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尚封云
重楼一直修炼到晚上，河边刮起了秋风，呼啸回旋。夜凉如水，他悄然起身，拾着山间小道离去。
几个时辰的修炼，体内灵力恢复了大半，身体也好的七七八八了。重楼寻着一条小道前行，他相信，路的尽头便有人家。现在，重楼只想尽快找到梁谦二人，然后北上。山中寂静，月影重重叠叠，说不上明亮，但足以让人看清地面。坑坑洼洼的泥地两旁布满植被，非常崎岖，这倒让重楼回忆起部落中的时光。那时候，他每晚都要去悬崖边上，借音律思念已故的母亲。
以重楼的脚力，展开身法，半刻钟就能走上十多里。小路的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山坡，朝下望去，便可见万家灯火通明，竟然是一个小镇。重楼大喜，他环顾四周，想要寻条下山的路径。可就在这时，一阵声音传入了耳朵。
“哼哈，哼哈……”这哼哈二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重楼好奇，驻足听了起来。
“这声音虽然稚嫩，我却能从中听出一股不屈的意志，奇怪！”重楼摇摇头，仿佛被其感染，低声自语：“是谁家的孩子，半夜还在这山上？”此情此景，重楼不禁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对声音的主人愈加感兴趣了。
魂识扩散，一瞬间便覆盖了整个山坡。重楼这才看见，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正躲在树林中练拳。月光下，小孩的脸颊被冻得通红，他左右出拳击打树木，竟然可以轻易碎裂树皮。几十拳，上百拳过后，被其击打的那颗老树拦腰截断。地上洒满了碎落的木屑，小孩看也不看，咬着牙继续击打下一颗。
“这孩子好大的力道！”重楼看了一会儿，惊讶万分。七八岁的孩子，此时此刻应该沉睡在母亲的怀抱之中，谁家的长辈忍心让孩子半夜出来练拳的。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小孩的体内有灵力流转，竟然也是修士。修为倒是不高，在二阶魔徒左右。每当双手受伤出血，他都会停下来休息，然后借助体内不多的灵力慢慢恢复。
“虽然体内有些许灵力，但出拳毫无章法招式可言，难道他的师傅没有教他？”重楼的父亲是部落将军，被誉为战神。他的武道出神入化，虽然不是修士，却击毙过魔将强者。其武道境界毋庸置疑，称之大师也不为过。重楼虽然不精通武学，但重吴为他演示过无数招式，最后万法归一，演化出“玄冥浮空手”。尽管只有一个轨迹，却穷尽万般变化。重楼一眼就看出，小孩出拳迅猛但却是乱打一气，这样的拳法破绽百出，实战效果很低。
“拳头，不是这么打的！”重楼悄悄走了过去，他背负长弓，一身白衣如雪。披肩的长发凌而不乱，出没于夜色间。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小孩吓了一跳，只见他瞬间抽回双手，挡在了身前。
“格挡的位置往上挪，右拳靠近胸口！”重楼微微一笑，继续点出小孩的破绽。
“你是谁？”孩子根本不为所动，完全没有小孩的天真。他警惕地盯着重楼，就像面对自己的仇人。
“这眼神！”重楼暗暗心惊，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孩子像眼前的人一样，眼神中装满了仇恨、警惕还有一股不屈的意志。
“我是匆匆的过客，并不是你的敌人！”重楼直视着小孩，他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你又是谁？”
“我？”孩子听到这，眼神中闪过些许光芒，低下头喃喃自语：“我是谁？已经很久没人问过我了！”他的声音很细，可在重楼听来，这孩子必定有许多故事。
“你既为修士，为何出拳毫无章法，破绽百出？”重楼走到一棵老树旁，盘膝坐下。他盯着眼前的小孩子，颇有感慨。“何况早已夜深，谁让你在这练拳的？”
“什么叫修士？”小孩听完重楼的问话，皱着小小的眉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不解地问道。他直视重楼颇久，也许是感觉到了重楼眼中的善意，倒不像方才那般警惕了。
“哦？你不知八道修魔？”重楼眼睛一亮，还真被自己猜中了？难道这孩是无师自通？如果真是如此，那……天赋也太惊人了。不过重楼想象不出，他是如何入道，修炼成二阶魔徒的。
“孩子，你看。”重楼闭上双眼，手结“唤灵封神印”。几十个呼吸过后，四周的天地灵气才缓慢地朝他的天灵凝聚，五色光芒在夜色中分外明亮，照亮一方。
