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好办，还是不好办。我就朝你要人！”杜斌有些蛮不讲理了。
“得，得。我怵你，行了吧？”李金标知道杜斌“讹”上自己了，不答应不行，“别回家了，直接来我的大酒店，喝完酒蒸个桑拿，解解乏。就算我慰劳前线的杜市长了。”
“这些都是次要的，你赶紧找人说情呀！”杜斌焦急地说。
“我说你咋这么磨叽呢！本公子答应的事，啥时没给你办成过？”李金标将了杜斌一军，“要不信任我，你自己办好了。”杜斌赶紧赔理，说：
“算我嗦，算我嗦。”
杜斌告诉王超，把车直接开去李金标的“金宇大酒店”。
第二天上午，李金标领杜斌去省海关拜访了关长。中午，杜斌谢绝了李金标的午餐，直接往太岭市赶。
经过杜斌的斡旋，第三天中午，俞敏交了二十万罚款后，被太岭市海关放了出来。杜斌拉着俞敏回昌海市的路上，李金标电话告诉杜斌，俞敏是被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举报的。杜斌接听完电话，看了眼歪在身边酣睡的俞敏。
从她酣睡的程度来看，虽然有李金标的关系，从上面打了招呼，俞敏也没遭罪，但她肯定受了惊吓，被关押的那两天没睡好。就在杜斌这样想的时候，俞敏的脑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杜斌看了她一眼，见她头发散乱，脸蜡黄，眼角露出了细碎的褶子，打起了轻微的呼噜。杜斌不由得怜惜起她来，觉得俞敏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在中、俄两国边境间打拼，确实不容易……杜斌同情地看着她，任凭她把脑袋靠着自己的肩膀。他一动没动，想着上中学时到她家吃饭、帮她补习功课时，她顽皮地和自己打闹的情景……一天上午，杜斌正在办公室看文件，吴宇推门进来，杜斌问：“有事吗？”吴宇端起杜斌的茶杯，续满了水，盖上盖子放在杜斌手边，在对面沙发上坐下了。
“有事吗？”杜斌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事，就是想和领导聊聊天。”吴宇讪笑了下说。
杜斌知道，他准是有什么事求自己，不好意思开口，就和他聊了起来。聊了一阵，吴宇就把自己想去基层任职的想法说了。
“年轻人，就应该到基层艰苦的地方去锻炼锻炼，”杜斌也很赞成他的想法，“吃点苦，多掌握些基层情况，这样，你才能进步得快！”
吴宇见杜斌赞成自己的想法，就提出请杜斌跟市委书记赵法瑶和组织部长刘伟推荐一下自己，杜斌答应了。
这时，电话响了，吴宇退了出去。杜斌接听，是胡丰林打来的，杜斌客气地说：“胡主席亲自打电话，有什么重要指示？”
“吃空饷的事，清查得怎样了？”胡丰林说。
“清查到什么程度，我不太清楚，”杜斌说，“具体由陈鹏负责，他是清查办公室主任。”
“听说了吗？前段时间，太岭市委副书记迟永刚来昌海市，专门对吃空饷问题的处理，做出了指示。”胡丰林说。
杜斌想，都来了一周，我能不知道吗？何况是因为我在教育界率先开展的清查，他说：“啊，只听说迟书记来检查工作，别的就不知道了。”
胡丰林见他装糊涂，就打起了哈哈，说：“我们政协转过去的委员提案，关于强制学生保险的，收到了吗？”
“收到了，”杜斌说，“玉林市长非常重视，责成我和思卿马上调查处理。”
胡丰林打了一阵哈哈，关心了几句杜斌的私人问题，就放下了电话。
晚上下班前，马德良的电话来了。
“呦，尊敬的大检察长，怎么突然想起我了呢？”杜斌挖苦道，“我还以为您日理万机，鞠躬尽瘁了呢。”
“别挖苦我了，晚上吃烧卖去？”
“你还别说，我真馋了。”杜斌说。
马淑君早给他俩留了雅间，服务员沏好茶水，另一个服务员端上四个小菜，都是他俩爱吃的。马德良对服务员说：“烧卖好了就上来。”服务员答应一声，掩上门出去了。马德良给杜斌斟满茶，自己也斟了一杯，端起杯子冲杜斌举了举，俩人会心一笑，都干了。马德良又把两个杯子斟满了，夹口菜吃。
“这阵子，够热闹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杜斌知他说的意思，喝了口茶说。
“有的时候，我真为你担心呀！”马德良也喝了口茶说。
“为我担什么心？”杜斌停住了筷子，看着他的眼睛。
“难道你还不清楚？这一波又一波的，还不都是你掀起来的。”
杜斌夹住烤羊腿，拿起刀子去割肉。马德良见羊腿在盘子里滚动，杜斌割起来不方便，就用筷子按住羊腿。
“凡事悠着点，弦绷紧了，容易断啊！”马德良瞄了杜斌一眼，含义颇深地说。
杜斌感激地回了他一眼，把割下来的一块羊腿肉送进他盘子里。
