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斌参加了一个优化经济发展环境的会议。
会议由赵法瑶主持，在家的五大班子领导都参加了，相关实权部门的一把手也参加了会议，并对本部门如何为优化经济发展环境出台最优惠的政策做了表态发言。
期间，吕慧给他打了个电话，杜斌已将手机调到了震动，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显示屏上显示出了吕慧的电话号码。杜斌把手机揣回兜里，走出会议室。
杜斌去了厕所，撒了尿。会议室在三楼，杜斌走到四楼楼梯的拐角处，给吕慧回拨了电话。
“你昨天到建筑工地的讲话奏效了，”吕慧抑制不住兴奋地说，“我回去跟俞思卿汇报时，那个施工队队长早把消息传给了胡大楼。胡大楼又告诉了俞思卿。高占强也跟俞思卿做了汇报。虽然俞思卿很生你的气，但他还是怕到时教学楼不能按时交付使用，冻坏了学生负不起责，就让他们把钢材拉一些到教学楼工地，让加快施工进度呢。”
“就得震一震他，”杜斌说，“不然，他就会玩花样。”吕慧说：“我看也是。”
“我昨天当着那么多人批评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杜斌不无担忧地问。吕慧大度爽朗地说：“我不生你的气，我知道你这叫敲山震虎，别有目的。”
“你这么说，我很感激你。说明你是理解我的。”杜斌从内心里感谢她的支持。
回到会议室，赵法瑶正非常气愤地说一件事，他说：“关于优化经济发展环境这个事，几年前我们市委就专门开了会，下发了文件，而且是逢会就讲，逢会就讲啊！可是，狗屁不当一个！直到今天，还有人拿着这个事当儿戏……在我们昌海市，前几天就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有个混混无赖，到一家外地来投资的企业去勒索、敲诈，人家不理他，他就威胁人家说，好，你不是不给钱吗，那我明天就让人来‘查’你，让你的损失比给我的好处费还多。那个外地客商没信他的话，以为是他信口胡诌。可真就怪了，第二天上午，就有两家执法部门去‘查’人家，下午又有一个部门去‘查’，第三天，又有一个部门去‘查’！”
赵法瑶闭上了嘴巴，脑袋转了一圈，观察与会者的反应。因为参加会议的部门，就有去那家外地企业刁难的领导。各部门领导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他们极力回避着赵法瑶的目光，低着头，不是装作喝水，就是在笔记本上记录。赵法瑶用力敲了敲桌子，声音很响，大家都惊得抬起头来，惊慌地看着赵法瑶。
“说是查人家，其实是干什么去了呢？”赵法瑶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其实，就是刁难去了！这跟过去的拦路抢劫，跟打家劫舍，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赵法瑶的拳头狠狠地向桌子上砸了下去，很响的声音，使与会者的心里都被震得颤了起来。
“那些去刁难的部门，你是谁的部门？”赵法瑶继续气愤地说，“是人民的？还是土匪强盗的？你们是为人民服务的，还是为地痞、恶棍服务的？”
赵法瑶停住了讲话，再次愤然地看着与会的部门领导。那些部门的领导，知道书记这回是真发怒了，就有些胆战心惊，纷纷把头低了下去。
“同志们哪，”赵法瑶喝了口茶水，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语重心长地说，“虽然我们昌海市的经济，在全省来说比较发达，但与南方发达地区相比还差得很远。因此，招商引资就是经济建设的中心，这个，不用我说，你们也懂。玉林在政府的会议上，也经常跟你们讲，是吧，玉林。”赵法瑶把目光转向身边的刘玉林。
