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相遇，也是离别

在我出生第五天，母亲带着我执意地离开医院。按常理说，当时的母亲是不能出门，更不用说奔波啦。可是，她还是固执地坚持离开，是因为付不起住院费，还是她有另外的安排？母亲的身体还很虚弱，纤弱的身体还没恢复，她收拾东西时，一旁的叔叔满眼担心地看着她，我知道，他是无法说服得了母亲的，只能任由着她去做，而他能做的是陪着他。我想，这也是这位叔叔的性格所致吧，他不擅于多说，但他又很细心，这几天，他在母亲身边的陪伴，旁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奇怪的是，除了他，还有一位阿姨来过一次，就没有第三个人来看望过母亲，外公外婆他们呢，怎么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理了呢。母亲抱着我，走出了医院门口，坐上叔叔的自行车，我想，他们应该是带我回家。路上的车水马龙，还有各形各色的人物，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人间社会。这种繁华的背后，又是什么呢？车走了大半天，路上的人影越来越少，车子也越来越稀。难道，他们不是带我回家？我想象中的家应该是在那一栋栋的高楼大厦中，我生活的环境也应该是那种灯红酒绿的繁华中，可是，这一路的走来，原来，那些都不属于我的生活，我的家在远方，与这城市无关。可就这样离开了，我实在是不舍，我喜欢热闹，喜欢这繁华的城市。人迹渐渐稀少，也就说明了，我们已经远离了大城市。来到了一阵竹林前，他们停了下来，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包含着什么，让我费解。“真的要去吗？”叔叔问母亲。母亲想了一会儿，好像下了一个大决心，说：“都走到了这里，还能回头吗？”她低着头，“走吧，除了进去，别无选择了的。”这么大片的竹林，想不到在城市的边缘，在这个到处开发的时代，还保留得这么好，实在是有点难得。路上，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母亲、正处青春期的叔叔，还有在襁褓中的我，如此的不和谐的画面。进入了竹林，路不能骑车，母亲便和叔叔开始走路，我在他们手中传来传去，走在各种小路上，左转右拐，一走就是一整天。天色渐渐黑下来，我正想我们该住哪里呢，这么冷的天气，如何过夜呢。“前面有座木屋，我们过去看看。”叔叔说道。“好。”奇怪了，怎么这个地方也有木屋呢？叔叔抱着我走过去，果然有一间小屋，像古时候的驿站。更奇怪的是，接下来的几天当中，每当夜色降临，我们总是会遇见这样的一座木屋，也是我们的行程中的住处。行程中，除了竹林以外，只是一条没有尽头不知通往何方的小路。在小屋附近的环境相比竹园中其他地方好不少。其实这片竹林中有着很多的这种木屋，只是凡人是找不到的，而那几处小屋所在地，也是阿姨为了迎接我们的到来故意设的。在这里，温水环绕着小屋，竹子不是特别的密，抬头还可以看到蓝蓝的天空。屋内的环境却相当的简陋，只有一张小床和一叠被子，这里的一切安排只是为了一个人，是属于一个人的地盘吧。在我们来之前的几个小时，阿姨让精灵们建起来，在我们走后，又得把它们全部毁掉，所以，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曾经存在。这些是许多年前后，我问阿姨那些木屋何去时，她告诉我的，但她总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既然做了这个木屋，为何不备多几床棉被，让叔叔和母亲一点温暖。十月，天气刚好转凉，晚秋的风，吹着竹子，竹叶之间的摩擦，在寒风中唱着杂乱的歌，使这黑夜又多了几分惊悚的意味，让人听了不免心惊胆寒。我盖着小棉被，睡在床上，专享这温暖。母亲和叔叔相依坐在地上，以火取暖。我吃的是屋子主人特意为我准备的营养食品，但这分量只够我一个人，母亲和叔叔只能用他们一路带过来的干粮填饥，还有一些精灵们送来的果子。所以，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像只为我服务。他们要带我去哪里呢，是要把我扔到深林中喂狼吗？如果是这样，其实也不必这么费心费力地来受这个苦，随便把我放在林边，这种天气不够两个小时，就足以把小小的我冻死的。可是，他们并不是这样，我想母亲应该不会这般的狠心残酷。她应该有着她的打算，只是我猜不透。但我真的为他们所受的苦心寒，我也不知道母亲是否能撑得过这寒冬，更不知道我们将去哪里。我们穿过竹林，已是五天后，来到一片桃林，也即是我往后的住处——小屋房的那一环桃花园，桃林中一栋三层木板精致的小屋，与周围的环境是如此的不搭，但有时如此的和谐。我无心去注意这周围的环境，反正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担心我身边的这位人儿。两天之前，她就已经没有力气了，虚弱到不能抱起我，且需要在叔叔的搀扶之下，才能走过来。而叔叔，此时也完全是靠着毅力才坚持到现在。本是出身于富贵家庭，又没受到多大的苦，如今这番周折，让他们如何吃得消呢。当叔叔说“我们到了”，母亲就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看着母亲这样子，我的心痛不已，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还是幸福的小公主，享受着她该享受的生活。