俞敏给杜斌打来电话，感谢他把她从海关里捞了出来，说要好好请请杜斌。杜斌推说有重要的接待，不能去。
俞敏知道杜斌还在记恨她，就向杜斌道了歉。她说自己那天喝多了酒，不知怎么搞的，见了雅芬和杜斌那么亲密，心里就很不舒服，就一再打电话搞恶作剧。后来她醒酒了，心里也很后悔，只是一直没时间跟杜斌解释。她哭着请杜斌原谅。
杜斌听她哭得伤感，又那么真诚地一再道歉，就说：“那天，你确实太过分了，把我气坏了，你知道吗，你把我在女儿心中的良好印象，都给破坏了……好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不记恨你了。”
杜斌带领教育局的纪检书记费纳新、吴宇去了一所中学，想检查一下吃财政空饷的问题，看看这个学校纠正没纠正。
杜斌跟俞思卿说这个事的时候，他跟杜斌请假说，儿子俞强从英国留学回来了，找了个对象是上海姑娘，姑娘的父母要他和老伴儿去上海，亲家见见面，商量孩子的婚事。杜斌不好拒绝他，知道他在躲避，沉吟了一下，便答应了他。
这个冬天特别慷慨，给了昌海市太多的降雪。春天的阳光并不热烈的时候，昌海市所有山坡上的积雪忍受不了，它们集合好了似的，浩浩荡荡涌出山谷，汇集成一股股冰凉的洪流汹涌而下。这时，上苍似乎还来凑热闹，给拥挤在山谷里的春水加油。一天一夜的降雨之后，原本拥挤的山谷、河道便越发拥挤了。雪水搅拌着雨水，喧嚣着、咆哮着扰乱了农民的生活。
一天，杜斌带领吴宇、吕慧和费纳新、高艳丽到羊甸子乡中学和几个小学检查验收吃财政空饷的自查工作。他们的车在山路上艰难地行驶，路基下面的洪水裹挟着废弃的塑料薄膜、死猫死狗、枯树烂草奔腾而下。
路基低的地方，水淹没了路基，王超便小心翼翼地在泥泞中驾驶。
车子拐过一个山口，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小盆地展现在眼前。这就是羊甸子乡政府所在地。到达乡政府所在的镇子，要过一条小河。小河从盆地中间穿过，乡政府在南面，学校在北面。
他们的视线被前面黑压压一群人挡住了。杜斌率先下车，其他人也纷纷走出来。
两百多名村民聚集在一起，露着焦急的眼神，高朗的嗓门大声喊叫着什么。还有一些人穿梭似的来回奔跑。杜斌穿过人群往前走去。村民见两辆轿车开来，知道来了大官，纷纷给杜斌让开一条缝。杜斌首先听到人声鼎沸后面更为喧哗的水声，然后他从人群裂开的缝隙中看到了前面河谷里奔腾咆哮的浑黄的河水。
羊甸子乡书记井得富浑身被水湿透了，裤角剐开了一道大口子，胳膊上的剐痕还在往外渗血。几个村干部像落汤鸡似的狼狈。他们都眼巴巴地望着肆虐的洪水，还有被冲断的桥梁。
杜斌顺着人群张望的方向看去，右前方一百米远的地方有座洪水中的孤岛。上面站着几十个村民。孤岛比篮球场大不了多少，是片沙滩，比水面高出半米多。这条小河平时只有三米宽，可眼下却暴涨到两百多米宽了。
井得富的脚下，插着一截树枝。那是用来测量洪水上涨速度的。他抹了下脸上的泥水，指着被水淹没了十来厘米的树枝，对杜斌说：“涨的速度太快了！才一个小时，就涨了十公分。”
井得富向杜斌汇报了洪水下来的经过。开始，小河只比平时涨宽了一倍多，水有一尺多深。孤岛上的村民都是到对面耕作的，可等他们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水面的宽度就达到了六七十米，水深的地方超过了两米。村民便绕到上游水浅的地方涉水过河。可就在他们趟河走到一半的时候，上面轰隆隆下来了牦牛水，把村民逼到了孤岛上。
“现在，水太急。根本站不住人！试着冲了好几次，都退了回来。”井得富一脸无奈地说。
这时，孤岛被洪水涮下了一大片，哗啦一声，连树带土瞬间就被洪水卷走了。上面的人慌了，传出了救命声和哭喊声。一个小伙子，可能会游泳，他试图游过来。可是他刚迈开两步，水就淹到他肚子上了，一个浪头打来，他被冲倒了。两边传出惊呼声。还好，那个小伙子又趔趄着站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孤岛。
这边的人群中，几个老大娘早就哭哑了嗓子。一个小媳妇，刚结婚两天，丈夫就是刚才那个要游回来又被洪水冲倒的人。在她的新郎被洪水冲倒的那一刻，她吓得背过气去了。人群中慌乱起来，忙掐她人中。
村长是个年轻人，他焦急地说：“看这情况，再过两个小时，孤岛就会被淹没！这可咋整呢？”
“先别急！救人的要是慌乱，孤岛上的人就要出事！”杜斌安抚住村干部的情绪。
几百双眼睛，一齐投向杜斌。因为他是这里最高级别的领导！