“可不，我几乎逢会就讲招商引资，就讲优化经济发展环境的问题。”
刘玉林冲赵法瑶点头说。
“我也不多说了，这回，是不得不下茬子了！”赵法瑶扔掉手中的铅笔，说，“这四个部门的一把手，会后到纪检委孙向东那解释清楚，并由向东和组织部的刘伟一起，代表市委对他们进行诫勉谈话。至于那些听从那个地痞的话，去那个外地企业刁难的人，全部下岗，待业回家！扒掉他们的服装，到党校进行学习培训，提高素质。以后，视其提高情况再行安排，但不得再穿执法的服装，由人事和劳动部门另行安排。”
赵法瑶讲完了，喝了口茶水，捡起桌子上刚才被他扔掉的铅笔，在手里转了起来。
刘玉林清了清嗓子，说：“今天这个会开得好。刚才赵书记讲的，我完全同意。赵书记讲的那件事，多么让人震惊啊！我们天天讲，会会讲，优化经济发展环境，要亲商、安商、爱商，可他妈的，一个小地痞，就能明目张胆地去外来企业敲诈、勒索，收什么保护费？这不赶上黑社会了吗？”
刘玉林的手，在桌子上“啪”地敲了一下，说：“赵书记对这四个职能部门一把手的处理意见，和对去企业刁难的人的处理意见，我也同意。”
“还有，”赵法瑶又讲话了，“会后，我请公安局的车永蓄局长，亲自过问一下，对于那个去外地企业收什么保护费的地痞，是不是抓起来？煞一煞那些混混的锐气，也起到震慑的作用！”
“请赵书记放心，”车永蓄说，“我们一定处理。”赵法瑶赞许地点点头。
“我说两句，”胡丰林放下记录的笔说，“我同意赵书记的意见，而且，我认为对那些部门、那些人的处理，不是重了，而是轻了，要我看啊，那些去刁难的人，也不用去什么学习提高，还上什么党校，直接开除回家！那是他们自己作的，自己往枪口上撞的！”
“我也说两句，”原道石挺直了身子，往桌前靠了靠，说，“赵书记刚才说的那事，听了，确实是让人气愤。优化经济发展环境，是应该严肃抓一抓了。但对于那四个部门一把手实行诫勉谈话，让那四个部门去‘检查’
的人下岗待业，我认为是不是重了些？因为，这毕竟是第一次犯错误嘛，何况以前，也没有这么追究过谁的责任。”
“我不这么认为！”胡丰林说，“就因为，我们以前总是态度不坚决，处理的不重，才导致有些部门、有些人，不在乎市委的要求，而去胡作非为！
我还是那句话，对他们的处理要狠，要不留情面。还有，对于那个地痞，公安局为什么到现在还允许他逍遥法外？他是不是有什么保护伞？才敢这么放肆！”
胡丰林责问公安局长车永蓄，那个地痞是不是有“保护伞”，车永蓄为难地咧咧嘴，说：“没有，没有，好像没听说他背后有什么‘保护伞’。”
“那你们为什么迟迟还不行动？把他先抓起来啊！”胡丰林说。
“丰林同志，”原道石说，“话不能这么说，车永蓄他们，公安局办案，是要按照法律程序办的，是有法律标准的，不能情绪化，想抓谁就抓谁！”
“照你这么说，那个地痞去外地企业勒索，收他妈的‘保护费’，还合理合法，是英雄了？”胡丰林一脸嘲笑地反问道。
会场上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嘲笑声。原道石被胡丰林问得气恼，脸色忽变。
“胡丰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原道石质问道，“我请你注意你的身份！这是市委会议！”
“我的身份，我知道，政协主席。”胡丰林故意气原道石，说，“怎么，原道石，我说要把那个地痞抓起来，你急什么？莫非他是你姑爷？还是你的亲属？”
“你，你混蛋！”原道石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吼道。
胡丰林也站了起来，想还嘴，刘玉林脸色冷冷地指了指他俩，说：“你俩坐下，这么大年龄了，怎么这么没有风度呢！”
原道石和胡丰林怒目相视，坐下了。