“咦？这是……”只见小孩睁大着眼睛，紧紧盯着从虚空之中显现而出的天地灵气。他伸出右手，不消片刻，就看见一圈一圈光芒在手掌间流转。五种颜色与天地灵气一般无二，这让他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
“你怎么也有这些光芒？”
“封！”重楼不语，轻道了一个“封”字，而后天灵突然一暗，所有五色灵气重新遁入虚空，消失不见。“这叫天地灵气，可以修身。”他吞吐着山林间清新的空气，缓缓说道。
“天地灵气？”
“对，你身体里面的那些流光叫做灵力，是人体力量的一部分。而刚才出现在我头顶上的光芒，虽然看上去五彩斑斓，其实不过是一种空气。”重楼站起身，负手立于山坡边上，离地面有三四十米。他将背后的“百淬弓”取下，握在了手中。
“嗖！”突然，一道破空声从远处传来。下一秒，只见一道影子落在了重楼的右手心里。月光下，这道影子散发着冷冷的白光，通体洁白，是那日射出的“流光箭”本体。
“你在做什么？”树林中的小孩竟然也跟着重楼走了出来，他看见一道白光从远处飞落在重楼的手心，忍不住出声问道。
“拿回一些东西！”重楼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在他结印修炼后不久，背后的“百淬弓”便嗡嗡颤抖起来，一股莫名的意念传入他的脑海中，叫他迎回“流光箭”。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又好似未卜先知。重楼无语，默默将弓箭收好。虽然这家伙每次都会抽干自己的灵力，但却是救命之物，重楼还是挺感激的。转过身，只见小孩与他四眸相对，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你叫什么名字？”
“尚封云！”这次的回答，小孩子显然干净利落。
“你现在可以说说看，为何要半夜在这里练拳了吧？”重楼一边朝山下走去，一边问着问题。那孩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静静跟在重楼的背后。两人走的都不快，但非常有节奏。重楼的步伐忽静忽动，，看上去停停走走，其实却始终都在以同个频率行走。这步伐之中蕴含了武道，是身法的一部分。
“为了活下去！”
“什么？”仅仅是一问一答，重楼已经从山坡上走了下来。这是一条青砖铺就的道路，小镇的入口就在眼前。而重楼却不得不停下来，“为了活下去？”
“嗯，你来看。”孩子顿了顿，他用复杂的眼神环顾四周，既陌生又熟悉。如轻车熟路，又似老马识途，尚封云带着重楼转过数条街道，来到了一座大房子前。
“尚氏宗祠！”上书四字，写的气势磅礴。
尚封云带着重楼朝一旁走去，小小的身躯冻得有些发抖，重楼取下外衣为其披上。不远处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借着月光，可以看见许许多多名字刻在其上。全部都是尚姓，足有数万人。
“他们关押了我的父亲，到处派人抓捕我，我们一家已经被尚氏一族除名了。”尚封云伸手抚摸着冰冷的石碑，一字一句地说着。“你看！”
重楼顺着他的目光向下望去，在石碑的底部有一处空白，原本应该刻有姓名的地方已经被人抹去了。重楼将神识覆盖其上，却发现整座石碑都找不出“尚封云”三个字。
“因为什么？”重楼愣了好久才张口问道。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安慰这个孩子。他自小就没有母亲，然而却受尽万般宠爱，部落的人都在照顾他长大。与尚封云比起来，自己似乎幸运多了。至少他还有重吴，有族长，有梁谦和蒋晴。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匪夷所思，只有眼前才是真的。重楼一直非常珍惜，而尚封云却连珍惜的机会都没有了。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尚封云喃喃自语，他的眼圈湿了，一滴滴眼泪往下掉落。重楼第一次看他哭，无声的悲伤最是残忍。他不过只有八岁，却不能与父母嬉戏。而是在这冰冷的夜晚独自练拳，为了活下去！简简单单的一个理由，却要一个孩子来背负。重楼无法想象，那种悲伤与无奈是何等的残酷。
“大声地哭出来吧，也许会好受一点。”重楼不禁抹了抹眼角，眼圈竟然忍不住湿润。他背靠石碑，看见月光惨白、妖艳得吓人。“夜凉如水，梁老和蒋晴，你们又在何方？”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传来，打破了秋夜的寂静。“是谁在我尚氏宗祠喧哗？
”从宗祠的背后出来一群人，十来个火把照的街道如同白昼。为首的那名老者冷冷呵斥，当他看清尚封云的容貌后，瞳孔不禁瞬间缩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