杜斌掏出手机，拨通了市政府办主任付然的电话，“付主任吗？我是杜斌，我去羊甸子乡的途中，被山洪挡住了。这里有几十个村民被洪水围困，很危险！请你马上给冬泳协会的张得胜挂电话，让他立即找几个年轻的、水性好的人来。然后，你带他们快速赶到这里救人！越快越好……”杜斌怕付然不够重视，耽误了时间，又说：“我们只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否则，人就没命了！”
“你是村长吧？”杜斌问穿裤头的村长。
“是！”村长凑过来。
“你马上派人回村，多找些绳子，接起来。要两根，一百五十米长。”
杜斌简短地对他说。
“狗剩子！狗剩子！跟俺走。”裤头村长立即大声喊道，安排人找绳子去了。
“得富，你马上给乡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拉来一艘渔船。”杜斌吩咐道。井得富掏出手机，大声焦急地给派出所长挂电话。
一个多小时后，付然和张得胜带领六个冬泳队员赶到了。杜斌一看，这几个人就是在全省冬泳比赛中合力获得团体亚军的那几个，不由得一阵高兴：看起来，冬泳协会的人，关键时刻还顶用！紧接着，又来了一辆车，是电视台的采访车。
“是你安排电视台的吗？”杜斌问付然。
“没有啊。”付然说。
“是我给他们打的电话。”吴宇凑过来说。杜斌心想，这小子想得还真周到，他如果不把仕途看得太重，少动些歪心思，多想点正事，还是个可栽培的苗子。
这时，洪水已爬上了孤岛，那里的村民站在没过脚脖子的水中哭天喊地，逐渐乱了阵脚。
顾不得那么多了，杜斌脱掉外衣，带领几个冬泳队员往上游跑去。
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井得富和吴宇一边一个拽住了胳膊。井得富说：“杜市长，你不能去！”吴宇说：“别去！危险！”
杜斌甩开他俩的手，指着那几个冬泳队员说：“我的水性，比他们好！”张得胜说：“杜市长，他们几个去就行了。你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
“你们咋这么嗦？”杜斌挣开他，急迫地说，“没看到洪水就要把孤岛淹了？”
天擦黑的时候，被洪水围困的群众全部脱险了。而当杜斌他们最后离开孤岛的时候，孤岛上最粗壮、最高大的那棵杨树轰然一声被洪水连根卷走了。
当天晚上九点半，昌海电视台的晚间新闻里，副市长杜斌带领冬泳队员奋力抢救遇险村民的镜头，一遍又一遍地滚动播放着。
看完昌海市的晚间新闻，赵法瑶就打电话问候了杜斌。次日上班，刘玉林走进杜斌办公室，向他表示了感谢。刘玉林刚走，羊甸子乡那些被解救的老百姓就来了几十人，他们给杜斌送来了一面锦旗。
“把羊甸子乡老百姓送来的锦旗，挂到市政府的会议室去！”杜斌吩咐吴宇说。
“这可是老百姓送给您的！”吴宇说。
“那就挂在你办公室吧，”杜斌说，“那天救险，你不也去了吗？”
吴宇哪敢挂在他办公室，只好挂在了市政府会议室的墙壁上。
省电视台播出了副市长杜斌下乡途中遭遇洪水，机智果断，身先士卒带领冬泳队员冒着生命危险抢救六十七名被围困群众脱险的事迹。
晚上，马德良和俞敏都给杜斌挂来电话，说要宴请杜斌，给他压压惊。
“压什么惊？我压根就没惊着。”杜斌诙谐地说，“怎么你们也跟着起腻？俗不俗呀？”弄得他们好没面子，用俞敏的话说，就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那天晚上，雅芬也看了省电视台播放的杜斌冒险抢救被洪水围困百姓的新闻，她当即就给杜斌打了电话：
“行啊，姐夫。才到昌海市两年，你就成英雄人物了！这回，你准有戏！回来后肯定会升职！”
“啥英雄不英雄的，瞎说什么，”杜斌不以为然地说，“我问你，自己的问题处理得怎么样了？”
“能咋样？还那样呗！”雅芬一听这话，就没了兴致，懒散地应付说。
省作协给杜斌发来了贺电。
省、市的新闻记者像蝶恋花似的，一窝蜂地包围了杜斌，试图挖掘出他的英雄事迹。杜斌干脆躲了。他带领几个人下乡了。他把这些记者都扔给了吴宇。
那天在救险现场，虽然人们乱作一团，但杜斌却发现小河下游几百米处的小学，已变成了一片泽国。杜斌判断，当时小学进水的深度可能超过了一尺。他不禁害怕起来。如果山洪来得再集中、再凶猛点，学生就有生命危险。所以，这些天来，杜斌到乡下去的次数比较多，他特别注意察看农村小学的位置。他发现，大多数的村子都建在河边，而中小学校一般都游离在村子边缘，许多直接建在河岸边。
杜斌心里感到担心。但学校是不能搬走的，他就只好一遍遍地叮嘱学校领导，千万要注意孩子们的安全，尤其暴雨天气，提前做好孩子的撤离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