黎城市圈——浪漫子弟的殷实家底
“如我堂皇富丽,不如我歌舞艺术之技;如我歌舞艺术之技,不如我历史悠久两个世纪;如我历史悠久两个世纪,不如我蓝带级法国美食,包君满意!”这是巴黎拉丁天堂(Paradis Latis)的广告词,但这何尝不是巴黎的广告词,只是它的时间绵延得更长。巴黎,一个香艳、浪漫、颓废、人文味十足、在葡萄酒香与女人的脂粉中浮华的城市。
有人说巴黎到中午才活过来,这有点像昔日的广州,但老广州这种生活习性是因为热带气候,而巴黎则纯粹是因为娱乐化的生活态度。特别是到了夜晚,巴黎灯光中绵软的暧昧在暗里浮动,透出丝丝缕缕的香艳。走在华灯初上的巴黎第五区,就像走在暗黄色的电影里,淡淡的旖旎里透着淡淡的诗意。
在很多人看来,巴黎这个城市,好像每个人都躺在海滩上晒白花花的屁股,躲在灰色书架、橱窗的角落里接吻,夜复一夜地泡在夜总会的灯光里,再强壮的男人也会浸得浑身香香糯糯、软软绵绵。
如果你可以理解蜚声全球的巴黎时装设计师天天在酒吧里“鬼混”,那么连锁集团的国际老总也出没夜总会,你会觉得有点“游手好闲”吗?巴黎,你到底以什么来生存呢?难道迷离的眼神、暧昧的红磨坊、湿润的吻真的可以生产黄油、面包,以及涂满鹅肝酱的法式汉堡?
这是一个问题,这的确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