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俞敏捂住脸的双手，从眼睛处裂开条缝，看着杜斌问，眼泪无声地从指缝间流淌下来。
“是你母亲的。”杜斌看着俞敏说。俞敏的身子抖了下，露出期待的眼光，等待杜斌的下文。
“你母亲哭得嗓子都哑了，”杜斌叹息着说，“从上午听说你出事后，她的高血压就犯了，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一直躺在床上起不来……”
胡大楼被俄罗斯警方引渡到口岸后，直接被检察院带进了警车。
马德良并没把胡大楼关押在昌海市看守所，而是秘密羁押在林业公安局看守所了。马德良对市检察院的领导说：“胡大楼虽然是一个在逃的伪劣工程老板，但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与昌海的个别市级领导和部分局级领导，有经济方面的牵涉，为了他的生命安全和案件的进展，我们才将他秘密羁押。”
检察院随即对胡大楼展开了审讯攻势，同时，马德良他们加大了对高占强和孟繁荣的审讯力度。
俞思卿听说胡大楼被抓回来了，急得嘴巴上起了燎泡，嗓子也哑了。
他试图从各种渠道打听胡大楼的关押地，可所有那些他能利用的关系都利用上了，也没打听到。他只好去找刘玉林探听消息。他想刘玉林作为一市之长，检察院总不能瞒着他吧。可是，刘玉林并没给他确切的信息来源，他只知道胡大楼被异地关押，正在秘密接受检察院的讯问。
刘玉林担心地问：“老俞，听说这些年来，教育局的基建工程都是胡大楼干的，你和他有没有经济上的往来？”
俞思卿咧了咧嘴角，说：“没有！绝对没有！”刘玉林见他态度这么坚决，就没再问他。
俞思卿做梦也没想到，他刚从刘玉林办公室出来，还没喝完一杯茶，就被检察院“请”去了。同时被“请”去的，还有昌海市副市长杜斌。
一时间，副市长和市长助理被检察院“抓”起来的传言，成为昌海市最大的爆炸性新闻。
在市检察院的授权下，马德良亲自询问了俞思卿。市检察院负责询问杜斌。
马德良给俞思卿沏了杯茶，递给俞思卿，说：“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请你如实回答。”俞思卿喝了口茶，把茶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说：“您说吧，我全力配合。”
马德良说：“胡大楼这些年一直做教育局的基建项目，你和胡大楼有没有经济上的纠葛？请你如实地跟我们说。”马德良虽然面容和善地问话，俞思卿仍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其咄咄逼人的气势，还有其中的威严与冷淡。
俞思卿不由得心跳加速，血流加快。他又喝了口茶，嘴硬地说：“没有！这点请组织放心，我作为一名老党员，受党教育这么多年，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检察院请杜斌来的原因，是井得富和孟繁荣分别交代，曾给杜斌送过钱，他已涉嫌犯了受贿罪。杜斌很坦然地全都“交代”了。他让检察院去他住的“昌海宾馆”房间搜查，并在他的书柜抽屉里找出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里详细地把他来昌海市后，第一次收的钱、卡，还有高档香烟和酒的数目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说：“我不想收任何人的钱财，可我也没办法，那些人扔下钱就跑了。”
“那你为什么不上交给纪检委？”太岭市检察院的人问。
“这个，我当时主要考虑送钱人的脸面问题，”杜斌说，“我怕上交了，纪检委会查处那些送钱的人。那样，我就会遭到别人的唾骂！”
经过找王超和那些被杜斌“受贿”的钱资助的贫困教师、上不起学的大学生以及得了绝症无钱治疗的人的核实，杜斌说的一点不假。
听说杜斌因为“受贿罪”被调查了，那些被杜斌救助过的昌海市的教师们，还有他救助的那些大学生家长以及那些被他救助的得了绝症的人，在方雷的带领下，全都集中到昌海市检察院的院子里去了。他们为杜斌喊冤，要求检察院放人。
喊冤的人，严重影响了检察院的正常办公，不得已马德良出来劝阻他们。走出楼门的时候，马德良看见院子里集中着许多特殊的人——那些头发全白、坐着轮椅、退休后患病的老教师，有的就曾经教过马德良；还有得了绝症、奄奄一息等待死亡的几个人，被家属抬着，胳膊上还吊着吊瓶……方雷对马德良说：“如果不把杜斌放了，我们就去省里、北京上访。”
坐着轮椅的那位老教师说：“如果检察院非要判杜市长的刑，那老朽替他去坐牢！”
突然，马德良的眼眶湿润了。马德良向那些人保证，他一定把大家的意见转达给上级领导，他说一定要为杜斌说情。
马德良把这个情况向太岭市检察院领导、纪检委副书记高清平做了汇报。高清平又向王保平汇报了。远在北京的赵法瑶，听说了昌海市检察院门前发生的一幕后，立即给太岭市委书记和副书记王保平打了电话。赵法瑶颇为感动地给杜斌说了情，并以人格和党性来保证杜斌的清白。
接着，赵法瑶又给省委副书记李明达挂了电话，把杜斌的情况详细地向他做了汇报，并给杜斌说情，请李明达跟太岭市委主要领导打个招呼，立即把杜斌释放出来，无论如何不要影响他在年末换届进入市委班子。
恰好，李明达正带领省委组织部的人在太岭市进行机构改革方案调研。因为高清平和赵法瑶的荐举，王保平本来就很爱惜、赏识杜斌，就拉着太岭市委书记去找李明达，也把这个情况向他做了汇报。