赵法瑶咳嗽了声，大家把目光转向了他，不知道他怎么评价原道石和胡丰林的争吵。“会议嘛，争论是必要的，但不能带有个人的感情色彩，带了个人的感情色彩，问题就复杂了，就不好解决了。道石的意见，是要我们慎重、从轻处理，如果这是其他问题，我们可以这么做，但，这是在我们一再强调的招商引资和优化经济发展环境上出现的土匪作风，所以，我说不能姑息迁就，要严肃处理。这是不容置疑的！至于优化经济发展环境的重要意义，我就不再阐述了，我看这样吧，尽快成立‘优化办’，就由纪检委孙向东他们主抓这件事，这样比较有力度，希望向东同志重点抓一下，尽快落实。”
孙向东放下茶杯，说：“这个担子很重啊，赵书记交给我们纪委来牵头，是对我们纪委的重视，也是对‘优化办’的重视。我有个想法。”孙向东停顿住，把脸转向赵法瑶。
“有什么想法啊，你说吧。”赵法瑶转动着铅笔说。
“市里是不是成立个优化领导小组，请赵书记和刘市长来担任组长和副组长。”孙向东搔了下头，看赵法瑶和刘玉林都没说话，继续说，“这样，我们工作起来会更有力度。”
“我看行。”赵法瑶手里的铅笔转动得飞快，“不知玉林意见如何？”
“我还是不担任这个副组长了吧。”刘玉林的手指轻拍着肚皮，说，“我想，我主要还是带领政府的有关部门，下力气抓一抓招商引资，至于‘优化办’，还是请市委和纪检委主抓吧。”
赵法瑶见刘玉林这么说，就说：“也好，玉林主要抓招商引资，市委和纪检委主要抓‘优化办’，行！”
参加了一整天会议，杜斌的身上、头发里、衣服里都是难闻的香烟味道，熏得他头昏脑涨。下班后，杜斌直接回宿舍冲了个澡，换了套清爽的衣服，去了“昌海宾馆”小餐厅，简单吃了点饭。
过了两天，付然推开杜斌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杜斌请他在沙发上坐下，他说：“杜市长，听说了么？那天市委开会时，法瑶书记说的那个到外来企业收‘保护费’的小地痞，确实不是一般的来头。”
“怎么不是一般的来头？”杜斌疑惑不解地问，“莫非，真像胡丰林说的那样，那地痞的背后真有什么后台？”
“你猜对了。”付然喝了口茶水，说，“看来，胡丰林那天的发言，确实是有所指啊！”杜斌听到这里，联想到那天会议上原道石少有的激动态度，猜测着说：“莫非，那个地痞跟原道石有关？”
“你猜对了。”付然神秘地笑笑，“那小子，是原道石的妻侄，叫孙成。
听说，他原来在热力公司收热水费，因为贪污用户的水费，被开除了。怪不得，原道石那天那么激动呢，差点和胡丰林翻脸，原来是他的妻侄啊！”
付然说完，朝杜斌神秘地挤了挤眼睛。
“这么一来，我就明白了，”杜斌点点头说，“那天会上，赵书记让车永蓄立即把这小子抓起来法办，车永蓄吞吞吐吐的，似乎有难言之隐。现在想来，原来他是早就知道，那小子是原道石的妻侄。”
“这回，车永蓄没办法了，”付然说，“昨天，赵书记电话里把他批评了，他就说了，说是原道石的妻侄，原道石跟他打了招呼，不让抓，说教育教育就得了。可赵书记不同意，说不管是谁的亲属，这回一定要抓起来，严肃处理。所以昨天下午，车永蓄派人把孙成抓进拘留所了。”
“我支持赵书记的做法！”杜斌说，“在这个问题上，就要敢于碰硬的，不管他的后台是谁！”
第二天早上，杜斌刚在办公室坐下，秘书吴宇进来说：“玉林市长请你和俞思卿局长去他办公室。”
杜斌站起来，直接去了刘玉林办公室，俞思卿还没来，刘玉林的秘书进来给杜斌沏了杯茶，就出去了。等俞思卿的时候，刘玉林和杜斌闲扯了一会儿。
十来分钟后，俞思卿匆匆推门进来。
刘玉林看着杜斌和俞思卿，说：“最近，我听说在咱们市的不少学校，都存在教师体罚学生的事。这个事，下面议论挺大啊！”
“真有其事？”杜斌头一次听到这个信息。
“没听说有体罚学生的事啊？”俞思卿也觉得突然。
“最起码羊甸子乡中心小学就有，市二中也有。”刘玉林肯定地说，“你俩今天就下去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体罚学生的事，如果有，就严肃处理！这还像话了？教书育人的人，竟然如此粗暴、低素质，让老百姓怎么说我们？”
