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又历生死

十五里，对虹霁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虽然中途因为走错路而耽搁了一会儿，但还是没用到半柱香便到达了杨柳村。此时，天已经亮了，但离日出还有段时间。看东方红霞灿烂，想来今天应是个大晴天。

路上听莫扬说，杨柳村是一个由十来户人家组成的村庄，依山傍水，恬适安宁。村中阡陌纵横，田地环绕，村民自给自足，日子都还算过得自在。

听了莫扬的描述，沐紫凝不自觉的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那也正是她心之所向的地方。然而，当他们来到杨柳村时，原本宁静的村子却笼罩在一片慌乱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燃烧气味，抬眼便能看见不远处腾起的冲天浓烟。从各家钻出来的青壮汉子们提着水桶匆匆赶去救火，老弱妇孺则远远观望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和担忧。

“唉，火这么大，可怎么得了啊！”

“是啊，小奕又小，冷家娘子又有病，不知道娘儿俩出来没有啊！”

进入村子，恰巧听见两村妇在交谈，沐紫凝心头一震，翻身下马来到两人面前问道：“敢问二位，这着火的，可是冷奕家？”

“可不是嘛！唉，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那么懂事，若就这样没了……唉！”村妇回答，忍不住一阵叹惜。沐紫凝闻言，望着远处的滚滚浓烟，一颗心瞬间提起。再回头，只见莫扬骑着马已在她旁边等候多时。没有片刻犹豫，沐紫凝抓住莫扬伸来的手借力一跃，便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策马狂奔，两人以最快速度朝着火处赶去，一路都在祈祷上苍保佑冷家母子安然无恙。

越靠近着火处，空气中的燥热不安就越强烈。沐紫凝在着火的房屋前勒马停下，只见眼前这座两层四围中空的小楼已经有大半被烈火吞没。炙热烈火中，不断有孩子的哭声传出，在场众人无一不为之揪心。然而，由于房屋皆由木制，近几日又接连大晴，天干物燥，以致火势难以控制。虽然村民们都在全力救火，但却是杯水车薪收效甚微。大火由地而起，将楼下的所有通道全部堵住，虽有人披着湿被褥意图闯入救人，却终究没能抵挡住烈火的炙烤而被逼退出。

众人不由得想，这娘儿俩估计要被活活烧死在这儿了。

“你想干什么？”火势越来越大，所有人都被逼得往后退，莫扬却见沐紫凝作势要往前冲，赶紧拉住了她。

“救人！”沐紫凝干脆的回答，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遂又补充道：“你的速度足够快吗？”

“什么？”不明白沐紫凝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莫扬顿时一头雾水。

“这楼上有两个窗，不管孩子从哪个窗口出来，你都一定要接住他。”顾不上多做解释，沐紫凝简明扼要的说完后便冲向了燃烧的房子。只见她向前跑了几步以作助力，跟着脚尖一点纵身一跃，便落在了房顶上。众人见她身手如此矫健，心想屋里的人总算有救了，于是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可谁都没有料到，她一上房就径直往檐边走，跟着倾身一倒。

“啊——”村民们被吓得惊叫出声，更有围观在旁的村妇不忍直视纷纷蒙上了眼睛。然而，意料中的落地声并未响起，只见沐紫凝的双脚勾住檐边，身子顺势荡进窗内，再用手撑着窗沿往里一窜，人便从窗口钻进去了。

一直在楼下注视着沐紫凝一举一动的莫扬见她成功进入屋内，也跟着舒了一口气。其实从她刚才的话里他就隐隐猜到了她想做什么，既是上去救人，那就不会那么轻易下来，所以在刚才看见沐紫凝往下倾倒时，莫扬就料到了她还有后招。但是不可否认，沐紫凝刚才的动作确实看得他心惊肉跳，尽管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来，咱们往楼上泼水。”不知不觉间，大火又往上蔓延了一寸，眼看就要燃到楼上的窗户了。莫扬见状，赶紧号召众人往楼上泼水，不求灭火，只希望能为火场中的人守住最后的逃生口。

不用多做解释，大家很快就明白了莫扬的意思，赶紧又忙活起来。沐紫凝的出现给大伙儿带来了最后的希望，在旁围观的妇人孩子受此影响，也纷纷赶来帮忙。提不起一桶水，便用木盆端水来注入桶中；水无法泼到楼上，便搭着梯子爬到旁边的榆树上用力泼过去。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楼下的火势虽未有减弱的趋势，却也没能蔓延到楼上来。

屋外大家众志成城全力护楼，屋内沐紫凝循声找人也是争分夺秒。听那声音传来的方位，孩子应是在楼下。但是由于木质楼梯已经被火点燃，沐紫凝只得另辟蹊径。下楼倒是不成问题，但是考虑到一会儿得带人上来，沐紫凝便盘算着在房梁上拴一条绳子，到时以作借力之用。只是，沐紫凝四周看了一下，并未发现绳子等物，幸好突然想起刚才路过的房间里搁着几匹布。