而叔叔，也会是母亲身边的守护者，也许不久的未来，他们会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但是一切都变了，因为上帝的一时兴起，因为我的到来，因为我这千朵云彩中的一小朵飘入了她的生活，她需要承受本不该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东西。以后我一定会给他们补偿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做到的，来弥补他们这几天来一路受到的哭，还有感谢他们一路对我的呵护。也许他们需要的不是我的补偿，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会更是让我不安。欠着的一定要还，这是我的原则。我不想欠着别人的，也不想别人欠我的。即使这个别人也不是别人，而是生我的母亲。叔叔忙着去搀扶母亲，阿姨接过了叔叔手中的我，吩咐另一位阿姨去照顾叔叔和母亲。静养了几日，母亲的身体终于恢复了过来。离别的那天，母亲抱着我，眼中万分的不舍，阿姨也特意为母亲、叔叔准备了丰盛的离别大餐，但我知道，这一些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千万餐中的一餐。在阿姨说“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之后，母亲还是哭了，眼泪迷糊了她的双眼。这一刹那，我突然懂了她的不舍和无奈。她养不起我，但她又必须得离开。我不想认命，可此刻除了认命，我还能怎么样呢。我改变不了，我给不了她的安慰，连一个拥抱都给补了她。我是如此的无力。阿姨命令黄鹂灵子带着叔叔和母亲，离开了我的木屋。母亲带着阿姨的“好好照顾”的承诺，离开了。母亲走了，留给了我的思念，还有一块刻有“馨柔”的玉佩，算是一个纪念，但也是我此后一生的怀念。然而，这玉上的两个字，也成了我后来的名字。——by馨柔“柔，我不管，我要做她的干妈。”琪静静地在床边端详着她，突然冒出来这句话。可以理解，这样的女孩子，给谁看到都想要去保护珍惜的，只可惜我无能为力。“好啊，好啊。”我满口答应着，打从心底地想让她留下来，做我的好女儿，琪的好干女儿，但是……是谁发明了“但是”这个词，可以把所有好事都转折到不好的一面。“琪，你看这个。”我把那张纸条递给了琪。琪一眼就看了出来，她的急性子一下子就又爆了出来：“谁给的？”“她的手中拿着，应该是生出来就拿着了吧。”我看了看身边的她。“勒了个去。”琪站了起来，“你打算怎么办，柔？”“我想把她送过去。”“你疯了，柔，说疯话吧！”“琪，我没说疯话，我是认真的。”我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我养不活她。”琪貌似也想明白了一样，颓坐在床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啊，这是谁能够承受的呢，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如何去承受。“林，我们还是把她送过去吧。”思考了三天，我想不出来除了把她送过去还能有第二个能养活她，养她长大成人，给她一个成长的环境，所以，送她过去，不见得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而且，这条路，也是她给我找的，也可以说，是她的选择。自从查出我怀孕到现在，妈妈从不来看我一眼，爸爸忙着生意上的事情，也没空理会我。只有林，他陪着我去面对流言蜚语，照顾着我。“柔，你疯了？”林愣住了。水杯从他的手中滑落，结束了它的使用价值，就像无助的我。“林，你知道的，我们没有能力养活她。”我心里比他还难受，但我又能怎样呢。林沉默了一会，说：“柔，我舍不得她。”“我也舍不得她，可是我没有办法。”“也许，你再去跟阿姨（我妈妈）说说，她会原谅你的。”“没用的，这些日子都过去了，她一眼都不愿看我。”“要不，我跟我妈妈说说，让你住我家。”“林，你想得太天真了。即使你妈妈接受了我，那么旁人怎么看待我们呢，还以为孩子是你的了呢？”“我不在乎。”“但是我在乎，我不希望你背负着你不该背负的东西。”我欠林的已经够多了，我也懂留言的可怕，所以我不希望林也带着这些无必要的留言。“这是我应该做的。”“但是，这不是我该做的。”作为朋友，林照顾我太多了。“可是，柔，你知道那片竹园的传说。”他的不舍，我是明白。我紧紧地抱住了林，希望他的怀抱能给我些许安慰：“我知道，但是……”可是很多问题我们是解决不了的，所以也许那才是最好的办法。“就是因为那里的不简单，我才相信，她也不是普通的孩子，所以我觉得送她过去，对她对我们，是一件好事吧。再说，我也想进去看看那里边到底是什么，传说有几分真假呢。最主要的是，我要给她找个家，而我现在给不了她。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别人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呢？”我是自私的，我只想给她——我的孩子——找一个家。我太清楚我的处境了，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那就是因为我太年轻了，生命无法承受如此之轻，所以我选择了逃避。但这也是没办法之举，家人把我赶出家门，我又没工作，连养活我自己都成一个问题，更何况多了一个孩子呢。且我也总不能跟着林，为了我的事情，都数不清他和家里闹了多少的矛盾，即使他的父母以前也很喜欢我，但出了这事，他们也接受不了我的，我也不希望他为了我再和家里闹下去了，虽然说是很好的朋友，我觉得他为我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如果还有再多，我也会过意不去。我们踏上了行程，看着女儿淡蓝色的眼眸，心底万分的不舍，可是既然选择了，还是坚持下去吧。