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低头仔细推演了一番战局,再看看那道不屈的钢铁防线,胸中腾起一股与之并肩作战的冲动。
感受到自己这种莫名的情怀,李逸忍不住望向在座的七人。
两人如丧考妣坐以待毙,另外三人则是严阵以待,一旦发现有捡便宜的机会便果断出击,三人都是残兵败将不但不团结一心,反倒隐隐较上了劲。
唯有角落里头一对男女沉稳有度,虽然战事不利却也不急不躁。
男子相貌十分英俊,一头长发肆意披散更添俊逸,可是看到他却总是不由自主会被其身上的独特气质吸引,反倒忽略了他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种浑然厚重的气质,仿佛山岳一般坚定可靠,很容易就生出信任的感觉,这对很多理性的人来说是很难以置信的。
至少沈焯在瞧见这位考生指挥若定从容不迫的样子之后,再也不吵吵趟浑水扯后腿之类的话,乖乖坐下准备报上编号取兵盘了。
而男子身边的女子则要灵动的多,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如花的面容此时也有些苦闷,皱着可爱的鼻头儿抿着小嘴儿,显然是被先生的骑兵攻势欺负的不轻。
她的头发扎成可爱的两个花骨朵儿,点缀着粉红色的头饰,偶尔仰头,便是满满的青春气息,瞧见沈焯呆瓜一般直愣愣的眼神,忍不住就是展颜一笑。
多年以后李逸问起沈焯,为何会踏上寸寸热血的封魔前线,沈焯犹带稚气的脸上浮现出朝圣一般的狂热,喃喃地说了句李逸并不太懂的话。
“这样明媚的笑容不该染上战火啊。”
三人依次落座在兵盘上取来兵马,沈焯具有针对性地选了一支克制骑兵的枪兵营,整整五旗的枪兵全都配备的是破甲重枪,这在演武中是很罕见的,因为枪兵本就属于炮灰式兵种,选取木柄长枪还有可能凭借良好的机动性周旋一番,一旦配备破甲重枪那可就被捆在这根长枪上,用来针对骑兵稳固防线确实是固若金汤,可是单薄的甲胄一旦暴露在对方弓弩手箭雨之下,直接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所以在演武中破甲重枪兵一直都是作为辅助兵种出现,除非是大型兵团会战的时候,出于对队友的绝对信任和顽强的自我牺牲精神,才会有人选择全营破甲重枪兵。
李逸心中对沈焯不由高看了一眼,能选出这种阵营本就需要极大的勇气,可沈玉卿却仿佛对此习以为常表现得理所当然,慢条斯理选了两旗轻骑兵一旗短弓手。
轻骑兵由于卓著的机动性和撕裂战场的能力,在兵盘选择上自然要占用比步兵更多的资源,所以选出来两旗已经是极限。
看到这姐弟两人纷纷落场,长枪兵已经开始移动到弓弩手前方,骑兵也列成雁阵严阵以待。
李逸心中确实有些犯难。
整片战场的形势已经看过很多次,主要战场是大片的平原区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会和两营骑兵在平原区域交战,这不是寻死吗?
三人加入战场的地点也并不乐观,位于整片地图的西南角,要加入战局必须要绕过一座丛林密布的小山,最为致命的是在山坡和平原之间有一条蜿蜒的小河,这要是在渡河的时候被对面的骑兵来一下,那三人基本也可以去加入那五人看热闹了。
再往北看去则是一片嶙峋的山地,先生的骑兵应当不会从北面过来,更加不会从平原上直接西下,那就只能是用这条河诱敌反击,直接把考生们逼到了平原上。
算上沈家姐弟的两营兵力,学生阵营其实仅有五营不到的兵力,而其中一营还是各种杂牌混合起来,不能优势互补不说还各怀心思。
剩下的轻重步兵守成有余,可惜缺乏进攻性,禁卫旅更不必说,这种平原野战仅能残局时候切入。
沈焯更是一排钉在地上的钉子,远远看起来可怕可惜腿太短,没有友军策应敌方骑兵只要两次回旋抛射怕就要死伤大半。
沈玉卿倒是选取了骑兵,也有弓弩手掠阵,可惜轻骑兵数量太少还不足以和先生的骑兵正面冲突。
那么能够供李逸选择的兵种显然就只剩下一种,帝国征战多年的王牌——铁甲重骑兵。
可惜铁甲重骑兵要耗费的资源远不是一营兵盘所能承受,李逸只能选择重马轻甲的组合,一营步兵资源堪堪折成了一旗营养不良的重骑和两队禁卫旅。
看到李逸的选择众人的表情也是冷暖不一。
沈焯一脸的无所谓,沈玉卿则是赞许地看了李逸一眼,脸上带着志同道合的微笑,显然方才她也想要选择这种搭配。
至于那“特混营”的五位则要直接的多,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更有夸张的竟然直接开始摇头叹息,一脸“你一会就是我们当中一员”的表情。
统率步兵的男子则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新加入三人的防线,她旁边的小姑娘则不管那么多,对于新加入的帮手表示热烈欢迎,可是大眼睛会说话一般,忽闪忽闪充满了担忧,李逸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耳边悄悄响起:“小心那个坏蛋先生啊,他最喜欢在我们会师的时候偷袭了。”
沈玉卿也读懂了小姑娘善意的提醒,沈焯更是化身为猪听话地点点头。
“李逸,我看我们不如另起一营,既能互为犄角相互照应,也能避免行军时候阵列延长而被偷袭。”看到自己骑兵和短弓手在行军中明显脱节,而沈焯的枪兵营想要齐头并进更要耗费相当体力,沈玉卿忍不住生出另扎营垒的念头。
一旁的沈焯也有些担忧,破甲重枪兵本就不擅长行军,虽然骑兵已经多方照顾,可惜长此以往,走不到半路怕是要被骑兵以逸待劳,根本没什么威慑力。
可是看着糜烂的战局和小撮小撮的兵马,沈焯仍是咬着牙摇了摇头,罕见的提出了反对:“不太好吧,方才是两营骑兵就把他们七营打残,我们加入以后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三营兵力加入战场?再来一营长弓兵我们不是成了活靶子?”