以布为绳穿过房梁再打结系好，沐紫凝当即一跃而下。此时，孩子的哭声已经越来越小，沐紫凝必须凝神去听才能依稀辨出方位。为此，沐紫凝无暇顾及倒落的燃烧物，避闪不及以致手臂好几处烧伤。然而，一心救人的沐紫凝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顶着灼人的火焰来到一间屋子，沐紫凝终于找到了晕倒在地的冷奕。

没有再去寻找冷奕的娘亲，沐紫凝打算先将孩子送出去再回来。毕竟，能救一个算一个。

抓住事先布置好的布匹用力一拽，脚尖一点，沐紫凝便上了楼。找到最近的窗口，沐紫凝大喊了一声莫扬的名字，之后便把孩子从窗口扔了下去。也不去看莫扬是否成功将孩子接住，沐紫凝转身又消失在了窗边。

她相信，他一定能接住的，一定可以的！

再度下楼，火势明显增大了。燃烧的楼梯已经塌落，之前还能通过的几个房门如今也已经被烈火堵死。环顾四周，看起来只有东北角的一个房间还能勉强进去看看。虽然房门已经燃起来了，但是因为房门闭合着，而且这个房间比较靠里，所以里面应该没有完全燃起来。

时间紧迫，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沐紫凝一脚踹向那扇燃烧的门。随着房门倒下，一股虽不浓烈却极其难闻的臭味扑鼻而来，沐紫凝频频作呕，却还是强忍住不适走过去查看。只见房间里放置着床榻和妆台，看来应是一女子的寝居。而在那床上就躺着一个女子，身着亵 衣盖着薄被，神色安详似是熟睡。然而在她脸上，沐紫凝却发现了一些大小不一的灰色斑点。如果没有认错，那应该是尸斑。

果然，当沐紫凝伸手探向那女子的鼻子，发现她已经没有了气息。

“死了……”沐紫凝愣愣的收回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状况。就在这时，一根燃烧的横木突然落在她面前。旋身一闪，幸好没有被砸中，沐紫凝舒了口气，却发现房间里火势剧增。一回头才发现原来是由于房门被踹开，一开始被阻在外的烈火此时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趁着她愣神之际，不一会儿便顺着墙点燃了房里的一切，包括陈尸的床榻。

事已至此，也只有先出去再说了。沐紫凝心下想着，当即转身退出了房间。然而，当她再想从楼上出去时，却发现火势又大了几分，她能活动的范围也随之大大减少。原地起跳自是无法跃到楼上，一开始布置好的布匹也已经被火烧断，那一瞬间，沐紫凝不由得生出了会葬身于此的念头。

但是，她不能死啊，这命是鸳鸯给的，大仇未报，她怎么可以死呢？

慌乱之中，沐紫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一次环顾周围，终于发现楼上的走廊有一小段没有燃起。而在那段走廊旁边，就是那个有窗的房间。

只要能攀到走廊，那就有救了！沐紫凝聚精会神的盯着那段走廊，提劲运气，最后使出全身力气纵身一跃。

这是最后的机会，成则生，败则死！

看来，上天还是眷顾着她的。攀着走廊的边沿望着身下的熊熊烈火，沐紫凝仍旧心有余悸。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撑柱被烧毁的走廊因为无法承受她的重量而缓缓往下塌陷。附近再也没有可以攀援的地方，沐紫凝已然绝望。终于，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最后支撑走廊的横梁也断了，沐紫凝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任由身子坠入烈焰之中。

沐紫凝没有想到，上天再一次眷顾了她！

没有被火灼烧的痛，手腕上却是一紧，沐紫凝疑惑的睁开眼，只见莫扬趴在房间里，正紧拽着她的手。

“莫扬？”沐紫凝欣喜的唤道，脸上顿时浮现出劫后余生的兴奋。

“上来！”莫扬拉着沐紫凝的左手一点点往上拽，直到沐紫凝的右手能撑上地板了，才最后使出全力。沐紫凝用右手撑地，再借着莫扬的力往上一窜，便上去了。岂料，她刚一站定，脚下却突然晃动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便知这房子要塌了。

“走！”莫扬大喝一声，牵着沐紫凝的手往窗口疾奔而去。就在房子倒塌的前一刻，二人从窗口一跃而下，虽然落地时都受了点轻伤，但总算捡回了性命。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狼狈不堪的自己，皆是忍不住大笑。

“没想到，咱们又一次同生共死了！”莫扬感叹于这无法预知的下一刻，更感叹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次经历。似乎从遇上她开始，他的生命就充满了惊心动魄。

“是啊，你又救了我！”沐紫凝笑着回应，对莫扬又多了一份感激。

一份，有些复杂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