希望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走过的路，留下的足迹，用什么来铭记；欠下的情，还不了的债，用什么来偿还？我有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走了一天的路下来，我已经累得不行，夜间的各种诡异，让胆小的我，更是难以入眠。我知道，林也不好受，只是他忍受了下来。第三天，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只好把孩子交给了林抱着。有时自己都走不稳，林一边要照顾孩子，一边还要搀扶着我。“柔，我们回去吧。”“不，我们都走到了现在，不能半途而废。”虽然我也很想停下来，好好地睡一觉，很想回到喧闹的城市中。我喜欢安静，但我不喜欢这种接近寂静的安静，让人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那上来，我背着你吧。”林说着蹲了下来。同样是在大城市长大的孩子，他运动比我多，体力比我好一点，这样长途跋涉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他还需要照顾一个孩子，也需要照顾我这个累赘。各种跋涉，我觉得我随时会晕倒过去。“柔，我们到了。”听到了林这句话，我努力地抬起睫毛，隐约中看到一栋三层木楼，接下来就不省人事。等我醒来，我已经躺在床上，林坐在我身边。“她呢？”这是我醒过来的第一个反应，也是我一直的牵挂。“柔，你醒了。有人照顾着她，放心吧。”林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来，喝点粥吧。”一位年轻姑娘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让我来吧。”林把我扶了起来，接过姑娘手中的粥，吹凉了才送到我嘴边。“这位姑娘是这里的，这几天多亏了她的照顾。”“谢谢。”我强撑起来，想表示我的感谢。姑娘走过我的床边，轻轻地说：“躺下吧，不用起来，没事的。”“醒了？”待到我喝完粥，那位姑娘端着碗走了出去以后，另一位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一点身着一身红衣的姑娘走了进来。“嗯。”我打量着她，感觉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从她进来，身体也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反应。“她是这里的主人。”林说。“没事了就好，好好休养，我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女儿的。”她的双眼盯着我的眼睛，让我的心有点不安。“谢谢。”除了说“谢谢”，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几天的工夫，女儿貌似长大了不少，骨溜溜的双眼，不停地转动，更惹人不舍。静养了五天，我的身体健健复苏，同时也意味着，离别时刻要来了。两位姑娘把我们送到了门口。“你们来的时候带的那张纸，还回给我吧，我会让黄鹂灵子带你们出去的。”红衣姑娘说，“我不希望世人知道我们的存在，也不希望我们的生活受到不该有影响，当然，我也不希望你们会因为那张地图而受到牵连。”林看着我，在等着我的意见，“还回给她吧。”我说，林就从钱包中拿出了那张地图，递给了红衣姑娘。我抱着孩子，她朝着我笑，她的笑容更增我的不舍。“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红衣姑娘说，伸手想接过我怀中的孩子。说了再多遍的不舍，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我就得把孩子交给了她，只希望她能遵守诺言吧。不争气的眼泪，还是留了下来。林扶着我，在黄鹂的带领之下，走出了这片谜一样的竹林。这，隔开了我和她，我再也不能穿越这片竹林，像世人所说一样，这里是一个谜，解不开的谜。完全一样的竹林，千千万万条路线，却不知将通往哪里的小路，如此的复杂。女儿再也不属于我了，我把她生了下来，却无能把她养大。即使以后我有了能力，想要补偿她，也没有了这机会。我把随身带的玉佩送给她吧，算是给她一个最好的祝福。如今，在我身上最珍贵的也就是这块玉了，它陪着我走过了十几年，从未离开过我，它是我最贵重的东西，而她也是我最珍贵的人儿，让它伴着她吧。这块玉上，镶刻着“馨柔”两个字，是母亲送给我的，从我出生的那一天，它就在我的脖子上了，而且，“馨柔”是最初母亲给我起的名字，只是在登户口的时候，工作人员敲错了字，就变成改成了“欣柔”。但愿这块玉，能保佑她过得幸福、快乐……离开了这片竹林地，我失去了什么，我算不清，太多了，压着我无法呼吸，有时真愿这天的冷雪将我融化，以水分滋润万物。也许多少年以后，我会淡忘发生过的这些事，然后安静快乐迪继续地过着我的生活。也许，我会愧疚一辈子，在她的回忆中不肯自拔。也许有一天，世人破解了这里的种种谜，我再有机会踏入这片神秘的竹林……但，这一切，是否还能回到现在这样子吗，没人能回答，也许时间，会给出一个很好的答案。回去之后，不管我遇到了什么事，我都要告诉我自己，“我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生命，坚持住，总会过去的。”我也要好好地活着，就算不是为自己，也要等到那一天再见面，也要找出一个答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跟我开了这个玩笑。——by欣柔