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漪掐掐手心,力图用痛感唤回自己游离的意识,身体里热热的,似乎有什么想要喷涌出来发泄一下,她想要竭力制止,却发现徒劳无功,只能放手让这股热量喷涌而出。
热气在体内流窜,几乎窒息脑部,恍恍惚惚的,有一些零碎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带起一道道阳光般的碎片在眼底晃动。
这些,是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吧?
她模模糊糊猜测道。
顾千漪缓缓沉下自己的意识,放任意识随风如波流淌,默默观望起这具身体曾经的过往,那些埋藏在心底最难割舍的亲情友情,还有那个唯一的爱情,在最青葱的年华演绎一场悲伤。
方家是顾家的世代至交,方启腾是方家次子。
少时的初遇,阳光正好,草木芬芳。
朦胧的恋爱情怀,含羞待放的青涩少女,月夜下害羞告白,青年决绝的转身离去,黑夜深处的痛哭,恍惚以为自己整个人要被撕裂。
然后,仍旧固执地追了上去。
汗流浃背的摔打,磨出老茧的白嫩双手,肌肤上蒸腾的热气,努力,再努力,多想靠近这么一个人,不管他逃得有多远,只要自己肯坚持下去,跟在后面向前走,她相信,那人个一定会笑着转过头回应她,说喜欢她。
是的,一定要相信。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过往的零星如流沙从指尖滑落,每一粒砂砾都是爱上这个人的点点滴滴,当黑暗蒙过头顶,当世界忘记喧闹,已然站在最后的尽头,她还是想着对这么一个人开开心心得大笑,说真的喜欢你。
是的,没有回头,还是要说喜欢你。
“方二哥!”
小漪猛地抬起头,双眼直直探入他眼底深处,滢光水泽,恍若两泓珍珠潭,双唇嗫嚅:“小漪,小漪……”
“老大,这边没人,就让他们在这下车吧,速度快,千万不能被其它队里的人发现!”驾驶员一声大吼,打断一切。
装甲车拐入一条光线暗淡的小道,小道空空荡荡没一个人。
方启腾点头,轻轻拍拍她肩膀,截住她后半句话,冷声对邢墨道:“我不想追问你的来历,既然小漪想帮你糊弄,我就放你一马!”
后门被推开,方启腾小心地将人送下车,关门前,他咧开嘴,忽然轻轻笑道:“小漪,我喜欢你。”
夜色拨开柔和的面纱,灯光朦朦,男人严峻的面庞,被濡染出淡淡的红晕,眼底的笑意吹开冬末流霜,暖暖的。
一世深情,不得二人。
他还是忍不住说出去这句话,等不及下一次,车门被合上,他没听到小漪的回应,就让小漪下一次回应他。
真的喜欢你。
听见了……
小漪捂住嘴,仿佛有一把利剑狠狠插进胸口,泪如泉涌。
避过主干道,装甲车急行。
“老大,你说起情话来真不够动听,也就那四个字,真不上道。”林子霄坐回自己位置,双手懒洋洋地交叠在脑后。
方启腾淡然:“嗯,你们之前注意到一个从超市逃出的小女孩吗?”
俞磊回应道:“我看到三队最后救出的是个女孩,是你救得那个吗?”
方启腾摇头不确定:“希望是。”
林子霄凑了过来:“切,呆木头一根,不要转移话题,说说小漪妹纸,亏得被你这样拒绝,小漪妹妹还死心塌地跟在你后面啊,要我早早跟在刚才那跟竹竿子跑了,模样身手看着都不差。”
一道视线冷冷杀到。
林子霄把脸一转,装作看不见。
俞磊冷飕飕接嘴:“找点消毒水喷喷你张嘴,你才会知道消停,对吧。”
林子霄昂头:“我的嘴巴只有我家那位有资格蹂躏,其它的都靠边站去,别打哥哥我注意,哥哥不会动心的。”
俞磊:“白痴。”
林子霄摇摇脑袋,小样得瑟得紧:“你是孤家寡人,寂寞难耐。”
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刘安忽然插嘴:“说来也怪,卫生间那边的炸弹本该到了预定时间,偏偏炸弹迟迟没有爆炸,等你三人出了卫生间才依次爆开。”
林子霄:“炸弹没电了呗,哈!”