回到办公室，杜斌和俞思卿分了工，他去第二中学，俞思卿去羊甸子乡中心小学。俞思卿带领教育局纪检书记费纳新出发了。杜斌对吴宇说：“马上给教育局的吕慧挂电话，我们一起去二中。”
“去二中什么事？”吴宇问。
“有些捕风捉影的事，调查了就知道。”杜斌说。
十五分钟后吕慧来了，杜斌跟她闲聊了几句。吴宇推门进来说：“杜市长，电视台的人来了。”杜斌说：“走吧。”
俞思卿他们来到羊甸子乡中心小学的时候，正赶上课间休息，操场上满是学生。不少学生匆匆忙忙地进出厕所。校长马全在门前领着学校班子成员迎接。俞思卿觉得，正好利用学生课间休息的机会，向他们打听打听体罚的事，便说：“你们先随马全同志进会议室，我去趟厕所，不知怎么搞的，肚子不好。”
马全说：“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拉肚子，得多蹲一会儿。”俞思卿推辞道。
厕所在操场的西南角上，离教学楼两百多米距离。学生像赶集似的，进进出出。厕所太小，上厕所的学生又多，不少学生在外面排号。俞思卿也在外面排号。他问身边的几个男生：“听说，你们学校，班主任让犯了错误的学生互相打耳光，有这事吗？”
男生不认识俞思卿，纷纷说：“有，有，只要犯错误，就让互相扇。”俞思卿问：“那是哪个班级的？”“哪个班级都有。”“那，你们还真扇呀？”“真扇。谁要是不真扇，老师就扇他的耳光。六年一班的王强，都把耳朵扇出血了。”
回到会议室，马全要汇报工作，俞思卿打断他，说：“今天来，不是听汇报的，是调查问题的。听反映，你们学校有个班规，让犯了错误的学生，相互打耳光？”
马全赶紧说：“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俞局长，这不是造谣吗？”
“你是不知道呢，还是有意遮掩？”俞思卿的声音冷得马全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马全紧张了，额头上冒出了细汗，有些口吃地说：“没，没有，绝对没有。”
费纳新皱起了眉头，问俞思卿：“这是谁说的？这不是造谣中伤吗？”
马全见纪检书记表态了，底气似乎足了，说：“可不，这是造谣，这是埋汰我们学校！有些人，吃饱了撑的，不造谣生事难受。”
俞思卿敲敲桌子，不耐烦地说：“你俩先别扣帽子。我刚才去厕所，问了几个学生，怎么都说有呢？而且每个班级都有。”
马全说：“小孩子的话，不能信。”
俞思卿不高兴了，说：“童言无忌。为什么不能信？那你说，应该相信谁？”
马全说：“哪个班学生说的？”马全这么一问，俞思卿还真答不上来，他没问他们是哪个班的。
“这样吧，我们去六年一班看看。”俞思卿站起来，朝门口走去。马全慌了，说：“六年级就要毕业了，课程很紧，我们是不是去其他班级？”
费纳新不耐烦了，说：“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马全只好在前面带路，去了六年一班。正在上音乐课，马全要几个同学给俞思卿他们让座位，俞思卿摆手制止了，问：“哪位是王强同学？”
一个班长模样的女孩站了起来，说：“老师，王强请假了，在家养病呢。”
“王强同学得的是什么病？”俞思卿和蔼地问。
“他的耳鼓让刘彬打穿孔了。”班长说。
“噢，哪位是刘彬同学呀？”俞思卿温和地问。
一个男学生站了起来，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俞思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问：“刘彬同学，你不要怕。你说说，为什么要打王强同学呀？”
刘彬话没出口，眼泪先流了下来，说：“老师，我不是特意打王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