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的疑问让我没有心思再留在石室,早早地出了来。以为就要到手的第一幅画却无缘无故的不知去向,心情顿感失落万分。在hou庭的一处石凳坐下,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寻画。
一起跟着我出来的两兄弟中的小瀛缙突然小声道:“慕姐姐,你不要担心,瀛缙会帮你找到那幅画的。”我抬起头,一个晚上没有说话的他似乎憋了很久,看到他正双手托着微红的腮,双眉微皱,眼睛闪烁,脸上的梨涡依然浅浅,像一个忠诚的小狗一样。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对他微微一笑,有些力不从心,轻轻道:“嗯,暮姐姐相信瀛缙。”语毕,瀛缙终于展眉一笑,梨涡深深,然后转向齐瀛晞:“哥哥也会帮的,对吗?”
齐瀛晞将脸上的肃色一收,又挂上例牌的笑容,冲瀛晞点点头,然后转向我,正色道:“晗儿,你有没有发现今晚的宾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宾客?”我低头沉思。
整个晚上留给我印象的就是那个狂人杜越,还有就是那个一身寒光的任城王,但是他们也没什么不对劲啊。
“你回想一下前堂的席位。”齐瀛晞继续提示道。
前堂席位一般按官职品阶安排,北魏武官为大,所以左边前列应是将军级的人物,右边为文官。而先前前堂左边第一位似乎是一位沉雅的中年将军,与太尉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太尉长子西冶都将源延,第二位就是那狂人杜越了,第三位是个鹤发老年将军,往后的倒是没有怎么注意了。而右边第一位同样是一位鹤发老年人,神采却是清高奕奕,我记得他是在我弹完开场曲第一个鼓掌的,如没猜错应是开国县公长孙尚书长孙安,他的弟弟是当朝的名将征西大将军上党王长孙观,此时应正与安南将军慕容白曜在南朝边境打仗;右边的第二位是为青年男子,长得清秀气逸,雅俗不凡,应该是太尉三子长乐太守源奂。
“他?”想到这里,我似乎明白过来,茫然抬头看向齐瀛晞。
齐瀛晞露出他那狐狸般的狡黠的笑容,眉眼半弯道:“看来你是想到了。”我是想到了本应坐在杜越位置的冯翊郡开国公兼骠骑大将军,源贺的次子源怀却不在宴席上,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却没有出席,是让人有些奇怪。
“但是,与他有什么关系?”我疑惑地看着齐瀛晞。
齐瀛晞似笑非笑,缓缓道:“源太尉的几个儿女个个技艺非凡,长子源延武功高深,说第二估计没人敢说第一;三子源奂精通诗词歌赋,其文采当今难有人能及;至于千金源芸霓,你也知道,擅长音律,被誉为第一琴师。”
“那次子源怀精通的莫非是书画?”我猜疑道。
齐瀛晞目光一闪,露出一个颇为满意的笑容,道:“脑筋转得蛮快嘛。这源怀擅长的正是书画,有‘画魂’之称。但源怀这两年不知何原因却似乎淡出了民间。”
“你的意思是说,我要寻的画有可能在他那里?”我终于是理出了一些头绪。
齐瀛晞敲了一下我的头,半眯着眼说:“总算不迷糊了,但是目前还不能确定。看来还是得用‘别的法子’啊。”然后站起来,对瀛缙笑道:“小缙,我们去看看,这神秘的冯翊郡开国公到底藏在哪里。”
“嗯。”瀛缙站起来,狠狠地点了下头,一副英雄就义的样子。
“那我呢?”我也跟着站起来,茫然地问。
“你?”齐瀛晞眉毛挑了一下,嘴角弯弯道:“你这迷糊蛋就乖乖地在太尉府等我们,不要乱跑,知道么?”说着,又拍了一下我的脑门,然后就和瀛缙没入了旁边的黑色园子里。
你才是迷糊蛋呢,你全家都是……算了,这晞狐狸也是帮我找画,以后,就让着他点。想着,向另一个黑色的园子走去,说不定那“画魂”就在哪呢。
夜色寥寥,凉风穿过发梢在四周缭绕,雕廊画柱,华灯飘轻,时不时有香气盈鼻,这太尉府的景致真好。
穿过雅致的小园,拐过一片竹林,呵,又回到了hou庭院。那湖水依然清黑,湖中亭飘渺的纱帐内一立一坐两个妙俏的身影。
我转身欲要离开,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跌入一个怀抱,入鼻一阵淡淡的青桂香。抬头一看,冷峻的脸一道寒光,身一颤险些又跌下去。
他用力托拉着我的手扶起我,冷冷的脸竟柔和了不少,嘴角似笑非笑。
我微微一怔,反应过来,连忙抽回手,低头福身:“见过任城王爷,谢谢王爷!”说着,转身欲离开。沉沉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未知暮晗姑娘的名字是哪个‘mu’,哪个‘han’?”