众人鄙视。
刘安又道:“老大,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这一句话问到重点上去,车内所有人的目光投注到方启腾身上。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你们不要问太多,我不能说。”
现在想来,当时的确很多地方不对劲,而小漪表现出来的怪力太过异常,但他不敢轻易说出,即使眼前这群都是群过命的兄弟。他可以拿自己冒险,去营救一个被困卫生间的小孩,但决不能舍得让小漪犯难。
因为是军人,他必须尽最大努力保护群众,但作为爱人,他舍身相护的永远只有一人,如果二者择一,他只会选择小漪,以前是,现在也是。
人的天性,无需责怪,他没有高尚到漠视一切。
车厢内顿时安静,只剩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噪音盘旋耳畔。
夜风无息而过。
顾千漪擦干满颊泪珠,拍拍脸蛋。
当初选择占据这具身体,是因为这身体的魂魄刚刚被释放出去,正是最洁净最容易侵占的时候,又离她最近,她当然毫不客气给接手了。没想到,残留在这个身体里面的潜意识,竟会挣脱禁锢,重心掌控这个身体。
甩甩头,不做多虑,毕竟她是外来户,被主人家扫地出门也无话可说,现在主人家又没了,她可以心安理得重新再次占地为王了。
抚平思绪,顾千漪紧接转过身想找邢墨:“诶诶,人呢!”
身边,空空如也。
大白狼幸灾乐祸:“你又被抛弃啦!”
其实,这头的两人在互诉衷情,邢墨跳下装甲车后,立即执行他分道扬镳的决心。自然,方启腾目睹了他的全部举动,并未提醒,虽然嘴上说相信小漪,但内心深处还是做不到把小漪随随便便托付给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邢墨疾步离开这人烟稀少的小道,顺便找个场所弄干净自己后,七拐八拐,终于踏上一条主干道。
路面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片安详。
路上的出租空车一辆辆刷刷飞过,仿佛没看见路边有这么个人,几分钟后,一辆绿色出租车才停在路边,将他载上了回去的道路。
出租车开到水墨兰庭附近街口,司机停下车,回头对后座上的邢墨说道:“你看前面是不是出了事,不少人围在哪呢,车子也进不出,你在这儿下吧,行不?”
邢墨从皮夹里抽出一百,也不等司机找钱,打开车门直接走人。
司机翻来覆去检查手中的纸钞,确定是真钱,乐呵呵一笑,这趟车跑得真划算,原本他还嫌弃对方一身脏兮兮煤堆里面爬出来似得,肯定把车座弄脏,想来最后他还是赚了。
一辆新闻采访车飚过出租车,在五米远处停下,记者和摄影师扛着设备匆匆下车,神色紧张冲向小区大门。
邢墨见状,心思一动,落在这两人身后,暗中听取他们的对话。
“听到没,电话里说这小区出现了变态杀手,趁着停电功夫,杀了好几个小区业主,现在还不知道潜藏在哪间屋子呢!”
“嗯,说是报复什么社会吧。”
“谁知道呢?这几天还真够忙活的,动不动就有恶性事件发生,李莉那边的恐怖分子超市安装炸弹,肖蓓在医院里报道狂犬病人袭击医生护士,连自己都被那群疯子咬了一口,竟然也被送入了医院关着!”
“唉,这年头,干新闻这一行当都得小心。”
“对对对,还是张雪舒服啊,只要去广场上做今晚的月全食报道……”
两人已经跑到了小区门口,一套专业设备挂在身上,亮明了身份,围观的群众都自觉分开一条过道,让这两人接近最里面,有几个好事的还凑上去给他们讲解最新情况。
邢墨发现,这些围观的群众里面,有不少熟悉面孔,都是这座小区的业主,以此推之,这围观的人估计大部分都是小区业主,是被办案警察劝离家中,联想一下刚才的状况,里面很有可能有丧尸在游荡!
当然,这还只是猜测。
小区门口一侧停着五六辆警车,红蓝灯光一闪一闪,车内空无一人。
邢墨一跃而起,双手攀住小区门口的梧桐树干枝,双腿猛蹬树干,手臂发力,身子甩荡,翻身转到斜斜伸出的枝干上,一手扶住主干,脚下踩实,无力继续,他体力还未恢复。
邢墨屈身蹲下,目光炯炯有神,直直射入小区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