李明达沉思了片刻后，说：“杜斌的受贿行为是成立的，是不容置疑的。但照你们这么说来，杜斌收的那些钱物，他都进行了登记，而且都通过第三人或者当着第三、第四人的面，送给了那些急需救助的人。这个环节，在处罚时是不是可以考虑进去？昌海市的老百姓为了一个官员，肯到检察院为他请命，甚至要替他去坐牢，要到省里、北京去上访，请求把他释放了……这种场面在现在，是十分难得的啊！这是老百姓的人情啊，就看我们怎么还了吧！”
杜斌被检察院放了出来，他的问题，被移交到太岭市纪检委处理。
在副书记高清平的建议下，经过研究，太岭市纪检委给他做了口头警告处分。
第二天晚上，吕慧从老家给杜斌打来电话。
吕慧说，她的上海之行很顺利，轻松过关。然后，她就偷偷回到了昌海市。那时，正是杜斌被检察院以受贿罪嫌疑关起来的时候，吕慧心里非常着急，但她又帮不上杜斌的忙。
突然，她想到了李金标，她记得哥哥患脑瘤在省城住院，杜斌委托李金标去医院给自己送钱时，李金标曾把手机号码告诉了她，被她写在电话号码本上了。于是她翻出电话号码本，一顿翻找，总算找到了李金标的手机号码。吕慧激动极了，颤抖着双手给省城的李金标挂了电话，把杜斌被检察院抓起来的事，告诉了李金标，并求他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杜斌救出来。
李金标接到吕慧的电话后，立即就给在太岭市搞换届和机构改革方案调研的父亲李明达打了电话，把杜斌的情况告诉了父亲，求他帮忙说说话，把杜斌放出来。
听说杜斌被放出来了，焦急中的吕慧总算放下了心，她将房屋卖掉，偷偷办理完工作关系，当天就坐客车回到了老家。
听完吕慧的诉说，杜斌为她关键时刻能找李金标为自己说情，而心存感激。但也感到有些失落。他清楚吕慧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吕慧好像看透杜斌心事似的，不无伤感地说：“杜市长，你知道吗，从内心讲，我直到现在还深爱着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今后难得再遇到的好人。可是，上海对我的诱惑太大了，我无法抵御它的诱惑，那里有我的理想和梦。”
杜斌真诚地说：“我理解你，你的选择很对！像你这样优秀、聪慧的女孩，应该到更适合你的地方去生活。”
电话那端沉默了，既而传来哭泣的声音。开始还是抽泣，马上就变成了痛快的号啕。哭够了，吕慧说：“我真心谢谢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和你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你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杜斌爽朗地说：“别这么抬举我。我祝愿你的前程一地阳光灿烂！”
吕慧破涕为笑了，她说：“我哥哥手术时，你拿的钱，我会尽快筹集够，然后给你寄去。”杜斌说：“不着急，你啥时有啥时还。”
吕慧说：“我听说，一中体育馆倒塌砸死了人，这都是俞思卿和胡大楼勾结，营私枉法、偷工减料所造成的。而检察院竟然把你抓进去了，真是好赖不分！你等着，过两天会有一份检举材料，寄到昌海市检察院。”
杜斌惊讶地问：“那以前，检举俞思卿的信是你写的？”
吕慧说：“是的！不过这次检举的不光是俞思卿。”
杜斌等待她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不料吕慧说：“你也会接到一封信，是我写给你的。里面有我现在不便说的话。你看了后，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昌海市了。”
“昌海大厦”夜总会和洗浴中心涉嫌卖淫嫖娼和吸毒的事，调查清楚了，俞敏作为“昌海大厦”的法人代表，已把夜总会和洗浴中心单独承包出去，那里发生的卖淫嫖娼和吸毒，她不知情。这样，她负的法律责任就小了。由于她交代了胡大楼在俄罗斯的藏匿地点，立了功，交了罚金后，就被释放了。
俞敏出来后，俞思卿还没被抓进去呢，俄罗斯那边的业务出了点差错，催她赶紧去处理。于是，俞敏第二天就去了俄罗斯。
那天，杜斌和马德良一起参加市里的一个会议。散会后，马德良跟杜斌一起往外走，在门口，马德良拉了下杜斌的衣角说：“坐我的车吧？”
杜斌示意王超自己开车回去，就钻进了马德良的汽车。
“杜斌，听说没？俞敏出事了。”马德良开着汽车驶出大门。
“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杜斌脱口而出，马德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把车开上快速车道。
“看你急的，好像你的亲人出事似的。”马德良眼神怪怪地看了杜斌一眼。
杜斌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身子侧了一下，这样他跟马德良说话，就面向他了。杜斌也觉得刚才有些冒失，解释说：
“俞敏咋不是我的亲人？上中学时，我成天在她家吃饭，我可把她当小妹妹看待的。”
马德良换了档，扭头看了眼杜斌。
“听说，她在俄罗斯让黑社会给抢劫了。”马德良说。
“黑社会？她怎么会惹上黑社会呢？”杜斌紧张地问。
马德良没接他的话茬，按喇叭催促前面抢道的人力三轮车，说：“她那么有钱，肯定让俄罗斯黑社会盯上了。她被召回俄罗斯的当天晚上，在她公司驻地被抢劫的。”
“她受伤没？黑社会没伤害她吧？”杜斌问。
“不知道。不过，一般俄罗斯黑社会还算可以，他们只抢钱，只要钱到手，只要没危及他们的安全，他们不会伤害被抢劫对象。”马德良说。
“但愿黑社会没伤害她。”杜斌自言自语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