我一怔,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一问,愣愣地看向他,他刀削般的脸静默如山,目光晶亮,嘴角的笑容浅浅,让人有恍惚的错觉,并不是那个周身寒光的拓跋云。
“唔?”他的眉毛轻轻扬了一下,似乎在等着我回答。
我回过神来,迟疑地答道:“日落临黑的‘暮’,日晓将明的‘晗’。”
“哦?不是‘慕’姓的‘慕’?”他似乎有些玩味地笑笑。
我暗暗一惊,竟然没有想到这点,想必其他人也当那“暮”是“慕”了,慌忙解释道:“是‘慕’亦是‘暮’,我乃孤儿,无姓。”
他嘴角一挑,勾出一线弧度,似乎并未打算追究我的名字,只是淡淡道:“你,很怕本王?”
我的心突然一抽,一时竟不知做何回答,只是抬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正值四月,樱花烂漫,微风轻起,满园是粉色的花影。一瓣心形的粉色潸然落在他黑色的大氅上,分外冶眼,我忍不住轻轻掂起,放与他的手心,轻轻道:“清风萦萦,落樱无情。”
他凝视着手中的粉色,慢慢合拢掌心,嘴角渐渐勾起笑容,淡淡道:“多谢暮晗姑娘了。”然后从我身边轻轻错开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青桂清香。
良久,一声轻轻淡淡的女声从身后柔柔软软的传来:“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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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亥时,却仍未见齐瀛晞和瀛缙回来,,太尉府人潮渐散,最后紧剩下我一个人尴尬地留在大厅,怕太尉起疑,便找个借口搪塞太尉拜辞离开,打算在附近的客栈投宿再等他们了。
走出太尉府,不觉飘起了细雨。初夏的夜晚,街灯星微,桑拓影斜。就是这样平静的夜晚,我遇上了生命里最重要的劫。
几个蒙面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去路的前方,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将我团团围住。遇上劫匪了?我反应过来后,却一看不对,穿着统一,武器统一,这不像是劫匪。
只见他们步步逼近,我步步后退,心里后悔当初只是学习幻术没有学习武术,眼看退到一面墙角了,我伸手回背后想要拿出隐琴,一支梅花镖从前面直插入我的右手臂,然后手臂一阵麻痹接着全身开始乏力,琴掉落脚边,我伸出左手想要接着,此时一道银光直指我的琴。
“我的琴。”我用仅剩的力气去抱住琴,一个黑色的身影迅速抱住了我,虽然已是十分快速,但剑还是在他抱着我转身的瞬间于他的右背肩划了一道。
好险!如果不是他,剑将会从我的背部刺穿我的心脏,然后我刚开始的旅程就会硬生生地结束在这个毫无预兆的夜晚,我会连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什么身世之谜,什么巫灵山复兴都会随着我一起埋葬了,只是我才十六岁,我才刚刚开始认识这个世界,我还没有完成任务,还没有像我的母亲那样生儿育女……
这都是后来想的了,这会儿我正躺那个黑色身影的怀里,由于手臂的药力正让我逐渐失去知觉。
毛毛细雨,悄悄无声地飘落着,似有熟悉的气味缭绕,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他脸上的银光在黑暗中忽暗忽亮,像是夜雨中飘洒的阳光,煞是好看。
银面。我想唤他的名字,却最终失去了气力。
最后,似乎听见了急促温让的声音。
暮晗。暮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