李逸却是摇了摇头,微微眯起了眼:“出现第三营的时候,恐怕就是我们演武结束的时候了。”
“不过我也赞同沈焯说的,不能因为可能存在的袭营就放弃会师,毕竟我们还有骑兵,他们却只能被动防守,时间一长肯定吃不消,咱们不能放弃友军。”
“好吧那我的骑兵就先充作斥候吧,沈焯你的枪兵可以放松些,不要总维持临战状态了。”
“嗯,你们也放慢些,逸哥儿的禁卫旅往前些,遇着突袭我也有个缓冲。”
三人低声商议一番定下策略,重整阵形后缓缓拔营,虽然速度慢了些,可是阵形没有再拉得过长。
先生也看到了三人的意图,对于最终三人做出选择继续继续行军的决定并无意外,面无表情指挥着两旗骑兵交替在七人阵外骚扰,对即将会师的另一支生力军视若无睹。
在骑兵不断的骚扰下,原本韧性十足的步兵防线明显不再游刃有余,渐渐有轻步兵出现伤亡,防线也只能一再收缩,渐渐只能保障禁卫旅的安全。
“特混营”显然并不打算坐以待毙,而已经被先生打破了胆的他们也没有勇气和骑兵再次交锋,只能苍蝇一般往步兵防线里面挤去。
骑兵的侵扰虽然危险,但仍可以应对,这内部防线的混乱却是极为致命,原本就不是纯粹的重步兵,轻重混杂的阵线先天就有缺陷,又有五支黑手在里头搅来搅去,渐渐有骑兵撕开口子冲了进来。
虽然很快有重步兵堵住缺口,禁卫旅也恰到好处围杀了侵入的骑兵,可是阵形越来越乱,阵线被撕开的口子越来越多,就像年久的口袋,尽管主妇一双妙手,可惜仍奈何不了风大雨急,旧口袋成了破口袋,再也包不住里面的粮食了。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沈焯看着漏风口袋一样的步兵阵线,禁卫旅也曾分出一旗加入,可惜立刻被碾作尘土,汹涌的黑色铁流不断涌入,尽管还能拆东补西,可惜也是风雨飘摇,被骑兵分割只是迟早的事情。
而“特混营”果真发挥了“特混蛋”的性质,他们应当是开局就被打成残兵,残喘许久也没发现转机,军略科应当是最差的丁无疑,自觉大比无望,顿时有了报复社会的阴暗念头,不仅不联手抗敌,反倒故意穿插扰乱阵型。
“这群人真的是太过分了,”沈玉卿也忍不住替那苦苦支撑的步兵营不值,“如果他们能够齐心协力,有这样一道步兵墙挡在前面,守是肯定守得住的,如果能捱到援兵到来,反败为胜也是很有可能的。”
沈家姐弟二人都颇为惋惜,沈焯更是一脸义愤填膺,恐怕不是在大比早就撸起袖子上前开打了。
而被坑惨的少年却没什么失望的神色,甚至都没有丝毫无奈的感觉,只是抿了抿嘴唇继续努力弥补阵线。
他身旁的大眼姑娘也只能撅着嘴,一脸的不乐意,却也没像沈焯那般激动。
历年文试军略科考试,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军校对此也并不苛责,毕竟战场上将领参差不齐,战局瞬息万变,有一支敢于彼此交托后背的队伍才是取胜之道,这也是设定千里路上必须团队协作的一个原因。
汹涌的骑兵前仆后继,一浪一浪攻向步兵营内,渐渐轻步兵的白色甲胄越来越少,唯有不足两旗的重步兵苦苦支撑。
仿佛海滩上倔强地礁石,周围左右都是柔软细碎的沙子,唯有他不屈不挠,沉默却坚定。
一步,未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